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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下了口谕:“先让贺三郎尝尝大刑的滋味。”贺云鸿没有被送进牢房,直接就被架到了刑房,脱了衣衫,吊到了刑架上。
刑部萧尚书的女儿曾经心仪贺侍郎,也曾被贺家老夫人内定为贺侍郎的继妻,萧尚书觉得此时要赶快表现出自己的立场。太子抄了贺家,只是开始,安王的亲属,太子能放过吗?萧尚书得赶快让太子觉得自己是个听话的!不然怕是要受连累!他亲自到了刑堂督促行刑。
他坐在桌子边,也不说什么口供之类的,指示道:“用鞭刑,要难看些!太子来了也有个交代,哦,别把脸弄花了,免得太子认不出人,会怀疑我换了人!”可是他心里有点嘀咕——这贺侍郎可是勇王的朋友,日后万一……
他坐在桌子边心中权衡,心思不定。
贺云鸿嘴里绑着口塞,在皮鞭的抽打下低低呻+吟,一次次地昏了过去,可是又一次次被疼痛唤醒过来……
萧尚书看着贺云鸿已经成了血人一般,只有带着零星鞭痕的脸还能认出这就是京中著名的公子贺三郎,终于点头说:“解下来吧,该是过得去了……”
衙役将昏迷的贺云鸿从刑架上放下,刚放在地上,有人来报:“太子来了,已经到了牢外……”
萧尚书一惊,忙仔细打量贺云鸿,见他虽然浑身鲜血,可双手白皙,还没伤。他忙说:“快!把手指拶了,要有血……”
衙役们忙又将贺云鸿还算干净的手指用拶子夹住,两个人一拉,贺云鸿躺在地上的身躯一阵抽搐,被堵住的口中发出压抑的哼声,然后就不动弹了。衙役再用力,贺云鸿手指齐齐出血,可是没有了动静。
刑房外有了人声,萧尚书赶忙迎向门口,有人在门外道:“殿下……陛下!”
萧尚书在门口站住,大声道:“臣恭迎陛下!”太子已经自立为新帝了,虽然还没有拜太庙,但是叫陛下该不会错。
太子一身棕色便装,被一个穿了一身黑衣的太监扶着,走入了刑房。他过去有些虚胖,在戎营这段时间,明显瘦削了,脸颊塌陷,脸色也远比过去发黑,鬓角竟然白发缕缕。
萧尚书对他行礼:“参见陛下!”然后挪开身体,让太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地上贺云鸿鲜血淋漓的身体,心中庆幸自己早动了手。
太子点了点头,走到昏迷的贺云鸿身边,踢了踢他,见他没有反应,说道:“弄醒他!”
萧尚书说:“快泼冰水!”可是一桶泼下,贺云鸿身下血水散开,却没有动。
萧尚书讨好地对太子说:“他昏了许多次了……”我真尽力了。
太子皱眉:“用烟熏。”
萧尚书又叫:“快,药烟熏一下。”
衙役们点了烟,放在贺云鸿的鼻下,贺云鸿在微弱的呼吸中吸入了烟气,不久,终于咳嗽了几声,可是还是昏迷着。太子看了看,说道:“把他的口嘞拿出来吧。”
萧尚书赔着笑:“臣没拿出来是怕他受不过苦刑,咬舌自尽。”
太子冷笑:“朕怎么能让他自尽呢?拿出口塞,用链子穿了舌头,他就是咬了,也吞不下去。”他已经在戎营拿了国玺,当然自称朕。
萧尚书恍然:“好好,臣就去办!”对衙役示意了。
一个衙役将口塞解下,另一个拿过来一条链子,两边一大一小两个银环,他将大的圆环用力掰开,一边是锐利的针。两个人一起动手,一个拉出舌头,一个将针一下就穿过了贺云鸿的舌头,还没等贺云鸿短促的哼声结束,就已经把针插入了环上另一边的套中,银环从舌中穿过,贺云鸿的嘴张开,不能再合拢。两人放手,贺云鸿的头砰地落在地上,低嗯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
太子弯腰,抓着贺云鸿的头发把他提了起来,劈手狠狠地打了他几个耳光,见贺云鸿眼神清亮了,太子笑着问:“贺侍郎,认识朕吗?你竟然不想让朕继位?拥立了安王?后悔了吧?”
贺云鸿看着太子,微肿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慢慢地摇了下头。
太子伸手拉了贺云鸿口中的链子,使劲扯动。贺云鸿的舌头被扯了出来,眼睛不自觉地翻了上去,发出嘶哑的声音,太子放了链子,等着贺云鸿喘息着,眼睛再次聚焦,太子对贺云鸿笑道:“贺侍郎,人说你伶牙俐齿,那时在殿上舌战群臣,不让他们接朕的手谕。朕要看看,你的舌头是不是铁打的。贺相的舌头是被切下来的,可是等朕觉得你受够了刑,你的舌头,朕要亲手扯出来!”他又使劲一下下猛拉贺云鸿口中的舌链,满意地看着贺云鸿的舌头肿胀,鲜血横淌,不自觉地惨+叫,眼神涣散,昏了过去。
太子放了手,任贺云鸿的上身重重落地。他长舒了口气,对衙役说道:“狠狠打!”
衙役应了一声,拿着鞭子过来使劲抽打,一鞭下去,零星的血点飞溅,可是贺云鸿毫无反应。
太子看了会儿,深觉无趣。他看了下自己手腕处被绳索捆绑的伤痕,转身对萧尚书道:“别轻易弄死了,让他的父兄家人们好好看看。”
萧尚书忙点头:“臣明白、臣明白,臣会慢慢折磨他的。”
太子点头,对身边的太监道:“福昌,让郑昔调两万禁军围住天牢,别让人劫狱。”
福昌低头应了,片刻后小声说:“陛下,出来这么久了……”
太子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血泊里被鞭打的贺云鸿,笑着走了出去。
萧尚书行礼送走了太子,松了口气,对衙役们挥手道:“行啦,他没受过刑,打死了怎么办?”
衙役停了手,说道:“太子在呀……”
萧尚书说:“陛下!别叫错了。”他弯身看看贺云鸿,见他还有呼吸,说道:“好啦,把这链子钉在他身上,上了镣铐,今天没事了,送走吧!男牢女牢转一圈。明天太子拜太庙登基,该是没有时间,也让他缓缓,后天,最好等着太子来了再动刑,让太子……哦,陛下!观刑。”
衙役们答应了,一个人熟练地将贺云鸿口中链子末端的环拧开,也是一边是针,一边是穴,他在贺云鸿胸前选了一点穿过又合起,贺云鸿没反应。几个人又将镣铐锁在了贺云鸿的脚腕和手腕上,有人一边说道:“其实不上镣铐,他也动不了了。”
萧尚书说:“还是要戴上!你们没听太子方才让禁军围守天牢吗?贺相在朝这么多年,弄不好有人来救他。况且,今天还没打断骨头,要注意些。”
几个人答应了,又将贺云鸿拖上旁边抬犯人用的板子,把他抬了下去。
贺家父子被关进了牢房,连行走艰难的贺相,都被上了镣铐。贺霖鸿扶着父亲躺好,心乱如麻:父亲不能吃东西,在这牢狱中,他怎么进食?还能活几天?三弟怎么样了?……
贺霖鸿想哭,但是知道哭也没有用,只能间或给父亲喂了些水,将干硬的饼子用镣铐磨碎了,给父亲吃了几口,然后就坐在栅栏边,不自觉地哆嗦着,看着牢外。
日暮时分,牢狱里更加阴森。忽然,有衙役们抬着木板到了牢房外,叫道:“看看!这是贺三郎。”
贺霖鸿扶着栏杆站起,一眼看过去,见到贺云鸿血肉模糊的身体,顿时失声哭了,从栅栏中伸出手去:“三弟!三弟!”衙役们不停留,将板抬着出去,往女牢去了。到了贺府女眷处,自然也招来一片哭声。
姚氏被抓后,虽然见她是个老妇人,那些人没绑她,可她也是被从一群百姓的围观中推搡着走了半条街,她实在羞辱难当,心口大痛就昏过去了。她醒来已经到了牢里,与赵氏罗氏关在了一起。她大骂那个带着禁军来抓她的绿茗,当初,她是怕贺云鸿会要了绿茗的命才要她嫁给了自己陪房的儿子,可是这个贱人竟然恩将仇报!
赵氏憔悴沉默地坐在姚氏身边,一心等着死,没来安慰她。罗氏一脸红肿,一直在流泪。前一阵她被姚氏追着骂了一千遍“骗子”,现在就是在姚氏身边帮着照顾她,可也实在没心思像过去那样小心巴结说好话了。
姚氏骂完了绿茗,想起那些百姓们看向她的眼神,恨透了这种处境,自然又开始哭骂别人,直到累得变成了哼哼唧唧。她以为贺家的男子们此时也如她一样,只是关在了牢房里,听到吆喝欠身去看,竟然是贺云鸿,哭叫一声了“三郎”,昏倒在地。
罗氏一见,怕自己的丈夫也会受刑,压抑着哭出声来,赵氏想起那时三弟让人送出了她的孩子,终于也哭了。
衙役们抬着板子回到男牢,找了走廊尽头一间空的牢房,将贺云鸿往里面一扔,就走人了。送饭食的隔着栅栏放了水和干饼,贺云鸿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死了一样。
他其实好几次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他含着金匙出生,贵养成人,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疼痛如惊涛骇浪拍击着他,他的生命,如系在岸边的一叶小舟,只被一根绳子牵扯着,在巨浪中颠簸,随时可以伴着冲击离开……他已经看到了彼岸的白色光芒,温暖舒适……他已然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为国尽忠,于心无愧,可以离开了……
可是那根不放开他的绳索是什么呢?……一个从城外飞骑奔来的身影……盖头挑开后,向他看来的一泓欣喜的目光……同在车中,肢体相触,她的气息,她的手覆上他额头的温暖……她在信中的字句,变成了话语,在他意念里带着笑意回响:算是天涯共此时……她的声音,一遍遍重复:对你动了贪心,才……才嫁给了你……
她已经到了京城,该是能再见一面吧,哪怕是在刑场……
回到了宫中,太子坐在了御书房的龙椅上,问道:“勇王府那边派了人了吗?”
福昌回答:“派了。”
太子嗯了一声,想起了件事:“朕听说有云山寨的人和朕同时进了城?”
福昌点头:“是,自称是勇王的义姐。”
太子哼了一声:“是贺三郎那个和离的山大王吧?”
福昌小声说:“这个,该是吧。”
太子想了想说:“贺家和离了勇王讲的亲事,贺三郎和勇王因此翻脸,那个山大王不会惹事了吧?”
福昌垂头弯腰:“陛下英明。”
太子摆手:“明日拜了庙,百官朝拜后,我们再去看看贺三郎,哈哈哈……”
福昌又躬身:“是陛下。”
太子对福昌说:“你也算是与朕共过患难的,放心,朕不会亏待了你!”
福昌颤着声音说:“多谢陛下!”像是带了些哭音,明显是被感动了,太子很满意。
倒霉的福昌才被提为贴身太监不久就与他一起被俘。在戎兵营中,福昌照顾他,服侍他。当他被戎兵百般羞辱时,这个太监哭着磕头为他哀求……这次回来,太子最信任这个人。
福昌自从回宫就一直深低着头,对他的话无不小心翼翼地回答,态度比以往还谦恭。太子觉得这是福昌因为他就要正式登基称帝,表示尊敬,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太子知道皇宫中有夏贵妃二十多年的势力,建平帝就是被一个宫女毒死的,他可不敢大意,他问福昌道:“朕身边的,都是东宫旧人吗?”
福昌说:“陛下,都是!”
太子点头:“让他们开晚餐吧。”
福昌躬身应了,出门去叫了御膳。饭食端上来,太子并没有动箸,而是等福昌将菜食都尝了一遍,连茶水也倒出一盏喝了,又等了半个时辰,眼见福昌一直守在旁边,安然无事,太子才吃了已经变凉了的晚饭。
张嫲嫲领着凌欣进了个豪华的浴室,满地木板,两大盆炭火烧得旺旺的,有个巨大的大木盆。凌欣连日奔波,哪有时间洗浴?她过去在勇王府待嫁,把这里当成了半个家,来了就完全放松了自己,由两个丫鬟帮着洗了三次头,然后尽情地浸泡,换了四五次水,又放了许多花瓣之类的东西,才觉得洗心革面,彻底干净了。
她从浴室里围着块巾子走出来,玉兰已经在外厅等着她了,捧给了她丝制的内衣裤,一套深红色金线掐了边的华贵厚袍,笑着说:“姑娘的嫁妆可还都在我们府里呢,衣服有的是。”凌欣想起过去的那次婚姻,觉得如梦一般朦胧,接着她就想到,不久的将来,也许这些嫁妆自己可以再用一次……她的脸上忍不住微笑。
玉兰帮着她穿了衣服,凌欣急着去王妃那边打听蒋旭图的事,来不及烘干头发,只胡乱一盘,外面披上了玉兰递给她的黑色带帽大斗篷,就随着玉兰又回到了王妃的会客厅。
进门,凌欣没看见小螃蟹,倒是发现屋里除了王妃,张嫲嫲,还站着余公公,大家的脸色都很严肃。凌欣忙行礼:“王妃,余公公,出了什么事?”
姜氏赶忙说:“姐姐千万不要多礼,快坐下。”她示意张嫲嫲和玉兰出去,守着门口,姜氏对凌欣说:“我才听说,贺府被抄了,贺侍郎和贺家亲属都被下了狱。”
凌欣一愣,穿着斗篷就坐在了椅子上,问道:“为什么?”
姜氏眨眼:“你知道太子回来了吗?”
凌欣摇头:“我只知周朝二十八万大军被击溃,戎兵南下到了京城,可京城里的事情,我一路来得匆忙,不知道多少,请多给我讲讲。”
姜氏看向余公公,余公公开口:“这话,还得从贺侍郎让王妃出面,安排童老将军出战讲起……”他详细地把戎兵到来后发生的事一一对凌欣说来:周朝惨败,贺相议和,戎兵的炮击,皇帝太子的逃离被俘,贺家父子的伤亡,贺侍郎的拒接玉玺手谕,拥立安王……一直讲到贺府被抄……
“老奴以为,太子是不会让贺侍郎活命的。”余公公结束了自己的叙述。
凌成专注地听着,眼睛都不眨。
姜氏注意到凌欣的头发是湿的,几次想让她解开头发,可见凌欣的眼睛直盯着余公公,她不好意思开口打扰凌欣,就自己起身,帮着凌欣将头发放下,亲自拿起梳子,给凌欣梳开头发,好让头发快些干了,凌欣用心听余本的话,没在意。
余公公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凌欣,说道:“这是给姑娘的。”
凌欣一见信封,心中大喜,一下笑了,也不避人,忙接过拆开,仔细地看了两遍,笑容就没了,折了放入怀中。
姜氏在她身后给她梳着头发,忍不住瞟了几眼,看了几句,她有些困惑——当初勇王可是说凌欣与贺云鸿是假和离,现在凌欣怎么在读别人的信?那信里有些话,可透着亲密……但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谨言慎行,不能随便张嘴就问,尤其是很隐私的问题……
凌欣心中非常非常失望!她千里迢迢地来了,可兄长竟然不在京中!看日子,他早就离开了!她心里有个地方突然塌陷了,变成了一个大坑,空得让她发慌!而且,那信里有种诀别的意思,什么缘分有限之类的!什么他要是死了就帮他平了敌寇之类的!这都是什么话?!他们过去在信中那么亲密,他都说要自己考虑嫁给他了,此时难道不该同进共退吗?!
可她想到余公公说的京城情形,又为蒋旭图辩护:蒋旭图是勇王的幕僚,大概是想尽快到勇王那边去,给他出谋划策。此时戎兵城外才有几万人,没形成完全的包围圈,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地跑出去,的确可以脱身……
但凌欣难解疑虑:他该是不知道自己要来才提前走的吧?但那样的话,怎么又给自己留下了信件?他既然知道自己要进城,两个人这种关系,他不该在这里等着自己吗?怎么能扔下自己离城呢?!
她有点想哭!……但她马上安慰自己:别哭!别难受!我还在!咱们一定能过这个坎儿!他是个幕僚!不及时离开京城,等戎兵大军到了,封了城,他没有武艺,就逃不出去了。他是有工作的人哪!这里的人讲究尽忠,国难之时,他怎么能为儿女情长而不去做事呢?!他该去找勇王!看!他不是留信安慰自己了吗?说再见面就结连理了,他还是念着自己的!他出城多危险哪!弄不好就死在路上了……不会!他一定能找到勇王!我们再见面,就会在一起了!……
凌欣轻轻出了口气,她真想马上再冲出京城去南边找蒋旭图,可是她既然已经进了城,就要照顾诚心玉店的弟弟们,王妃又如此依仗她,她断没有甩手离开的道理,加上那些跟随她来京城的江湖义士,是来救京城的,她却想跑出城去,这怎么成?!现在又出了贺家这一档子事……
凌欣努力平静心绪,又想了片刻,说道:“我们需要营救贺侍郎!”
余公公一直瞪着小眼睛看凌欣——他早就猜出蒋旭图这个人该是贺侍郎,可是笔迹不同,勇王没有点明,他是绝对不敢轻易说破的。他告诉了贺二公子有关密院的事,已经破了规矩,可是贺家还是全家被抓了,可见贺侍郎不想躲藏。这么傲的性子是在自寻死路啊,这孩子怎么这么拧!
他先说了贺家父子的所作所为,讲完了贺家被抄之后,才给了凌欣“蒋旭图”的信件,就是怕这位凌大小姐被私情所惑,忘了大局!现在听到凌欣这么说,他暗放下心,又把小眼睛眯了大半——他就不用敲什么边鼓了,这位凌大小姐的确是个明白人,勇王殿下没有看错人心!
姜氏犹豫片刻,终于问道:“那封信中说……”那信中可是写着不要救“贝三郎”——那该是贺三郎吧。
凌欣尽量自然地说:“那是勇王殿下的幕僚写的,他大概没有将勇王殿下和贺侍郎的情谊考虑在其中,我只知道一件事,如果勇王殿下在京城,此时此刻,他一定不会对贺家不救的!”当初勇王给自己做媒,不也是有让自己救贺家的意思?虽然婚事不成了,但是这大半年和兄长的通信,让凌欣看到了自己许多问题,那个失败的婚姻,有自己的责任,不必一味记恨贺家。勇王托付的事,还是该替他完成!
姜氏点头:“姐姐说的对,王爷与贺侍郎自幼相交,王爷一向为朋友两肋插刀,他若在京,定会为贺侍郎奔走。”
凌欣笑道:“太子很快登基,没人敢在明面上帮着贺家。我是不会奔走的。”
姜氏和余公公都不解地看凌欣,凌欣一笑道:“我们只需马上行动。”
姜氏惊讶:“不奔走,如何马上行动?”
凌欣坚定地点头:“对,要马上,如果不赶快动手,王爷日后回来,会怪我耽误时间的!这事,我需要余公公的帮忙。”
姜氏哦了一声,表情有些古怪地看凌欣,她想起方才凌欣读的信,不知该如何发问,就向余本点头,余公公躬身说:“老奴自当效力。”
凌欣问余公公道:“贺家的人肯定是已经入了刑部大牢?”
余公公点头道:“这个是肯定的,老奴让人去问过,有人看到他们的确是被押入天牢大门了。方才又有人报说,有众多禁军驻扎在了天牢周围,看着是围了那片地域,想来就更不会错了。我可以再让人去打探,但是按照太子的习性,一回城,一定会让人监视勇王府。”
凌欣说道:“那就先不要去了。请公公费心,把我带来的那些江湖朋友都叫到个厅房里,我这就过去。”余公公答应了,退了出去。
凌欣又问姜氏:“余公公说贵妃娘娘人事不醒地被抬冷宫里去了,贵妃娘娘真的病了吗?!”
姜氏一笑:“怎么可能?”
凌欣点头:“我就知道不会!那请王妃协助我,我与我的朋友们商谈后,马上要进皇宫去看看贵妃娘娘!”
姜氏去告诉了张嫲嫲,张嫲嫲也离开了。
姜氏实在忍不住,半吐半吞地问:“你……当初……与贺侍郎……”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凌欣自然说补全。
凌欣想起自己离开京城时,勇王妃怀着孕,自己没对她说已经和离了,只说要出去游山玩水,后来的通信,也没讲这个事情,蒋旭图是勇王的谋士,日后若与他定了婚事,许还是要姜氏帮着说说……
凌欣有点脸红,对姜氏说:“我们已经和离了。”
姜氏看着她发窘的神情,问道:“是真的?”勇王可说是假和离呀!
凌欣忙点头:“真的!”别让姜氏觉得自己要去救贺云鸿是为了复婚!她刚要说蒋旭图的事,可又想起这里的人觉得这种私下定情,是不守规矩什么的。何况,自己怎么都该见一下蒋旭图再说吧?若是两个人觉得合适,也必须由蒋旭图那边开始,求亲呀,下聘之类的,那时再对王妃说吧。
想到聘礼,她记起过自己对贺霖鸿说的那些有关婚事的话,觉得自己真偏激。如果蒋旭图的聘礼不那么多,自己才不会在意!只要与他相亲相爱,自己自然会对他父母好的。这次,是真的第二种婚姻了!
姜氏看着凌欣的表情一会儿犹豫一会儿温情,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试探地问:“那,你和贺侍郎,还有可能……”
凌欣晃过神来,连忙使劲摇头:“不!绝对不可能了!”
姜氏眨眼,凌欣和勇王说的不一样,这个事,她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日后再去问自己的夫君……想到这里,姜氏一阵伤感。
凌欣见姜氏脸色不对,以为她在遗憾自己与贺云鸿不复合,赶快转移话题地对王妃说:“你跟小螃蟹说说,我今天先不能和他玩了。”
姜氏忙起精神:“姐姐先去忙,我们刚才要说事,我就让他去书房写字了。”
凌欣惊道:“王妃快别这么摧残他呀,会伤了胆气的!”
姜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姐这么说,那我就让他出来……”
凌欣说:“对对,让他好好玩!”
姜氏说道:“姐姐头发还没有干……”
凌欣说道:“没关系,我得赶快去和他们商量这事了。”抬手将还是湿着的头发随便三下两下一挽,接过王妃递过来的一支簪子插上,将斗篷的帽子往头上一扣。
姜氏见凌欣这副匆忙的样子,又有些困惑。她让门外的玉兰领着凌欣去找余公公,又让人叫小螃蟹来。小螃蟹最烦写字,听说不用写了,高高兴兴地跑来,竟然没见到姑姑,立刻扁了嘴,要哭的样子。
勇王府的会客大厅里,凌欣和杜方韩长庚杜轩以及随他们进京来的江湖人士关山庄主等人,坐在一张长桌边,听余本又一次讲述了京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始末。
等到余本讲完今日贺家的事,凌欣首先说道:“贺相主战,不是那等投降卖国的汉奸!贺侍郎不接降国手谕拥立新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勇王回来。他所行之事,乃是救国义举。他是勇王的好朋友,我们来助京城,助勇王,不能见死不救。”
人们都点头。杜轩皱眉说道:“可余公公方才说了,禁军围了刑部天牢,若想劫牢,我们这些人怕是不够。”
杜方说道:“就是能够将贺侍郎救出大牢,可是要藏在城中某处?”
余公公摇头说:“不可,城中有几十处地宅,已经改建,藏了粮食,若是太子命人全城搜捕,怕是会被发现,牵扯出我府……”
韩长庚说:“那难道要救了贺侍郎再跑出城?现在城外有北朝骑兵,我们带着贺侍郎骑马逃走?”
杜轩摇头:“就是贺侍郎能骑马,那被挖眼的贺相怎么办?贺府的女眷怎么办?”
余公公严肃地说道:“不能劫狱!勇王府有五百护卫,你们一行动,定会惊动太子,无论我府是否参与,太子都会怀疑到我府。老奴以为,王爷现今不在京城,老奴不能让王妃冒这个险。”
如果没有勇王府的帮助,这些江湖人对京城一摸黑,怎么行动?大家都看向凌欣。这个女子一路上风尘仆仆,衣着朴素,可是现在突然盛装华美,加上她的气质强悍,似是美玉生辉,灼灼照人,让人不由得注目。
凌欣举了下手:“请诸位听我讲个道理。”众人都安静地等着,凌欣继续说道:“这个问题,是个古往今来的大问题:就是个人的利益,在没有内在压力的情况下,经常无法与非个人的利益,比如别人的利益或者国家的利益,相同。”
人们面露不解,凌欣继续说道:“比如,一个人有份朝廷的工作,拿着朝廷的俸禄,可是如果有人威胁了他的家人或者他自己的性命,让他因此牺牲朝廷的利益,或者他上司的利益,如果这个人没有信仰,没有特别的爱恨情仇,那么这个人,很可能因为私利,牺牲其他人的利益,不再忠于职守。”
大家都皱眉,想弄明白凌欣在说什么,凌欣叹气:“这个现状普遍存在,无法改变,因为这是人的天性之一。人的这个特点有许多负面的作用,比如为了私利而卖国,可有时,却也能被利用,达到正面的效果……”
杜轩呵呵笑起来:“你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吧?当我们寨的梁姐儿不好意思说那些伎俩时,她就喜欢这么拐弯抹角。我来讲讲她的意思吧!”
众人都对着杜轩点头,杜轩笑着说:“从方才余公公说的事情里,我觉得太子最恨贺侍郎,对不对?”
余公公点头:“贺侍郎那时在朝上力陈大义,阻止了众朝臣接受太子的手谕,借着张杰的帮助,拥立了安王,太子自然是恨他。”
杜轩又问:“那么那些衙役,那些看守牢房的,那些刑讯的人,和贺侍郎有仇吗?”
余公公慢慢摇头:“这个,也许刑部尚书有些私心,别的人,该与贺侍郎根本没有什么接触。”
杜轩很机灵的样子:“那么这些人,若是家中有人受到威胁,或者得了恩惠,或者收了好处……他们是会好好做事,按照太子的意思为难贺侍郎呢,还是合起来欺上瞒下,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好处,来蒙骗太子呢?”
杜方点头:“是这个道理呀。”
凌欣说道:“我们不能动那些禁军,但是我们可以动天牢的人,天牢上下狱卒不该过两百吧,现在,我们需要天牢牢头狱卒的名册,刑部尚书和行刑衙役的名字,去将他们一一摆平。”自古买通狱卒一直是外挂!有人能把天牢打造得如旅馆一样,为何不走这条路?
杜轩说:“这事只有靠余公公才能做到了,我们都外乡人哪。”
大家都看余公公,余公公像是看到了命运终于向他揭开了一个幕帐,他看清了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写下的那些林林总总的笔记,原来是能救人命的秘方宝图。他特别甜蜜地笑着:“哦!是这样呀!那倒是不难。老奴有刑部主要官吏,一些狱卒牢头的姓名住址,还有他们的喜好偏爱……”
众人愕然了,余公公的小眼睛眯成了看不见:“老奴只是凑巧!凑巧知道了这些人和事……”朝中六部,自然包括刑部牢狱,外加国子监,太学院等等,主要机构的人员,他早就摸清了。
十九年前,勇王才周岁,夏贵妃就让他开始收集资料,可惜,十四年后勇王出来建府,夏贵妃就再也没向他要那些笔记。只是他已经习惯记录,改也改不了……夏贵妃真是的!做事有头无尾……
杜轩击掌:“您真是太会凑巧了!好,我们现在就请余公公说一下详情,我们来分工。”
余公公说:“稍候片刻,我去取刑部天牢还有吏部的人事簿。”
凌欣问道:“吏部?”
余公公点头:“像刑部天牢的末级官吏,吏部的一个八品之官就可以任免,更何况,贺侍郎曾是吏部侍郎,找个能插手的会很容易。”
凌欣由衷地说:“还是公公知道的多!”
余公公笑眯眯:“姑娘过奖了。”他刚要离开,“哦,”凌欣又举手,“还有件事,希望大家合作。”众人看她,余公公停步。凌欣说:“我们这次行动,一定不要说什么云山寨,梁姐儿之类的,若是贺家或是什么可以信赖的人问起了,要说是勇王殿下。这样,也给日后勇王殿下留个不负朋友的美名。”
杜轩点头:“也是,像这种朝中之事,咱们江湖人最好别掺和,反正我们本来就是为勇王殿下来救贺侍郎的。”
凌欣对杜轩赞许地点头,其他人也都应了。
余本笑了,弯身说:“老奴去取东西。”走了。
杜轩得意地看向凌欣:“黑妹妹,怎么样?我说的对吗?到底是和你合作十年了。”
凌欣嘿嘿一笑,她的确不好意思说这些黑手党的手段,但是此时又不得不玩这些阴的,于是又严肃地说:“我们可以尽情威胁,但是不要伤害人命。”
杜方点头:“大多时候威胁就该足够了。”
韩长庚皱眉说:“我听太子这心性,不会放过贺侍郎。”
杜方也点头:“大概会马上让人提审贺侍郎。”
那个在城外背了双剑的“老关”,此时已经沐浴,穿了一身花哨的棕色绣了万字的长袍。他义正辞严地道:“这个人下手谕令人放弃抵抗,还有脸迫害忠良!真不要脸哪!”
让人记不清长相的人对他点头道:“关山庄主这次演的是正直之士!”
关山庄主瞪眼:“这次演的是我自己!看不懂别乱说!”大家都笑了。
凌欣听了“提审”两字后有些担忧,在一片玩笑声里,严肃地道:“我们一定要在今夜搞定天牢的人,尽快将人布置在贺家人的周围,咱们就定……子时末吧!那时天牢一定要打通!今夜是大年三十,大家就要辛苦些了!”半夜一点,该是个探查的好时候。
人们纷纷说道:“没事!咱们是来干事情的。”“过年,人正好松懈,我们好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