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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李煦十分低调,但从仁化县回韶州后,一时还是名声大噪,他与仁化县令李复、州司法参军唐逸在仁化县扳倒土豪朱勇的“壮举”被街头巷尾的闲汉们添油加醋地一宣扬,再经南来北往的商旅一传播,迅速传遍了岭南、湖南和江西等地,人们啧啧称奇,将三人并称为“韶州三杰”。
一炮打响的后果,是李煦不仅在韶州官场站稳了脚跟,在常思云那也站住了脚跟,于是在腊月中旬末,常思云就正式任命他为监管韶州各处乐坊的寻访小使协理。
协理是迟早都能当上的,这一点早在李煦离京前就已经决定了的,由不得他,也由不得常思云,不过同样是协理,有人可以呼风唤雨,有人就只能做冷板凳,其境遇差别之大,可谓判若云泥。
李煦走好了至关重要的第一步,他这个协理就做的名副其实。
韶州有官办乐坊九处,属于州一级的有三处,曲江县两处,其余四处分在下属四个县。天下司在这九处乐坊共安插有的眼线三十七名,另有爪牙八人。前任协理已升任雷州副使,走的风光,又得到了李煦赠送的三百贯盘缠,心情舒畅的他没有太多为难李煦,移交很顺利。
九所乐坊设总目一人,辅助协理统管各处眼线,每处乐坊选一名眼线做首目,负责统率本坊的其他三名眼线。
八名爪牙设首目、副目各一人,定期巡视各坊,受协理派遣处理一些需要动刀动枪的事物。这些眼线和爪牙在天下司内部不以真实姓名示人,彼此之间都以化名相称,化名由协理来定,为了方便记忆,李煦给眼线的总目和九名首目取名时,统统以姓林,名字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两句诗为基础。
给总目取的化名为林川(床),九名首目花名为林前、林明、林月、林光,林疑、林是、林地、林上、林霜。
爪牙首目化名张龙,副目化名赵虎。
至于其他人,因为打交道的机会不多,李煦琢磨着以后再慢慢给他们命名。趁着年前闲暇无事,李煦在林川和张龙的陪同下,走马观花地巡视了一遍自己的领地,了解情况和宣布了自己的到来。
李煦对巡视的效果很满意,所得的收获也很丰厚。
巡视完毕回到韶州时已经是腊月二十,李煦找了一家澡堂子泡了一天澡后才敢回家,乐坊的姑娘们实在太热情奔放,尽管李煦已经很小心了,身上还是沾染了一股浓浓的体香,此香不除,免不了又要跟沐雅馨啰嗦一番。
接近年关,州县两衙陆续封印,州衙大门前门可罗雀,不过后门却正热闹,各班送礼觐见的官员在刺史府后门外的小巷子里排成了长龙,队伍的尾巴一直延伸到南大街上。
这是常思云上任刺史后的第一年春节,众人赶着巴结呢。
常思云却觉得这样很不像话,影响实在太不好。于是果断地下令日后再有登门送礼者皆以行贿罪论处,此令盖了鲜红的刺史大印,公开地张贴在了韶州的城门、码头和官署大堂门前,惹来民众一片叫好声。
州衙是不能进了,可礼还得送,这可急煞了进城送礼的各县官员们。仁化县捕头张罗就是其中的一个,礼送不进去,差事没法交代,这个年难不成要在韶州大街上过了?
他急的团团转之际,忽得“高人”指点让他去找新任参军事杨赞。张罗把大腿一拍,自责道:“我真是越活越糊涂了,杨参军是常刺史的心腹亲信,把礼送给他还不等于就是送给了常思云,这个道理我怎么都没想到呢?”
打听了杨赞住处,张罗就颠颠地跑了过来,一看,霍,杨宅门前车水马龙,热闹的跟菜市场似的。一看都是熟面孔,大家彼此见了面不免都有些尴尬。
有人就打着哈哈说:“杨参军来咱们韶州才几个月就为百姓除了一大害,人家身为公卿子弟,生活却如此简朴,至今还要赁房居住。啧啧,真是为官清廉。实在乃是我等的表率,抽这个空子咱们过来拜望一下不算过分吧。”
立刻就有人回应过不过分。
又有人为自己辩解说:“我听说,前阵子杨参军因为忙于公务,没有照顾好身体,竟患上了风寒,咱们作为同僚理应上门来看望。登门看望带些礼品不算过分吧。”
众人皆附和说不过分,空着手来才过分呢。
有了这个托辞,大伙送礼进来时个个理直气壮,杨宅前后院礼品堆积如山。
平山子杨赞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连口热水也轮不上喝,张罗见了李煦,刚寒暄两句,李煦便主动问道:“去常使君那碰了钉子了吧?常使君是明如镜清如水的大清官,岂能做有违君子道德之事呢,心意放在我这,兄弟我会择机上达的。啊,你们放心,常使君虽然是我朝少有的清廉之士,却并非是迂腐之人,各位的心意都记在心上呢。”
说罢让李十三取了回帖给张罗,张罗一看那回帖大喜过望,却原来是常思云府上的,有了这个回去,自己就无须费口舌向李复解释什么了。于是千恩万谢地拜辞而去。
纷纷扰扰忙了一天后,傍晚时分,常思云的胞弟常思滑青衣小帽,背着双手从后门进了杨宅,他是来和李煦一起盘点各方敬送的礼品的,贵重的挑拣出来,连夜运入刺史府,一般的礼品则运到常思滑宅中,日后设法变卖套现。
这一天因为收到了两幅上品名画,所以常思滑决定亲自去一趟刺史府。
常思滑虽然是常思云的胞弟,两个人并不亲密,常思云对这个一字不识的弟弟向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完全是当做下人在使唤,跟他说话时尖酸刻薄,没一点好声色。
常思滑对自己的这位胞兄敬畏有加,时时想着巴结之事,如今遇到这样的好事,哪有放过的道理,本来他还假情假意地邀李煦同去,李煦婉言谢绝了。
替常思云当了一天差,累的腰酸背疼,喉咙干裂,哪有心情再去讨常思云的那张臭脸看?李煦不去,常思滑正是求之不得,抱着两幅画,押着马车趁着夜色悄悄地跨入了刺史府。
常思云对亲弟弟的到来并无半点热情,只是看了那两幅画的确是上品的份上,才没有像往常那样不吭一声就打发他走,常思滑见胞兄心情不错,才壮着胆子,陪着笑脸说道:“仁化县的朱勇已经倒了,兄长对那边的生意是何打算?”
“什么生意?”常思云拧着眉头问,没来由的一肚子火气。
常思滑吃了一唬,满心紧张,字斟句酌地说道:“朱家的兰桂生意年入三十万贯,兄长再不下手,可就是别人碗中的肉了,我们……”
常思滑还没说完,常思云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此事我心里有数,用的着你的时候,自然会叫你。”
说完这句话常思云再懒得理自己的亲弟弟,常思滑知趣地、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
朱勇倒了,那桩年入三十万贯利润的兰桂生意,常思云岂肯放过,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只是在考虑这桩生意究竟要不要跟杨赞合作。
常思云究竟是中过进士的人,十年寒窗苦,读尽了天下书,又宦游多年,见识自然比他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弟弟强上百倍千倍。生意是要做的,眼下自己也是有能力好处独吞的,可是这么大一块肥肉要是只咬上两口就要他松开,那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自己现在已经是天下司派驻各地寻访小使中官位最高的一个了,但其实呢自己也熬到头了,升任主书、判官,那是要割掉命根子的,自己无意于此。
不肯忍痛断了尘缘根,自己向上升迁的路可就断了,下一步就只能设法从韶州这样的下州升到上州去,从穷州转到富州去,实惠一定会越来越多,可权势并不会因此而增长分毫。
为官多年,人走茶凉的事他见得多了,自己能独吞仁化县的那块肥肉靠的是自己的权势,若有一天自己调任走了,权势没了,这块肥肉还不得吐出来吗?
那几乎是肯定的,天下没有不吃肉的狼。
如何能在自己走后,还把这块肥肉啃上几年呢?得选一个得力的亲信钉在韶州,或许平山子杨赞就是这么一个人。
早在一个多月前,常思云就接到现任岭南监军,时任天下司左判官陈弘志的一封书信,这是一封很长很古怪的书信,常思云跟陈弘志并不算熟,但也不陌生,自己能以一州刺史兼任寻访小使,没有陈弘志的首肯是不可能的事。
说陈弘志是他在天下司的恩主也丝毫不过分,如今恩主寄来了这么一封奇怪的长信,所谓何意呢,常思云足足参悟了三天,终于明白过来:
一个叫杨赞的公卿子弟不久将要到韶州来任职,此人背景复杂,陈弘志这是在关照他要认真对待此人,既不能让他在韶州的这几年荒于游戏,沉溺于酒色,要时时给他以压力,又要尽其所能保护他,爱护他,不能让他出任何意外。
联系到杨赞的父亲正是曾经任天下司主书的靖边侯杨隆,常思云彻底明白了,上面派杨赞来韶州是为了积攒资历,镀金上彩来了。此人既蒙堂堂的左判官特意关照,将来肯定是前途远大啊。
官场有句老话叫莫欺负少年郎,少年人充满了勃勃生气,前途不可测量,尤其是这种有家世背景的人,就更不能等闲视之了。
因此之故,常思云在小小地测试了李煦的才干后,就立即展开拉拢攻势,这才有“今年刺史不收礼,送礼去找杨参军”的歌谣流传。
常思云就是要让韶州官场知道自己跟杨赞的特殊关系,若是所有人都把杨赞视为是自己的心腹,那他除了当自己的心腹以外似乎也无路可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