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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天,通往阙客山官道入口处,有一座高耸的孤崖。
孤崖上,两颗劲松,迎着风雪挺拔矗立,如同两尊守山大神!
这座孤崖,叫做双松崖,再早之前,名为两棵树,前朝大周时期,定西堡便设在此处。
如今的定西堡,是大褚建国之后,才迁至一线西部天隘口的。
原有的堡寨旧址,经历了两百多年的风风雨雨,近乎与林同化。
若不是,还剩下几座坍塌了半截的土墙,几乎无法确认,这里便是曾经的大周边塞军寨。
寒风呼啸,雪片纷飞。
鹅毛般的雪花,密密麻麻敲打在松针叶上,越积越多,直至为它披上一层厚厚的白。
忽然,孤崖上,其中一颗劲松的树杈猛地抖动了几下,引得树上积雪层层掉落,露出些许墨绿色的针叶。
不多时,一切再次重归如常。
劲松茂密的针叶之中,一双黝黑的眸子,轱辘乱转。
这双眸子的主人,低头看了掉落在地上的那片积雪一眼,然后对着另一棵树咧嘴一笑。
满是泥污的黑脸上,两排大白牙格外晃眼!
此人一脸贱兮兮的表情,立即引来了另一棵树上之人的喝骂。
“庄老六,你丫小心点,上个树都费劲,还能干啥!?”
“嘿嘿,头儿,雪太大,打滑。”
看着庄老六那一脸的谄媚,谷令君就气不打一处来。
“忘了我咋教你的伪装潜伏,不能破坏潜伏点周围的环境!”
庄老六有些悻悻的挠了挠头。
“知道了头儿,纯属失误,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说着,庄老六挪动身体,试图让自己更加舒适一些,却不曾想,动作幅度大了一些,引得松树上的积雪,再次掉落了一片。
“庄老六……”
这三个字,是从谷令君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吓得庄老六,直接不敢再动弹分毫。
只是,伪装潜伏,是无聊的,需要极大的耐性。
很显然,庄老六,不是那种拥有耐性的人。
这不,身子不能动,他的嘴却有些闲不住了,又开始跟谷令君闲扯淡了。
“头儿,咱们为啥要选这么一个显眼的地方?”
双松崖,是一线天进入阙客山之前的最高点,往返之人,一眼便可看见此处。
谷令君附在树上,一动不动,身上披着伪装松针,如同一颗树杈。
他白了另一棵树上的庄老六一眼,虽然,对方肯定看不到。
“要是你从此经过,会派人探查此处吗?”
庄老六虽然耿直,但也不是傻子,立即就想通了其中道理。
“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呗,俺知道了,这叫灯下黑!”
庄老六,如同一个回答出老师问题的孩童,兴奋的对另一棵树上的谷令君挥着手。
结果,就是再次招来了谷令君的呵斥。
“你丫小点声!”
庄老六吓得缩了缩脑袋,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头儿,您有点小心过头了,这儿哪有……”
话刚说到一半,庄老六突然闭上了嘴,一双虎目,精光乍现。
一线天出口处,一队百人规模的东夷骑兵,映入眼帘。
这些骑兵,刚刚走出一线天的隘口,便立即四散开来,开始对侦察沿途两侧密林。
不用猜,也知道,这队骑兵,肯定是攻打定西堡的东夷军队的斥候。
看到这些斥候,谷令君心就凉了半截。
当初,制定作战计划之时,宋江是听取了他的意见,才只向定西堡,派遣了一千辅兵作为援军的。
谷令君刚刚升任参将不久,又忙着编练新兵。所以,他对永山卫之前的兵员素质,并不是非常了解。
他以为,定西堡,作为与烽燧堡一样的边塞军寨,其中驻守的兵丁,必定也如同之前的烽燧堡那般,各个骁勇善战。
哪成想,那里竟然九成都是混日子的老爷兵!
若早知道是那般,谷令君甚至会直接,让吴老狗,带着烽燧堡所有守军,全部驰援定西堡。
然而,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的确,为了弥补过错,谷令君让宋江,利用飞鹰传讯,给定西堡下达了弃堡撤兵的命令。
他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亲身前来接应。但一切都太迟了……
因为从一线天出来的不是定西堡的残兵,而是东夷骑兵的斥候。
梁术想要撤回永山,双松崖,就是必经之路。
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不是梁术,而是东夷骑兵的斥候,那只能说明一点……
梁术所部,有极大的可能,已经全军覆没。
看着山崖之下,那些正在搜索警戒的蛮兵斥候,谷令君的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他非常自责,梁术所部,正军、辅兵加在一起,有一千七百多人。
如今,因为他的一个失误,便让这一千七百多人,成为了蛮人马刀下的亡魂。
这让他谷令君,嗟悔无及啊!
……
不久,阿里甫所部骑兵,便出现在了一线天隘口。
一万一千多名骑兵,五千步卒,三千辅兵。外加辎重车马,攻城器械,整个队伍浩浩汤汤。
出了一线天隘口,就是双松崖,这里便是进山的官道入口。
虽说是官道,但由于是穿山而过,所以修建的并不宽阔,也就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行驶。
暴雪突降,道路泥泞,迟滞了铁勒阿里甫所部的行军速度。
原本,从定西堡至永山县,骑兵快马,只需四个时辰。
如今,阿里甫所部兵马,想要抵达永山,怕是,至少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阿里甫头领,酋长令,勒令你部立即加快……”
骑着高头大马的阿里甫,没等传令兵把话说完,一鞭子就抽在了此人的脸上。
传令兵来不及哀嚎,便被抽得滚出老远。
当传令兵艰难爬起之后,在他的脸上,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触目惊心。嘴里鲜血外涌,其中还夹杂着几颗牙齿。
阿里甫面目狰狞,周身杀意凌然。
“他还有脸命令我?数万人,连个草料都看不住,他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俯下身,阿里甫脸上勾起一抹狞笑,一双虎目寒光四射。
“你是托木里的人,我不杀你,滚吧!”
传令兵闻言,如蒙大赦,立即连滚带爬的逃离开去。
待到托木里的传令兵走远之后,距离阿里甫不远处的一位年长的蛮人,驾马凑到他的身边,满脸的担忧之色。
“阿里甫,托木里毕竟是酋长,如此折辱他的传令兵,怕是会……”
阿里甫虽生性残暴,但面对此人,却不像对其他手下那般。
此人名为库尔班,与阿里甫同姓热合曼,是他父亲的亲弟弟,阿里甫的亲叔叔。
“达达,不必忧虑,此战,他托木里丢了粮草辎重,如果没有我的支援,他就只能撤兵了。”
“拿不下永山,他托木里这个酋长,肯定也保不住。”
“达达,您说,托木里要是失去了酋长的位置,整个铁勒部,还有谁可以当此大任呢?”
库尔班思忖片刻,觉得阿里甫的想法,还是有些许不妥。
托木里指挥的大军,粮草辎重被烧,天可汗奖罚分明,自然会追究其责任。
可单凭这一点,却不足以动摇托木里的地位。
库尔班认为,侄子阿里甫,定然是要在接下来的大战之中放水,让托木里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拿下永山县。
也只有这样,托木里酋长的位置,才会不保。
但若阿里甫真的这般做了,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天可汗是何等人物,万一被其察觉,他右旗热合曼家族,怕是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想到这里,库尔班赶忙劝说阿里甫。
“头领,不可,此事万一被天可汗察觉,我右旗怕是……”
“达达,你多虑了……”
阿里甫脸上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
库尔班发现,他竟然有些看不透了自己的这个侄子。
在他的认知中,阿里甫历来是一个凶残、好战、好大喜功的莽夫。
可今天,他第一次惊奇的发现,之前他看到的一切,极有可能,都是阿里甫的伪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