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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会见室外,却正有几个人,正密切的注视这里。
其中一个狱警,道:“董队长,要不要进去拉开他们?”
董长虹摇了摇头,脸如铁铸,冷冷的道:“你们不要插手,看看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这时另一个狱警却佩服,道:“董队长还真是机智过人呀,竟然想到找一个不相干的人来,用这种方式去试探张启,这一招,可比那些所谓的刑具、谈判专家要厉害许多呀。”
董长虹轻轻的哼了一下,嘴上再没有出声,不过心中却隐隐对李东升又更加敬佩了几分,这可真是一个神机妙算的家伙呵,信手捏来就是一招妙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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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和年轻人两个人打得精疲力尽、鼻青脸肿,靠躺在墙上,彼此看着彼此贪婪的喘着气,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一回,张启冷静了一下,自己可不是傻子,也知道董长虹做梦都想套自己的话,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傻愣傻愣的,该不是董长虹找的托,派过来试探自己的吧?若非如此,这会见室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就没人来管呢?
张启越想越觉得可疑,手指着年轻人,狠狠的道:“最后再问你一遍,到底是不是干爹叫你来的,你到底是谁!不然我杀了你。”
岂料那年轻人忽然站了起来,嘲弄的大骂道:“哈哈哈,张启,想不到我认识的张启,竟然会是这样的人。你真叫我失望,真叫我失望啊,我就不明白,那个乐于助人、博学爱国的张启,那个天才横溢的IEEE的终身荣誉会员,到哪里去了,到哪里去了?你不是说要拿诺贝尔奖吗?你不是要当世界第一的科学家吗?呵呵。。。。你说得倒好听,信誓旦旦,你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现在外面的人,个个都说张启是恐怖分子,是中华人的耻辱、败类、人渣。你知不知道,当我听到别人这么说张启的时候,心有多痛?你现在这个样子,最痛苦的人,不是你,更不是你那狗屁干爹,最痛苦的人,是我,是我,你知道吗?——不,你不是张启,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你不配做我的前辈偶像!不配!”
这个年轻人,一边骂一边哭,一会儿又伤心的笑,一会儿蹲,一会儿又站了起来,一会儿手指着张启,一会儿又去擦去眼泪,他的声线是嘶哑的,他的声音是悲痛的,甚至是绝望的。在别人的眼中,这年轻人整个仿佛就是一个疯汉子,一个不可理喻的家伙。
可是张启,越听,却越是明白了,心,也开始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痛。他缓缓的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道:“精良?你是许精良?你真是许精良?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当我看见你竟然是以一个破坏者的形象,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那是一种信仰被推翻的感受,那是一种理想被颠覆的感受。就好像当人发现自己终于变成了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原来佛主,竟然是一个恶魔。你知不知道,我宁愿佛主并不存在,而不愿看见佛主是个坏人。”
张启这辈子,没有什么朋友,但是这个未曾蒙面的许精良,的确是自己最为看重的一份情谊。别人或许不知道许精良对自己的推崇、信任,但是张启却清楚自己和许精良之间,那种亦师亦友、引为知己的相识恨晚的关系。
张启因为怕失去这个朋友,所以常和许精良谈理想,谈自己小时候的理想,谈技术人员的理想世界,而从来不说现实。因为,现实,张启自己,也不愿去谈。
自己虽曾想过很多种遇见许精良的可能,或许是在中华的某个酒吧,或许是在某个领奖台上,或许是在IEEE的某个聚会,但是张启怎么也料不到,自己竟然会和许精良,在这种地方相遇。
也许自己这辈子,注定孤独,连这一个唯一的知己,也要失去。
两个男人沉沉的叹着气,好半天没有答话,直到周围炽热、紧张的空气变得冷静下来。
许精良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淡淡的道:“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这样吗,还有,你那个干爹又是谁呢?”
张启躺在许精良身侧,平静的道:“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是干爹把我养大,教育我、栽培我。虽然我有自己的理想,但是我不是为了理想而活,而是为了干爹而活的。至于干爹是谁,你以后最好想都别想,更别试图去打听,这对你没有好处。”
许精良嗤之以鼻道:“为了干爹而活?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并不是个自私的人,你还很伟大,你可以为了你的干爹,为了忠孝礼义,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哼,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愚蠢,愚忠,谬忠,前辈,这根本就不值得的。”
“可我却觉得这是值得的,精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人生观,而我觉得,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人性,那就是要忠实、孝义。既然我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那我就只好对干爹效忠。干爹叫我做什么,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一旦我的生存威胁到了干爹,我就会去死。”
许精良冷笑道:“在你的心里,难道就可以不要正邪了吗?为了你所谓的忠孝,甚至去颠倒是非黑白?”
“我觉得我这辈子,如果能真正的做到了忠孝,那也就可以心安理得了,至于其他的,哪能面面俱到呢。”
“好吧,你要说忠孝,那我就好好和你说说。我一个朋友曾经和我说过,真正的忠孝,并不是忠于某个人,或者忠于某个组织,因为人或者组织,都有可能犯错误,如果只是一味的愚忠,发现组织错了也不提出来,那么这种所谓的对组织的忠心,就反而成了埋葬组织的刽子手。因为忠心而害了你所忠心的对象,便反而成了不忠心。这就说明了你自相矛盾。”
张启脸上露出几许欣慰,呵呵笑道:“想不到你尽然会和我讲大道理来,而且还懂得用这种经典‘悖论’来劝导我,看来你又成长了不少。”
许精良道:“我可不像你。打个比方说,如果我是对你忠心,那我就会劝你不要犯错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走上不归路,而不闻不问。换句话说,如果你真的忠于你的干爹,那你就不该任由他向你发施错误的号令。真正的忠孝,从来只有两个对象。其中一个,是忠于科学,这一点,相信前辈已经做到了,而且做的相当出色。第二个对象,是忠于民族,只有忠于民族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忠心。我们是搞科研的,我们不如就用逻辑来证明,‘只有忠于民族,才是真正的忠心’这一条定理,怎么样?”
张启失笑道:“你这是在向我挑战啊,好啊,那你就说说,你怎么证明。”
“首先,如果你是忠心的,那么你是忠于你干爹的,是吧?”许精良还是有些气愤,激动,说话的语气很急。
张启想也没想,点头道:“没错,我要是连干爹都不忠,那还谈什么忠心。”
“那好,既然你忠于你的干爹,那么你那个效忠的干爹,至少他也得是个忠心的人,否则你忠于一个不忠心的人,就等于你不忠心,我这么说,没错吧?”
张启微微皱了皱眉头,顿了片刻,才道:“嗯,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
“现在的问题,就成了你的干爹忠不忠心的问题。要证明这一点,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看你的干爹,是否忠于他自己的爸爸,如果他忠于他的爸爸,那他就是个忠心的人,反之,就是不忠。接下来,问题又变成了你干爹的爸爸,他究竟是否是一个忠心的人,证明的方法,同上。按照这个逻辑,一层一层的往上推,忠心的问题,也就变成了自己的祖先的问题,因为我们只有先知道自己的祖先是不是个忠心的人,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个忠心的人。”
张启开始有种上当的感觉,但许精良的推理,自己一时间却又无法反驳,只好道听他继续往下说。
只听许精良越说越激动的道:“我们中华民族,自称‘炎黄子孙’,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黄帝,是自己最早的祖先。再黄帝以上,已经无法稽考,那是我们力不能及的事情,再网上说,那就成了瞎扯淡。好吧,那就当黄帝,是我们共同的祖先。那要证明黄帝是不是一个忠心的人,就要看他有没有忠心的对象,是否做到了尽忠。而黄帝忠心的对象,也就成了我们忠心的对象。”
“那你的意思是。。。。。。。。”
“没错,黄帝所忠心的,众所周知的,就是他的民族。这便可看作是我们逻辑上推理所引证的公理。所以,我们大谈的忠心,也只能是忠于自己的民族,其他的,除了科学之外,就全都是瞎扯淡,谬忠,根本都是错误的,不值一提的,也不值得作为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所以前辈,你以往的价值观,根本都是错误的。”
张启哪料到许精良竟然能讲出这一番大道理来,而且还有理有据,不禁好奇道:“你的这个逻辑证明忠心法,是不是也是你那位朋友和你说的?这个人倒是不简单呐,大义凛凛,浩然正气,叫那些以忠心作为处世的借口的人,无所遁形。有机会,我倒想见见他。哎,可惜了,那是不可能喽。”
许精良毫不迟疑的点头,道:“没错,就是我的那个朋友教我的。而我的这个朋友,就是除了你之外,我许精良第二个佩服的人。这个人,你也认识。”
张启大感错愕道:“我也认识?”
“没错,你不但认识,你还想杀了他。我的这个朋友,就是李东升。”
“李东升,怎会是他?”张启忽然眼前凶光一闪而逝,接着眼神却变得复杂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对李东升,究竟是恨,还是敬。
张启更想不到的是,李东升,竟然会是许精良除了自己之外,最看重的另一个朋友。
此时在会见室外头的董长虹,听到由许精良转述出来的李东升的这一番精彩、精辟、经典的论断,对着李东升这个名字,却越来越是深刻,越来越是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