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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的这场酬功宴从午前开始,一直持续到未时末还没有结束的意思,而且随着舞台上的歌舞姬越来越多,场面越来越宏大,布景越来越华美,带动了酒宴的气氛也一路飙升。那些坐在外围的中下级军官,读书知礼者少,粗鲁野蛮的居多,几杯酒下肚,嘴上就没了把门的,高谈阔论,声音大的能把昭德殿上的瓦片震落下来。
因为上面有关照,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也悄悄放宽了执法尺度,对军官们的放浪行为,只要还没到实在令人无法容忍的地步,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有人纵容,军官们更是有恃无恐,于是离席串酒成为常态,三五个一群,七八个一伙,吵吵嚷嚷四处游荡。御史台的御史们终于忍无可忍了,正要采取措施,军官们忽然变换了策略,他们在串酒的间隙纷纷来到宫台下,乱糟糟的跪成一排排一列列,口颂天子美德,向天子敬酒。逾矩的军官非但没有受到任何惩处,反而得到了旌扬和赏赐,军官们敬酒后,天子不仅欠身回敬,还派遣内侍赐肉。人情归了天子,难道让御史台做,御史们于是哼哼唧唧着也撒手不管了。
于是场面更加混乱,乱的连李煦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为了表达不与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同僚同流合污的决心,他叫上李老三推开四处乱窜的酒鬼,一路来到了围屏之下,这里御史和禁军扎堆,酒鬼们暂时还不敢来吵闹。
李煦仔细地向李老三了解有关“散花福”的一切。
何谓“散花福”?
“散”是动词,散发、赠予、赏赐之意;“花”者美姬也,曰舞姬、曰歌姬,舞台上的那些莺莺燕燕便是;“福”作何解?天子把美姬赏赐给你,难道不是你的福分?
这三个字合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天子将赏赐美姬给你,你有福气啦……
“其实这种事在边军和河北军中是常有的事,大伙叫的名称各不同罢了。宫里讲究,取了这么个好听的名字。我记得成德那边管这事叫‘配花’,平卢叫‘猜宝’,丰州那边叫法比较古怪,叫什么‘气杀妻’。我倒觉得这名字取的最好,你想想看,出去喝趟酒抱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回来,那还不气杀正妻?”
李老三卖弄他的学问道,稍顿了一下又说道:“这种事热闹归热闹,可弄的不好也能闹出人命来。有什么法子?僧多粥少,想抱得美人归,那就得玩命!”
说到这,李老三不怀好意地望着李煦,悄悄地问:“你内伤养的咋样了,实在撑不住就拉倒吧,为了个女人丢了性命,不值当。”
李煦嗫嚅道:“好了,谁说我没好?早好利索了。”
说着李煦又瞅了眼歌舞台上的花花绿绿们,忍不住舔了下舌头,李老三拍着胸脯道:“好兄弟,别的话休要再说,待会你就跟在我屁股后面,我来打头阵,有我的就有你的。”
李老三说的慷慨激昂,李煦白了他一眼,没理他,心里却忽觉得有些堵的慌,他又朝歌舞台上望了眼,二十个青春貌美的少女,二十朵娇艳欲滴的小花,就这么给散了?
那可都是人呀,活生生有血有肉有心有肺的人呐,怎么能像手机、电暖壶、平板电脑一样当做抽奖礼品给散了呢?这特么还是大唐吗?这特么跟殖民者贩卖黑奴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李煦怒火中烧,他一拍大腿,叫道:“走!”
李老三问:“哪去?”
李煦慷慨说道:“贱人也是人,再贱她也不是畜生,路见不平事,还能怎样?自然抛却一腔热血,拔刀相助了。”
李老三骇的面如灰土,哀告道:“兄弟呀,你可不能犯傻呀,这里可是皇宫,哪能动刀子呢,要出人命的。”
“狗屁人命,谁说要动刀子了,嗨,我这是要去搭救她们脱离苦海。”
“好,此话正合我意。”李老三击掌赞道,他摸了摸寸草不存的下巴,顺着李煦的意思往下说道:
“瞧这些歌姬,年纪都不大,歌舞却这么好,八成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吧。父兄犯了罪,籍没为婢,按本朝律法,除有大赦,七十岁前,身非废疾者是不得放免的,若是犯了大逆谋反的罪,纵使遇到大赦也不能赦免,那可真是一辈子也没出头之日了。如今呢,天子仁慈圣德把她们配了将士们为妻做妾,咱们这些人好歹也是官身呐。再怎么说也比老死宫里强吧。若是遇到你我兄弟这般知情识趣,懂得怜香惜玉之辈,那更是她们的造化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花开堪摘直须摘,莫使金樽空对月。好诗。兄弟事不宜迟,迟则有变,咱们俩是不是该去搭救她们出苦海了。”
“要得,要得。”李煦一迭连声应道,这李老三还真不错,把自己心里的龌龊思想一字不差地全表达了出来,虽然表情猥琐了点。算了,“鼻梁骨挨打事件”就此了结吧,回头还指着他在前面冲锋陷阵呢。
李老三还在为自己刚才能即兴吟了句诗而陶醉,摇头晃脑,洋洋自得。
李煦心里挺瞧不起他,这是哪个二把刀师傅教的糊涂蛋弟子,什么狗屁诗,驴唇不对马嘴,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转念一想不对呀,李老三这家伙大字不识一个,他哪来的师傅?
细细再一想,李煦的脸忽然红了,这句诗貌似是自己某次喝醉时吟给他听的。
“这些女人抢到手后能不能脱离贱籍?”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李煦问道。
“求为正妻或许可以!”李老三又得到一次卖弄自己学问的机会,心里很高兴。
“哦?”李煦眨巴眨巴眼,“那做妾呢?”
李老三摇摇头:“妾不行,妾可以是贱人,贱人也可以为妾,要给她们脱籍就必须得娶了做正妻。”
见李煦低眉思索,李老三急忙劝道:“你可别犯傻啊,你如今是子爵,朝廷的命官,前程似锦呢,将来总要寻个门当户对的才匹配,像她们这些人……嘿嘿,配不上你的。”
李煦点点头,拍拍李老三的肩,说:“要不咱们搭救她们脱离苦海去?”
“走。”李老三答应的相当干脆。
于是两个决心为大唐的妇女解放事业略尽绵薄之力的“斗士”以敬酒为藉口,慢慢向歌舞台靠拢过去。
歌舞台四周围满了观赏歌舞的人,除了赴宴的文武官员,还有许多宫女太监。李煦仔细地瞅了瞅那些嘻嘻哈哈的宫女,唉,人家也只是来看热闹的嘛。
嗯,有点大唐的气象了,李家皇帝虽然也喜欢摆花架子抖威风,好歹还能给臣子一点人性关怀,掂量着大伙离得远瞧不清美女长啥模样,宫里的规矩也不要了,任人往前挤,瞧瞧,瞧瞧,这舞台四周人围的,风雨不透哇。这可咋进去呢。
“借光,借光,热汤,热汤,劳驾让一让,有热汤,小心烫着您。”
李煦躲在李老三背后,边走边嚷,硬是在一片喝骂声中,没羞没臊地挤到了舞台边上。
李煦用手按了按那铺着厚实地毯的木质舞台,心里充满了信心,才一米来高,抬脚就能冲上去,上台不是问题,抓哪只“羊”才是关键。
羊少狼多,一场激斗怕是免不了的,要想独占花魁,那可就得提前做点准备了。
首先,得找到花魁在哪。
李煦向歌舞台上望了眼,很好,没有花魁,都是女神。
那么就优中选劣,凤凰窝里挑草鸡,先剔除那些自己最不喜欢的,剩下的,哼哼,捞到哪个算哪个。给自己也是给那位幸运女神留点悬念吧。
很好,没有草鸡,全是凤凰,我很满意。
李煦微微仰起头,把目光再度投向昭德殿:天子夫人刚才回去换了身衣裳。
好,很美,很庄重,这身衣裳,得花不少钱吧。
刚换了衣裳回来,应该还要显摆一会,还是先养精蓄锐吧,毕竟我可是一匹受了伤的男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