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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破茧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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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渐渐明白,她的儿子并不是变傻了,他和别的小孩一样,会哭,会闹,会跟母亲撒娇,会施展种种力所能及的手段来霸占母亲的注意力。只是,他的一切都从头开始了,重新学爬,学走路,跟着母亲牙牙学语。

    女子别无他求,小儿能认得她,愿意亲近她,她还是孩子的母亲,这就足够了。她有的是耐心从头教他一切。看着他在自己的身边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懂事,这是她毕生最快乐与满足的时光。她曾经失去过一次机会,未能够亲自教导孩儿,而是被迫将孩子交给他的父亲——那个别有用心的男人,以至于小小年纪便骄横跋扈、心性残忍,也才有了今日恶果。

    而今上天愿意再次给她机会,让她履行做母亲的职责,她自然万般感恩,一心要把他教成一个善良开朗的好孩子。

    ……

    时间匆匆一晃,屋中日月又过两载。小天儿已然说话流利,跑跳自如了,只是娘儿俩从未出过屋门。对于将军府的人来说,这个屋子就是一个禁忌,所有人都避讳谈起它,但仆人们私下里咬耳根的时候却总喜欢拿它当调味料。从“里面关着一疯一傻”,到“里面关着两个妖怪”,又到“那是一个会吃人的鬼屋,去了就再也回不来”……连“伺候”他们的丫环也都渐渐对这屋子生惧,每每放下饭菜便慌不迭小跑而去。

    “屠尽,他不是你的亲人。”有一天,女子突然郑重地对孩子说,“天儿,娘知道你还小,可娘要你牢牢记住,在你真正长大前一定要防着这个人,他不是好人。我们瞒不了他多久了,娘不想你总是关在屋子里,连阳光都见不到,毕竟屋子外面才是你的天地啊。你仍然要叫他父亲,但你心里要清楚,他根本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一匹豺狼,一心一意想把你毁掉。记住了么?”

    屠天点点头。作为一个小孩来说,他的话实在太少了,即便跟母亲也是如此,然而其聪智慧却是世所罕见。以三岁之龄的心智,世间有哪一个孩子能与他相比?三岁,已经熟读百书,能诗能文,知晓古今诸多历史典故。最为可贵者,他已懂得辨别是非善恶,能体恤娘亲之苦,能抚慰娘亲忧伤……

    女子经历特别,蕙心兰质,才情脱俗,把他教到这一步绝非侥幸。然,她深深知道,她所能教的也仅此而已,若是不出这屋子,孩儿便永不能长大。

    许是合当如此。有一天,送饭丫鬟好奇心起,离去前偷偷往门缝里瞧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情景太过不可思议。屋中整洁有序,哪有一丝灰尘?一个小儿捧册思索,哪有半点呆傻?过去披头散发的夫人,此时一脸明媚,笑靥如花……

    “鬼啊!……”

    丫鬟尖叫一声,跌跌撞撞跑出院门,连鞋子都丢下一只,不敢回身捡取。

    果然,屠尽起疑了。突然“驾临”这方偏僻后院,推门踏入这间早已被他遗忘的小屋。

    三年以来,他两次纳妾,各生一子,对待他们完全不若对待以前的屠天。没有教他们欺弱凌小,更没有教他们视人命如草芥。

    父子二人在屋中相见,对视,冷冷幽光在二人眸中不断闪烁,分外仇视,哪有半丝亲情温暖可寻?

    “哼!夫人,你倒是越发厉害了,无愧是宫中-出身!既然我们的儿子已经康复了,你何苦还屈居在这里,连为夫都不告诉一声?”

    “哈哈,说笑了,这点小事哪敢惊扰屠大将军!”女子应道,一脸从容,刻意以刁钻言辞搪塞丈夫的质问。

    “哦?”屠尽脸色更寒,“你是在责怪为夫么?我也是为你们母子二人着想,才让你们搬到此处。这里幽深僻静,绿荫森茂,更无下人喧哗惊扰夫人,正适合天儿疗养,你怎会生出怨言呢?”

    女子讥笑:“那这四年来你可曾想办法为天儿恢复神智?”

    “自然是有的!”屠尽斩钉截铁,明知是谎话,却从他脸上看不出半分虚慌愧疚。

    他煞有介事地辩解道:“天儿得的是妖病,凡医俗药断然不灵。这四年来我差遣下人遍访名山,便是想请到一两个仙家高人屈尊下山,好替天儿驱妖除病。奈何仙踪难觅,好容易见到一个,却也不愿理会凡尘俗事……”

    “哼……我几番奔波苦求,终是无功而返。夫人不念我辛苦,我无话可说,可你见面就挑拨我与天儿的父子之情,为夫倒要问问,你是何居心?”

    女子气得浑身哆嗦,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丈夫怕是起了杀心,他在有意试探天儿,看他知道了多少老辈恩怨,对他这个父亲的态度又如何,一旦秘密说破,屠尽极可能会铤而走险马上将天儿杀掉。

    从头到尾,屠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论心智,他早已赶上了母亲,深知其中利害。默默地隐忍着。唯有隐忍,才能护得母亲周全——这是他心里唯一的想法。

    屠尽森冷地盯着小屠天看了半晌,却没有看出什么,似乎他还并不知晓大人间的恩怨。仅有的那点敌意,也似乎只是出于对柔弱母亲的心疼和佑护,而对凶狠的父亲自然生出的惧怕、敌视。

    犹疑了好片刻,他终于强压下杀意,面部肌肉颤动着,装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用尽量舒缓的语息说道:“好在……好在现下总算雨过天晴了,夫人还是搬回慈宁堂住吧。至于天儿……为父会悉心教导你,以补偿这四年亏欠的。”

    如同命令,屠尽冷硬地丢下两句话,转身,压抑的杀意尽数爆发于一刀,小屋的门窗全都在那一刀之下碎为齑粉。

    踏着碎屑阔步而去,屠尽头也不回。

    ……

    女子半蹲在孩子身前,轻轻抚着他的头,眼中含泪,亦含愤:“天儿,你可曾记住娘亲的话?”

    屠天伸出小小手掌,替娘亲擦掉眼泪,铿锵有力地说道:“娘亲,孩儿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很快,孩儿就能保护娘亲了。”

    “好!好!”女子欣慰而笑。她对这个破茧重生的孩儿有着无限信心,虽然他依旧只有五六岁样貌,三年来未曾长大分毫,但论心性,已然是一个有勇、有谋、有担当的小男子汉了。

    ……

    屠天被迫与母亲分开,母亲搬回慈宁堂,仍是名义上的第一夫人,大着小妾们一头。但她足不出户,还是像四年来那样,幽居在小小庭院里,过与世无争的日子。而屠天则被父亲遣送到了一座军营,每月只有一次机会能回将军府看望母亲。他的身边常伴两个老奴,那是屠尽精心为他挑选出来的“恩师”,刁钻恶毒,刻薄寡恩,每时每刻都在给他灌输歪理邪念。

    屠天听之任之,只把他们当成苍蝇,除了点头摇头,一字都懒得应付。

    某一日,屠天同士兵们练刀完毕,从练武场返回自己的独立营帐,下令支开两个如跗骨之蛆的老奴,独坐在简陋营帐中,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忧色。

    “我的身体为何总也不见长大?这样还如何保护娘亲?即便我有能力杀人又如何,他们还是不会对我产生敬畏的。这副容貌只会让他们轻视,难以震慑住任何想伤害我与娘亲的人。长大,我必须长大!”

    “娘亲说,我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中了世外仙人的仙法,看来想要解决问题,仍需从仙法上着手。可怎么才能得到仙法秘籍呢?屠尽看得我这么紧,想要去修仙门派拜师学艺想都不用想,他恨不得我一辈子都碌碌无为,浑噩到死呢。”

    “常听两个老兵痞子吹牛,说银雪国再往西北有一片广袤的山脉,号称昆崚,是一处修仙圣地,那里有许多个修仙门派,只是平常人根本寻觅不到,除非他们招收新弟子时才会显露人间,广开山门。我难道要去那里碰运气吗?可是如何能从屠尽的监视下溜走呢?不,不行,我若偷偷溜走,他一定会为难娘亲的。”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屠天苦思冥想一整个下午,当夜幕降临时才被咕咕叫的肚子吵醒。食不知味地随便囫囵几口,踏着满天繁星走出营帐。自然,两个老奴远远的躲在暗中盯着他。

    屠天吸了一口清冷空气,闭上眼睛,握拳自语道:“说不得只好再做回恶少了。恶人才能无所顾忌。我需要大张旗鼓地胡作非为,利用将军府这块招牌挡灾,说不定真能得到我需要的东西呢。”

    “唉,想来娘亲必有苦衷,许多话连对我都不能说,可以确定屠尽不是我的亲父,但他肯定也有所顾忌,不然何须如此麻烦,一刀把我杀了岂不一了百了?他定是不敢杀我,还要护我周全,只是不想让我成器罢了,哼,那我何不索性顺了他的意,让他安心些呢?”

    打定主意,第二天,屠天带着两个老奴,还有十个面相狰狞的兵痞,策马离开军营来到一个小镇上。

    “你们给本少爷听着,挨家挨户地搜,在天黑之前本少爷要让这里所有的狗都出现在本少爷的脚下!”

    那些人听了面面相觑,但不敢不从,马上开始行动。一时间,镇里鸡飞狗跳,热闹非凡。养狗的人家听说是屠尽将军的长子复出,全都心惊肉跳,敢怒不敢言了。银雪国人谁不知道这个爱出风头、仗势欺民的小恶霸?三年前就在银雪城里搅风搅雨无人敢管,后来听说被仙人惩戒变成了傻子,百姓们可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呢,却不想今日又听到了这小恶霸之名,真是一个噩耗。

    屠天很有自知之明,拎着把刀,骑在马上沿着街道慢悠悠地闲逛,嘴角浮着一缕邪笑,恶霸姿态淋漓尽致。

    “你,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你们瞎眼了,没看到这个草垛子挡了本少爷的马么?还不快给本少爷搬开?”

    ……

    果然,天黑前,屠天的脚下爬了满满一地狗,老掉牙的、刚会爬的,黑毛白毛,五花十色。这些狗都被灌了药,委靡不振,蔫蔫地瞪视着这群恶匪。

    屠天从一个大石碾上跳下来,鼓掌道:“好,好,回去后各个有赏!把所有会咬人的狗都给本少爷带回大营!”

    “啊?这个……大少爷,”一个老奴十分为难地道:“狗,都是会咬人的!”

    “唔……那就把所有看起来特别凶狠的狗带走,其他的……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就都打了牙祭吧。”

    “得嘞!”

    十个兵痞子一听,哈喇子都流出来了。跟着这位小不点少爷混,果然比在呆在军营里舒坦的多。

    三下五除二,十几条长相凶狠的狗被捆了四蹄,绑上马背。而后几条肉相颇佳的狗,被原地宰杀,剥皮挖脏,借着村民的锅灶煮成了香喷喷的狗肉。

    一吞胡吃海喝后,兵痞们酒足肉饱,护着屠天回返军营。后来军营便多了一个特殊的地方——狗营!单门有人调教它们,遵照屠天的意思是,要把它们变成了见人就呲牙咧嘴,想扑上去狠咬几口的恶狗。

    时日不长,屠天再次出营。这次又多带了十个兵痞,还带了百十来个特意让军营铁匠打造的小笼子,来到另一个小镇上,屠天下令要活捉这里所有的猫。

    “这个……少爷,猫可比狗难抓太多了,哪能一天抓完?”一个老奴哭笑不得,他终于知道这些笼子要用来干什么了。

    “蠢货!”屠天白了他一眼,从身上抓出一大把碎银子扔给他,“给村民们一点好处,让他们帮你们一起抓。如果今天装不满这些笼子,你们都不要回来见我了。”

    “是,少爷!唉……”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抓几只猫,还没等天黑,他们带来的百多个笼子里,就全都装满了喵呜乱叫的大小猫咪,而兵痞子们也大都脸上挂了彩。

    屠天一脸张狂邪笑,喊道:“你们做得很好,今天本少爷行重赏,先带你们找个酒馆吃上一顿,然后本少爷替你们包窑子,钱随便花!”

    嗷呜!

    兵痞子们狼嚎欢呼。两个老奴相视苦笑,他们早已错过了那个年龄,有心无力了。

    要说屠天在军营的这些日子一点不受污染,那是不可能的,最起码他小小年纪就知道了窑子这种地方,虽然他压根就不懂窑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当夜,当老-鸨折服于一把金叶子之威后,煞费苦心单门为他找来一个十一二岁的漂亮小丫头,屠天更加迷糊了,小丫头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在**的威逼利诱下把自己脱了个溜光。屠天完全不懂她想干什么,也不懂老-鸨想让他做什么,他的心理年龄才三岁多一点,生理年龄也不过五岁多一点,加起来才八岁,饶是聪颖绝顶,也还差了诸多境界呢。

    后来屠天把老-鸨打发走,也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躺在小丫头身边,两人整整聊了一夜闲话……。

    “姐姐,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天亮后,屠天替小丫头赎了身,连同那些大小猫咪一同带回军营。至此,这里又多了一个“猫营”。

    屠天每日里不是逗狗就是遛猫,而小丫头则与他形影不离,成了他的贴身玩伴。她身世孤苦,打小-便懂得了人情冷暖,比之同龄女孩乖巧很多,倒也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半个月后,屠天玩腻了,带着小丫头、两个老奴,还有二十个兵痞又一次出动。正当手下们忧虑小主子这次会否让他们逮耗子时,屠天眯眼看着路旁一个正在埋头苦读的卖菜郎,嘴角邪邪一笑,义正辞严、慷慨激昂地道:“本少爷最恨刁民读书了,不知安分守己、安居敬业,却学那百无一用的文臣们舞文弄墨,将来必成国家之害。我父替王上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靠的全是武力,文臣们只会谗言进媚、阿谀奉承,实在可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