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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和恶魔为伍。
“哎呀呀呀,大、大小姐,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皮肤苍白的魔族一从窗户跳进来,就被直面而来的汹汹一剑指正了鼻子尖,冰冷的剑刃上还附上了灼热的火焰,唬得他露出了夸张的表情,高举双手往后一靠,险些从窗口栽下去。
“做一个魔女该做的事。魔女不是睚眦必报的吗?”阿米莉亚说着把剑又往前递了一点,扬起下巴,眸色冷厉,“如何,恰如其分吧?”
所罗门惊愕的表情更夸张了,眼底却含着愉快的笑意。他贴在墙上陪着笑挪了两步,然后就地一滚一下子换了个位置,把嘴凑到了阿米莉亚耳边,那声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不错,总算是稍微有了点样子……”
轰——!火焰瞬间爬上了他的身体,绕着四肢盘旋而下。在他吃痛一瞬,少女已反手抛剑转身,男人随即如蛇般下腰躲过,手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追回反击;两人交锋数次,眼前只一闪,刀刃就已紧紧贴上了他的脖子,眼看着就要顺着肌理切割进去!
“别忘了,”阿米莉亚架着利刃微微喘气,脸颊微红,略含怒意,“在成为魔女之前,我可是个相当出色的猎手!”
所罗门微微翘起了嘴角,凌乱的银色卷发半遮面容。阿米莉亚手中利剑一松,就如入流水般穿透了去,于是她一个踉跄往前栽去,被夺了剑像婴孩般被接在怀里。
“身为魔女,没有把使用魔力变作本能。这是第一个谬误。”魔族仍然笑着,带着点狠劲抚摸着她脖子上的痕迹,音色危险地在她耳边低语道,“和你那表哥苟合,导致反应变慢,这是第二个谬误。”
“放开我!”阿米莉亚愤怒地挣了两下,“因为你,你这混账,瑟希亚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在这一点上,我永远不能原谅你……正如你的父亲永远不会为命运所原谅,他的罪孽,蔓延到了所有子女身上,包括你一般。”
所罗门瞬间松开了手,脸上笑容敛去。
“你可真懂得如何刺痛我啊,大小姐。”皮肤苍白的魔族抿起唇,眼中笑意不再,“如此清正廉直,孤高得就好似个圣人一般。可是你心爱的表哥,早已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双手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你信不信?”魔族说着又翘起了嘴角,声音甜蜜如爱语,“权力,金钱,女人。没有一样,是男人能抗拒的。他也一样。”
阿米莉亚闻言冷哼一声,把头一扭,伸手揉起了刚才被所罗门攥着的地方,心里早把他撕成了八百万片。挑拨?趁早滚蛋吧。瑟希亚要权力,是因为那能让他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家伙啊,既不喜爱奢华,也不沉溺声色,喜欢的女人更是只有她一个。
但是,这次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劳伦茨家的男人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光风霁月,但骨子里的疯狂一经触发得不到约束,便会毁了他们自己和所有人。这种事情,简直已成惯例了。所以,她必须要成为那条缰绳,在事情往更糟的方向发展之前,阻止他!
“我比你了解他。”她恶狠狠道,“说吧,你之前一直撺掇我去路德维希家到底是想干什么。以前我有身份上的顾虑,现在倒是无所谓了——给你帮个小忙也无妨。”正好顺道好好款待款待路德维希家,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急。”所罗门看她一眼,语气重新变得愉快了起来,“我很高兴你想通了,大小姐。但你要先学会用你的力量——正因为失去了身份,现在这样半吊子的你要去,才反而要危险得多。”
白发赤瞳的少女动作一顿。
路德维希背后,也有魔女或魔族吗?
她正琢磨着,一抬眼,便见娇小的青鸟在所罗门的食指上蹦跳着,娇嫩的喙在他指尖轻啄两下,然后那小东西就迅速逃回了她肩膀上,温热的小小躯体隔着细羽贴在她脸颊上,发起了抖来。于是魔族过于精致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那只是一瞬的事。然后他便示意她把落在地上的剑收好,自己先取下了。
“先拿那个神父试手,怎么样?”
魔族取下壁炉旁冒着热气的茶壶浇在地上,灿烂到黏腻的笑咧到了嘴角,柔软的蛇信吐出,语调沉缓而甜蜜,就好似温柔地趴在网上等蝴蝶落下,好对它深情地露出毒牙的狩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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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希亚派去追杀克里斯顿的人扑了个空。
在那些脚程极快的暗杀者赶上神父之前,那个在雪地里狼狈不已地逃着命的男人就已经被袭击了——
克里斯顿已无力再维持体面优雅。他是在睡梦中被异常的响动惊醒的。现如今,他只能浑身狼狈地抱着被砍裂的鸟笼仰面跌倒在雪地里,里头的鸟儿早已飞走,残破的空笼子叫他近乎疯狂;而与此同时,对面的流浪汉们已经兴奋地大声叫着爬上了马车,开始敲砸起神父那些堆满了整个后车厢的箱子来——
“瞧啊伙计,看我找到了什么!”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年轻小子敏捷地跳了下来,他眼睛发亮地抛了抛手里做工精致的珠宝,一脚踩在了正挣扎着要爬起来的神父胸口上,响亮地吹了个口哨,“真是有钱啊,下次也继续赞助一下兄弟怎么样?哎哟,你这眼神是要杀人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父并未搭理他。这男人只是徒劳地抓着笼子,冻得发紫的脸上神色一瞬变得绝望起来——
它飞走了。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它还能不能活得下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他身上穿的是常服,所以并不会遭受到早已对教廷有所不满的流民们更多的虐待——可这又能怎样?身上这该死的没教养的贱民,正把他当垃圾一样踩在地里!
“说话啊,哑巴了?”少年不高兴地嚷嚷着,脚下一用力又踹了上去。
“嘶!先生,请不要这样……”克里斯顿终于得不忍气吞声地低声开了口,白净文弱的面庞被特意弄乱的额发遮得看不清神色,“我得回家,我有好几年没见父母了。我怕他们看到我样子太惨,会担心……”他示弱地微微举起了双手:手套早被抢走了,手指因为寒冷半佝偻着蜷缩了起来,恰好遮住了面容。
“啊?”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年脸上兴奋的光顿时滞了滞,有点不是滋味。他抿抿唇,回头叫了一声,眼里满是犹疑,“喂,汤玛斯,早点放这家伙走吧,这天气不好走。”
“少跟他废话,威廉。你小子太嫩了。”流浪汉里年纪稍长的一个冷哼一声走了过来,伸手粗鲁地拨开了神父被头发遮住的脸,一细打量,就大声嗤笑起来,“哎呀呀,我说是谁,原来是您啊,神父。这是又干了什么缺德事被像条狗一样赶出来了吗?”男人说着伸手抓起了克里斯顿的棕发,一拳揍在了这看起来就很文弱的神职人员脸上,“这一拳是为我母亲!”他恨恨道,“这一拳是为我的兄弟——你们这些就知道敛财的教皇走狗,不得好死!”
面相狼狈的神父被打得闷哼出声。他虚弱地半闭着青紫的眼耷拉在那里,难受地从嘴里咳出了鲜血,却再也不愿意吐出一个字求一声饶了——
那是不会有用的。这些畜生和光明神教算是死仇。
他抬起眼,嘴角翘起了一个冰冷的笑,只直勾勾地死盯着那个挥起拳头又要给他一下的男人:在这群鬣狗之徒面前表现得惊慌失措的话,就只会让对方越发兴奋起来而已。而相对应的,即便就此死去,他克里斯顿也仍要在精神和权力上,都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若是不死,总有一天,他要这群狗东西乖乖夹起尾巴,卑膝奴颜地钻到狗洞里去!
“我打死你!”汤玛斯顿时被激怒了,一拳揍下,血肉横飞,“敢这么看我……”
克里斯顿脸一歪,皮肉青紫,鲜血从口鼻淌了下来。
“嘿,汤玛斯,我说汤玛斯,别打了!”叫威廉的少年被神父的眼神吓得一抖,急急推了伸手就要再来两拳的同伴一把,“打出人命了的话我们可是有大麻烦的!你知道的,他要是死了,我们在这边也会呆不下去的。如果他死了,马上就会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如就把他在雪地里放着,反正看他这样子也动不了了……”
汤玛斯闻言瞬间打了个寒战。他想起了自己还是小孩时,同族一个被巡回神官奸了妻女后愤而复仇的男人没两天,就被拿着画像和地图找来的圣骑士带走了,要不是族长察觉得快,整个村的人就都要被全灭了……该死的!这男人低咒着把克里斯顿掷在地上,然后拉着少年坐上马车,一溜烟跑了!
满脸淤血的神父吐出一口血水,趴在雪地里咳嗽起来。
……这群蠢货,到底是没搜他仆人身上的衣服也没注意那家伙啊。幸亏自己叫他在后边远远地跟着,要不然的话,说不准自己这次就真的得死在这里了……
思及此,克里斯托不由出了口气坐起身,僵硬地抹了一把嘴角腥甜的血渍:“皮埃尔!”他有点无力地喊,“扶我起来!”
在劫匪来之前就抱头逃出很远的男仆在一个小山包后小心地探出了头。在神父终于快要不耐烦起来的时候,这确认安全无虞的胆小家伙才球一样移动着,艰难地带着满身雪花和包裹着食盒的皮毛大衣在雪地里挪过来了。
那正是当初帮他扶正鸟笼子的那个。
“主人,车没了……”男仆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刚才一路走过来的时候我有留意,附近完全没有可以留宿的地方,雪地上除了我们的车辙之外也没其他痕迹,怕是坐不上便车……”
没其他痕迹……?神父愣了愣。这不可能。光是刚才那两个人看着就不像会想到专门遮掩行迹的家伙,看他们回去的方向,和自己来的并不是同一个,还有那动作,绝对是来不及清理掉脚印的。
那么说,是魔法吗?是拥有巫师的一整个流浪的族群吗……男人有点迷茫地呼出了一口带着血腥气的白雾。肝脏仿佛已经碎了,如水般的痛楚在胸腔中晃荡着。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连带着仆人的惊呼声也——
“主人,主人!好像有人过来了,醒醒啊!主人……”
神父已经酡红着脸昏迷了过去,他明显是发烧了。那个可怜的小仆人喊了半天见不能把人给弄醒,只好把一身伤的男人拖着藏到了大石头后面,缩在棉衣里又惊又惧地瞪着在雪地里越来越近的几个小黑点——他可不敢随意呼救。天知道那是些什么人……
雪突然下大了。
少女扯得十分尖利的嗓音在鹅毛似的大雪里飘了过来。
“你敢叫我婊|子?我这都是为了谁?好啊,老娘要死要活把命都豁出去了,你就这么报答你的姐姐?”
“少拿我做借口,汉娜!”黑点中的一个愤怒反驳道,声音听起来是个还在变声的少年,“你就是想从索罗斯先生那里拿到好处而已,现在那些估计全都要泡汤了吧?他连安排个人接我们都不愿意,大概恨不得我们冻死在雪地里吧。至于报答……呸。阿米莉亚小姐帮了我们不少,你就这么报答她!看看老爹的腿,肿成这样还得出来这冰天雪地的,都是你的错……”
“闭上你的臭嘴!”女人尖叫起来,“没有我,你现在还蹲在田地里发臭,一辈子都得当个穷死的农夫!要记住了,是我给的你当骑士老爷们随从的机会,是我,是我!不愿意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回去被那个主教剁碎了——”
“够了你们俩!别吵了!咳咳咳……我不行了,腿冻僵了……”
缩在石头后面瞪着受惊牛蛙般双眼的皮埃尔愣了,他一轱辘爬起来,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是汉娜他们一家人……该死的,怎么走的是同一条路!
“主人,主人!”这瘦小的侍从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去摇神父,“有人来了,怎么办?那些人可信么?那个女仆……主人!”
神父毫无反应。
皮埃尔哆哆嗦嗦地叫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在那伙人越来越近的时候,白着脸捂嘴压制着自己的抽泣声,缩成了一只把头藏在膝盖里的鹌鹑——他不敢信汉娜。那女人能背叛曾经的主家劳伦茨,自然也能把自己的主人交出去邀功。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个没有姓氏的小女仆一扯衣服在众人面前哭叫着陷害女主人的那股狠劲。
“听着,我愚蠢的弟弟!”
男仆听见汉娜恶声恶气的声音又近了些,“谁能给我们最大的好处,我们就用足够的代价去交换——是的,交换,不是效忠!哦,闭嘴蠢货,她给我们那点儿钱,难道我们就没累死累活地为她干活?你难道甘心放着当贵族老爷的机会不去,一辈子当个泥腿子?我们不欠她的,也没必要像条狗一样追在她屁股后面。嘿,我知道了,你喜欢她。算了吧,一个泥腿子是连舔贵族小姐的鞋都没资格的——”
那个一直固执地争辩着的少年终于失去了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要被山压塌了般的粗重呼吸声和踩在雪地上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间或还有一两下被小雪吹歪了的咳嗽声。
躺在板车上的老爷子发出了低低的叹息,低声念起了祈祷词。
皮埃尔听得十分难受。等那一行人走远了之后,他才爬起来给神父掸掉了身上的雪,一咬牙,把食盒外面的皮毛大衣剥下来把神父裹好,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好去找附近可能会有的守林人废弃小屋——当下之急,是以最快速度离开这鬼地方。能在里头找到雪橇是再好不过的,找不到的话,先在里头点个火暖暖身,然后赶紧找点木板扎起来,把主人放上头拖着走。再怎么说,都比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强——
谁知道下一刻,那些素行不良的流浪汉会不会突然蹿出来要了他们的命?
——无论是汉娜、神父还是皮埃尔,都不知道此刻有人正窥视着他们。
白发赤瞳的少女闻罢冰镜所传来的话语,垂下头忍耐地紧攥着双手,额发遮住了面容,晶莹的水珠滴落下来,消失在了华贵的羊毛地毯密实的针脚里。
看着她每一个细微变化的所罗门手势微变,无声地笑得更灿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