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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十年夏,江州冤案起,遂民怨奋,烈女无名氏刺杀江州都督于闺中,拎头颅以告天下,帝怒,遂派北辰往江州,民愤渐压,抄其家,殁其业,以昭雪天下。
——《大夏史.北辰传》
女子闺房,温香雅暖。
珠帛碧玉,雕窗画屏。
别以为走错了地方,这确实是谷泉夭的房间。
谷大人虽然为了保住这个女儿将她当作杀手培养,可是他却是很传统的父亲,做女儿就应该有女儿的样子。
“小泉,前几天听别人说,是北辰侯送你回府的?”
谷冥一进门第一句话,看着自家妹子对镜梳妆,唇角含笑,登时愣住了。
当时他以为是谷泉夭在梦游,不是梦游就是走错了房间。
“是。”美丽的女子头也不回,对镜梳妆笑几许。
“你想让我帮你拉拢他?亦或许是你想要巴结他,巩固你在朝堂的权威,将来无论太子还是二皇子哪一个当皇帝,哥哥你都能保住自己的官位?亦或许您看上他的权势?我……”
看着谷冥沉着的脸,谷泉夭讪讪道:“我没说错吧。”
“小泉,继续说下去。”
“大哥,如想中立的话,虽然是保险的,可是却也是最危险的。”
谷泉夭顿了顿:“如果是太子继位,那就是保险的,如果是二皇子,那就是危险的。”
“不错,太子比二皇子有容人之度,只是可惜,智慧才谋都不及他的一半。也不及他受宠……”
朝堂风云,人生几何。
不就是权与钱二字吗?
谷冥叹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我也只是为我们家好呀!”
女子回头一笑,娇俏一笑:“随你怎么说?”
“你说说你这什么态度…没大没小了吧…”
“看不起你的态度。”
“小泉,别傻了,永远要知道,只有权势与金钱才不会背叛。要永不背叛,永不背叛,你明白吗?”谷冥咳了一声:“你还年轻,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谷泉夭对此嗤之以鼻,总有人把自己想要的强加给自己最亲近的人。
谷冥盯着她,半晌没说出话。
一只雄鹰,万一永远的挣脱牢笼,那么就回不来了。
所以,需要这只雄鹰关的足够的久,久到自己忘记自己是雄鹰。
看着自己妹妹,谷冥叹了口气:“北辰侯固然是浊世佳公子,只是他永远都不会是你的选择?小泉,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哥哥以过来人的经历告诉你,找一个喜欢你的,而且家里有钱的。”
谷泉夭看着谷冥,仿佛很好奇他下一步该怎样说。
“羽苒这样的人,成是轰轰烈烈,败是一败涂地,他赌得太大,甚至赌上了命。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能左右,又凭什么给你幸福?”
“你以为人人都像哥哥你吗?处处都给自己留了路,其实在本质上,你与他都是同一类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
“不一样,他自以为是忠良,要造福天下,所以多大的担子多大代价,那是他承受不起的。”
有些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了又该怎样——
还不是一样,飞蛾扑火,燃烧着最炽热的命。
算起来,这个父亲与哥哥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她母亲是在妓院里被父亲接回来的,老夫人觉得□□的女儿不一定是自己儿子的种。
所以,谷老夫人就想办法要把这对母女无声无息的给弄死。
从小她就比任何人知道这内宅的可怕。
直到有一天,她受不了丫鬟的欺负,就杀了她,那个丫鬟整整被她刺了三千刀,那时她才五岁,当时跪地对自己父亲请求,她愿意为谷府死士,代号千金扇。
每夜,她看见死士在谷府房顶上,很希望成为这样的人。
至少有人欺负她的时候,她就可以飞走了。
到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别人欺负她,她就可以杀了她。
之后,府里凡是欺负过她们母女的人没有一个能活得自在的。
当谷大人问起的时候,谷泉夭只回答:“我一般有仇就喜欢当场报了,可是如果当场报不了,那我就在有生之年给报了。”
谷老夫人去世之后,谷大人才敢将这个女儿从那深不见底的死士营之中召回府。
看着女儿身上因为执行各种任务而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疤就觉得亏欠,所以更加放纵她。
所以她变成人人惧怕的小恶魔,当初欺负过她的,一个都没有逃脱。
然而,谷大人没想到,这个代号千金扇的的女儿聪明伶俐,可偏偏是女儿身。
在他潜意识里,女儿就该有个女儿的样子,至少学学女红,《女戒》《烈女训》什么的。
可是,这家伙当了谷府三小姐还是一天到晚的与纨绔子弟厮混,活脱脱的一个市井之徒,动不动就跟一帮纨绔子弟去喝花酒,赌钱,更有甚者公众打架。
其实南月本来可以逃过一劫的,可是当年南月随父亲去谷府的时候,她当时小小的年龄玩起恶作剧捉弄谷泉夭的母亲,导致在寒冷的冬季她的母亲跌下池里,从此一病不起,直到去世。
原因就是谷泉夭的母亲叫做画月,与她一样,有个月,只因为她觉得谷泉夭的母亲不配。
所以,新仇加旧恨。
所以南月就那样死不瞑目,导致谷泉夭的身份在羽苒面前败露。
可是让谷泉夭想不通的是,以羽苒那样的智慧是万万不会透露让她刺杀江州都督的这样的消息。
而且,在羽苒说后第二天,江州都督被情妇刺杀在床上,情妇也自杀身亡。
羽苒到底在暗示着什么?
“你在想什么?”
“哥,你说,江州都督的死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什么蹊跷?”谷冥顿了顿:“他贪赃枉法,逼良为娼,那个情妇就是他逼成风尘女子的,所以他早晚就会死。”
“哥哥的意思是,是他的情人所为。”
“是的,他的情人当初提着他的头,告诉全江州的人他的罪行,然后自杀了。”
“奥。”
“有问题吗?”
“没问题。”谷泉夭心不对口说道。
谷泉夭心里的阴霾一直不散,那一定不是羽苒做的。
一定不是……
因为羽苒不会牺牲一条命去救更多人,对他来说一个人的生命是命,很多人的都是命。
他,不懂弃子。
可是,如果迫不得已呢?
如果迫不得已,那么一定选择最有利的。
羽苒是智者,可是却也是强者,很少有人能让他迫不得已吧?
“将军。”白夜如走进来,一掀衣摆,往地上一跪。
“夜如姐姐,你受伤了?”谷泉夭端起她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
“没事,小伤。”白夜如淡淡的,冷冷的:“主上,请问今晚的任务是什么?”
白夜如可是十足的美人,如果不是因为出生……
或许,以她的美貌绝对不输于乐付雨。
那种美,有点仙气,但更多的确实杀气,所以是个冷美人。
一个女子手里握的冰冷的剑握久了,那么连心也是冷的。
可是谷泉夭这样的女子,无论多少鲜血还是无法将她那份热情给浇灭。
“听说海良工出宫了,据说他把死士派到各个角落里呢?手里有各种各样的密报,我想知道他今天出宫又得了什么密报?”
白夜如点头:“是。”
“可是你受伤了。”白夜如趴在栏杆上,转眼看着自己的哥哥:“我去吧。好久没打架了,手都痒了……”
“你去?”谷冥有点不可思议:“海公公身边的高手如云?你确定你去?”
“有些事总需要人背负的。”谷泉夭笑道:“她受伤了,你好好的关心一下她?”
然后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谷冥故作严厉,走过来,伸出手,在谷泉夭的头上测试了一下。
他犯嘀咕:“这没有生病呢?”
白夜如抬头,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这确实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
谷泉夭差一点没奔溃,突然有一点内涵怎么了?
老娘以后还要励志做一个有内涵的人呢?
他娘的,这群智障。
还记得有个人对她说,有些事需要人背负的。
谷泉夭贴耳对着谷冥说道:“哥,别说我没教你,女孩受伤的时候需要人照顾的,比如陪她弹弹琴,舞舞剑,多浪漫呀!”
“她受伤了,不能舞剑,更不能弹琴。”谷冥小声说道。
“奥,那就再找个女子,你们弹琴舞剑让她看着,这也挺浪漫的。”
谷冥眉头一皱一皱的:“有人来找你了。”
“小泉泉……”老远的一声。
谷泉夭迅速蹲在栏杆之下,这货怎么在这个时候找来了?
躲不过,躲不过呀。
于是,她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今晚很热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壬訾逍看着她:“你都不知道新来的望江楼新来的厨子手艺多好。”
“小王爷,你自己去吧,我没空。”
“好吧,你又没空。”过了一会儿,他愤愤说道:“没关系,等你有空,我们就一起去。正好,我也没空,下次见。”
“下次见。”谷泉夭尴尬的,院里的树影婆娑,投下一片影。
明明灭灭的看不清壬訾逍的背影。
看着他渐渐的远去,谷泉夭心里总是有一股不好的滋味。
只是,自此之后,壬訾逍很少像以前一样来找她。
甚至这个纨绔一夜之间变得成熟一些,甚至做事都比以前稳重的多。
如果没有遇到羽苒,她是否还要这样与壬訾逍厮混一辈子呢?
“那我先走了。”谷泉夭走了几步,又半路折回来:“你说的那个太监长什么样的?”
“这是他的画像。”谷冥递给她一张画像,那画像上面的人比较清瘦,可是一看那张脸就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真丑。”她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从早上开始,她就跟踪那一辆华贵的马车。
到底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呀,连马车都比一般人的阔。
此时正逢与天同庆的时期,街上熙熙攘攘,人物繁阜。
时节相次,各有观赏。
妙男少女,俏笑妍妍。灯宵高挂,姹紫嫣红。
举目处青楼画阁,佳人登高楼。
绣户珠帘斑驳,雕车来来往往。
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京都,确实是最繁荣的地方。
海公公的马车正好大摇大摆的驰于大街上,一文人在路边卖字画。
他的马车冲撞了那卖字画的人,那文人瞪着他。
“本座一生之中最讨厌这种腐朽的臭虫。”车内很刺耳的声音。
那文人依旧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半晌没有说话。任由那鞭子挥毫,皮开肉绽,可是倔强的没有说话。
羽苒正好在车内小憩,马车突然停住,小小的冲击让他一不小心掉了手里的书。
“怎么了?”
一只手——骨节分明,孱弱的,有力的,修长的,雪白的,掀开裢幔。
羽苒看见她,一点惊讶也没有,只是半敛眉睫:“谷三小姐?”
“小侯爷,救救那人,目前只有您能救他了,他快要被打死了。”
人群看着,小声嘀嘀咕咕,这么华贵的马车,一看非富即贵。
谷泉夭递上那人的字。
羽苒看向人群,再看看手里的字,点头答应:“好。”
是的,北辰侯惜才,门下门客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
羽苒示意,他的侍卫冷立刻制止了那人。
“哪儿来的奴才?”那海公公的侍卫厉声:“竟敢太岁头上动土。”
“呵,好大的太岁。”羽苒孤俏的冷笑:“敢问海公公,这是圣上给您的御令让你当街动用私刑的吗?”
“北辰侯。”海公公掀开的车帘,一脸的老肉在抽,皮笑肉不笑:“这人偷了本座东西,本座只不过让他交出来罢了。”
“你偷了他什么?”谷泉夭询问那个书生。
那人瞪着她,半晌挤出一个字:“没。”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谷泉夭开始数落那个书生:“你要偷就偷人的呀,你干嘛要偷狗的东西呢?你看被狗咬了吧?哎吆喂,心疼的我呀,疼不疼?”
说着,假惺惺的拿出丝帕给那人搽血。
“你这小丫头。”那侍卫刚一扬鞭,羽苒淡淡的看过去,立刻吓得住了手。
那种眼神,又冷又傲。
如刀锋般锋利,如冰雪般寒冷。
那侍卫似乎明白,如果这样打下去,那可恶的小丫头不仅没受伤,而他就要从此永垂不朽了。
有时候,让人害怕的不是人,而是气场。
一个人的气场。
仅仅的是一个淡淡的表情,连一个字也没有。
他……就这样认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