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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这首诗可是过关了?”白苏淡淡笑道。
白苏也明白,虽名义上是按照才学来排,可依旧与氏族地位挂钩,所以才造成了她被众人群起而攻的局面,不过这是别有用心有意为之,是躲不掉的。
不过如此动人的词句,也无人敢有异议,那些贵女有哪一个能作出如此词句?
繁行时颔首道,“姬请坐。”
白苏跪坐下来,面上有些羞赧之意,“妾来的晚,确实该罚,不过姐妹们若是再与素玩闹下去,这诗会怕是要到明早了呢!”
她一句话,把方才所有之事的坏影响降到最低,只说是因来迟,所以娇娇们才会故意刁难惩罚她。
如此一来,即便此事对她影响不好,多数人也只作妇人间的戏耍刁难,而她如此一说,亦未扫了众女颜面。
幸而,那几名太学博士知道忍着,没把那首《钗头凤.欢情薄》给抖出来,否则白苏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唐婉与陆游的恋情令人嗟叹,这首《欢情薄》也感人肺腑,可它是唐婉成他人妇时,对前夫旧情未了,若真是在这种场合公布出来,简直会令白苏粉身碎骨。
白苏早注意到了几名太学博士,她记忆力极佳,即便是匆匆一瞥也能记住了他们的长相,但她并不担心,博士们都是嗜诗成狂之人,也知道审时度势,必不会陷她于绝境。
看着白苏端坐在位子上,齐琚气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但见齐徐神色不变,而坐在白苏下手的齐姬也气定神闲,便悄悄凑近齐徐道,“大姐,你这般悠闲,可是有了好法子?”
齐徐牡丹一般艳丽的容颜,一笑媚人,“人多口杂,不要声张。”
齐琚一喜,听她这话,必是有好的计策了,当下心情舒坦多了。
她没了记恨,却又开始无聊起来,目光扫过全场,灵秀的小脸满是愁绪,“真真无趣,连州公子去了边疆;花荣公子得了新欢,日日缠绵床榻;宁温公子每日里陪着他那皇妹;风华公子就不说了,厮混勾栏院,从不得见......”
“不是还有元拙公子和风雅公子吗,还不够你看?”齐徐唇角噙笑,她也知道自家妹子是真的对那纳兰修动心了。
自他死后,齐琚一直都闷闷不乐,若是听谁提起纳兰修只言片语,便哭的似个泪人儿。
齐琚翻了个白眼,“李元拙?咄!他那形容还没有陆离俊俏,真不知怎的被列为尚京六公子。风雅公子也不必说了,虽名为风雅,却整日舞刀弄枪的,比他两个哥哥差的远了,半点风骨也无!”
李元拙是李太尉①之子,生的雄奇壮美,身高九尺,传言曾双臂举起六百斤巨石,在大雍这个崇尚武力的国度,这种男人,无疑是大丈夫,伟男子,再加之他是太尉之子,出身高贵,成为尚京六公子是必然的。
只不过齐琚只喜欢姿态风/流,长相俊美到极致的美男子,对他那种类型不感兴趣,同样,对顾风雅亦是如此。
齐琚托着腮四处乱看,目光落在白苏秀雅精致的侧面,越看越觉得眼熟,越看,便越觉得像极了纳兰修......
“唉!”齐琚太息,如今她已经相思成狂了,居然看谁都像他。
齐徐看着齐琚一脸惆怅,也知道她必然是又想起纳兰修了,“你养了数十个面首,便没有一个令你忘忧的?那还不若全遣散了,免得父亲整日对你耳提面命。”
“咄!那些个庸脂俗粉又怎么比的上他,他惊艳才绝,生的俊俏,又风/流知趣,唉,倘若是当时能近前去说上一句半句话,便也无憾了!”齐琚越想,便越觉得这纳兰修实在合极了她的胃口。
顾连州固然俊美,可是淡漠严肃,顾风华太风/流,宁温太温雅,只有他啊,那个洒脱随性,俊美不可方物的翩翩佳公子......
齐琚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落到白苏的侧脸上,她捅了捅齐徐,“大姐,我怎觉得这云姬与纳兰生的颇为相类呢?”
齐徐端起酒樽轻轻抿上一口,瞟了一眼白苏,笑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看你呀,八成已经疯狂了!”
那日大宴,齐徐虽则也被纳兰修的绝艳震惊,可她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顾连州身上,自然不如齐琚看的仔细。
齐琚也道是如此,叹道,“不知他家可还有兄弟......”
“死性不改!”齐徐轻斥。
两人这厢絮语,诗会却进入了高潮。
是斗茶和斗诗结合的游戏。
由孝闵公主抽贴(也就是收回来的邀请帖),抽出二人来斗茶,这二人需煮十余种茶。
当茶水摆好,众女可自行上前品茶,一旦喝了茶,便要猜出这茶的品种,还需赋诗一首,才有资格评论此茶好坏。
除了煮茶的优劣,两方主动过去品茶的人数,和赋诗的好坏,也算在其中。换句话说,这不仅仅拼的是手艺,还拼人气。
太学的博士们作为公证人,最终决定斗茶和斗诗的胜负。
白苏形容已经有些懒散了,让她规规矩矩的跪坐几个时辰,实在是比死还难受,更何况,她臀部还负伤中。于是半个身子倚在十三身上,却仍觉不够,若非场合不对,她真恨不得趴下。
可即便如此,在一众端坐的女子中间,她还是鹤立鸡群,好在众人知道她素来体弱多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苛责。
大厅中央,抬上两个几,几上很快便摆满了上等的青铜茶具,众人也都敛声静待孝闵公主抽签。
“李氏婞女。”屏风后,孝闵公主已经抽出第一人。
然而孝闵公主话音一落,众人暗笑起来,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李氏婞女是李太尉的嫡女,李元拙的长姐。
李氏素来尚武,手握重兵,地位不可撼动,这般门风也注定他家出来的子女偏好舞刀弄枪。
婞女性格泼辣,通晓军事,在这方面可谓天赋颇高,可是她不喜风雅事是出了名的。
白苏对此女也有所耳闻,心叹这孝闵公主实在公正的厉害,婞女今日是出定丑了。
“柳白氏。”又抽出第二人。
这斗茶人选一定,无人不叹造化弄人,柳白氏,可不顾就是絮女么!
这样的两个人,悬殊之大,不比可知啊!
“老师......你看......?”孝闵公主也觉得这样的搭配十分不妥。
还未等繁行时发话,齐姬身侧的贵女霍的站起身来,“公主不必多说,李婞自知这些风雅玩意儿耍的不好,但我李氏岂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白苏转头向她看过去,这李婞一袭紫棠色(黑红)宽袖曲裾,不施粉黛,英气的长眉入鬓,星眸璀璨,鼻梁高挺,微薄得唇习惯性的抿成一条线,一头乌黑如墨的发在头顶结成一个马尾。
这女子整个看起来便是英气逼人,很难想象她能举止优雅的去弄茶。
她举步上前,在中央的一个几前跪坐下来,啪的一声,将一柄青铜剑放在几边,厅中一片愕然,甚至连嘲笑都忘记了——携剑煮茶,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白苏眯着眼饶有兴趣的打量她,这个女子的爽直,真是令她欢喜,白苏自己虽然腹中弯弯道道甚多,可她偏就欣赏爽直之人。
而她如今身边接触的,根本没有这类人,所以不由得对李婞印象极好。
絮女迈着碎步娉娉袅袅的往令一张几走去,她的姿态如弱柳扶风,杨花飘絮,束腰裹出纤细的腰肢,体态婀娜,举止端庄优雅,与如武士端坐的李婞形成了鲜明对比。
待到絮女坐下之后,人群中开始有些骚动,私底下议论纷纷。
大厅中,一个英武如女将,一个淑美如天仙,此刻却坐在一起斗茶,这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
“请!”李婞的举止虽略显硬气,却还算合度。
絮女微微点头,朝她缓缓欠身,“请。”
白苏抿了口茶水,姿态闲散的盯着那两人,心中暗想着定要结交一下这个李婞。
两人一开始动作,有些人便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着实,李婞的动作笨拙,抬手拿起一种茶,想往壶中倒了些,想了想,又倒了些,且每个举手投足无不疾风带劲,犹如大丈夫拿绣花针一般。
婞,是倔强、刚强之意,一般组词也没什么好意思,虽不知李太尉如何会给自己女儿取这么个名字,可依白苏看来,这个字与她的人确实合衬。
“我瞧着,这李大小姐的茶不易喝,这么个煮法,恐怕媲美砒霜了!”白苏身后的两名姬妾窃窃私语。
时间过的飞快,李婞早早的便煮好茶摆了满几。
原本碧螺春嫩黄,龙井浅绿,铁观音色如蜜......可是十几种茶叶竟被她煮成一个色泽,光看颜色压根分不出那是什么茶。
这也是一种难以达到的境界啊......白苏暗叹。
待絮女优雅的放下茶具之后,寺人阴柔的声音道,“请诸位选择品茶。”
众女起身,这是秋棠诗会,照理来说,应是女子才能参加的,士子们不过是观赏品论,可是玩至兴头上,他们也纷纷要求参加。
博士和大夫们商议一番,又征求了孝闵公主的意见,便准了。
形势出现一边倒的状况,贵女们哪里敢喝李婞煮的茶啊。
有几个冲着她的地位过来准备捧场的娇娇,一见茶色,心知恐怕辨不出品种,自然不敢毁坏自己名声,只好转身又回絮女那边去了。
她们这一来一去,还不如直接不来。
而那些士子,多半是冲着絮女的美色去了,纵然李婞长的也不差,但太过英气,那些文弱的士子根本欣赏不了。
那厢风风火火的识茶已开始,由于人数众多,只好先识茶,寺人记下答对之人,稍后再作诗。
李婞似是料到这一幕的出现,垂着眼,岿然不动的跪坐在原地。
只有齐姬和白苏不曾上前了,齐姬似是还在考虑,白苏却已经缓缓起身。
李婞正垂着眼眸盼着赶快结束,面前几上却忽然伸出一只手。
她诧异的盯着那只手,纤细莹白如雪,顺着这手看过去,便看见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美眸笼雾,唇色若杏,神情淡然如云。
原以为这又是一个来了又去的,她却端起一碗茶,用那杏花般的唇轻轻抿了一口,声音舒缓如风拂竹叶,“龙兰雀舌。”
①太尉:与丞相一职同等的武官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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