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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半天没有送来,安心从窗外收回视线,转过头来。被窗外的阳光刺得眯起来的双眼一回到屋里,什么也看不清。几秒钟的适应之后,她看到老板娘又出来了,但没有端茶。她的目光在老板娘脸上停了两秒钟突然看清了情势,她看到了老板娘身后的毛杰,和他手上一支端平了的枪口。老板娘被毛杰挟持着,歪歪扭扭地走出来,脸上的恐怖把五官的位置都挤歪了。安心哗地一下站起来,伸手去抓桌上的枪,这时她听到了砰的一声,像有人推了她一把似的,她向后趔趄了一下摔在了地上,整个左肩都麻痹了。她看到毛杰松开老板娘,任那老女人跌跌绊绊地向后面的灶房里逃去。然后他向她走过来,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用枪顶住她的太阳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声音也没有一点腔调,他问:"孩子是我的吗?"安心的左肩渐渐有了些知觉,她能感觉到衣服里湿漉漉的,有液体顺着左肋往下流。她不顾这些挣扎起身体向前扑过去,想抓住毛杰。她的一只手险些在毛杰的脖子上挠了一下,只差毫厘。毛杰向后一闪,随即向她右肩又开了一枪,再次把安心打得坐在地上。紧接着和刚才一样,他再次用枪顶住安心的头部,依然没一点腔调地问道:"孩子是我的吗?"安心觉得自己很虚弱,事后很久她都形容不清自己当时有多虚弱,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心慌和口渴,头脑空白,四肢厥冷……她虚弱得几乎命如游丝,她甚至弄不清为什么自己的胸口上还有声音。"是你的……他是你的儿子!"毛杰用枪托在安心头部狠狠给了一下,他突然跳起来疯了似的大喊大叫,他喊叫得声泪俱下:"你这个魔鬼!自从我认识了你,我的爸爸死了,我的妈妈死了,我哥哥也死了,你杀了我全家!现在,你又让我杀我自己的儿子!你是个魔鬼!你是个魔鬼!我杀了你这个魔鬼!"他站在安心面前,把枪一次一次地对准安心,但没打。他脸上挂着纵横交错的眼泪,他哭歪的嘴唇上已经微微有了一点胡须,但依然是张年轻的脸。他没有开枪,似乎在想什么,他病态地唠叨着:"我不能让你这么死,我要让你慢慢地死,让你死得难受,你等着!"他转了身,盲目地在这屋里寻找着什么,大概是想发现什么可以折磨安心的东西。但他的目光在屋子里仅仅扫了一圈便蓦然停在屋门前的那块木地板上,那块被阳光框出一个四方形状的木地板上,不知什么时候印上了一个黑黑的壮硕的人影。毛杰的全部动作和肢体都僵住了,他顺着地板上的人影看到了站在茶水店门口的那个一动不动的人。他用力瞪大眼睛盯着那个不动的人,似乎想判断他看到的影子是不是幻觉。那人的脸背衬着屋外白亮的光线,因此暗得看不清眉目。甚至他身上穿着什么衣服毛杰也无法看清,他唯一看清的,确确实实看清的,是那人手上一支游动着暗光的枪口。那枪口直对着自己的心窝。紧接着他听到了那人冰冷的声音:"把枪扔到地上去!"毛杰认出来了,这是缉毒大队的那个头头,他上次被抓时见过的。这个警察头头给毛杰的印象就像一位寡言少语的大内高手。也正是这个以往的印象使他一下子丧失了抵抗的自信,下意识地,将手一松,枪当啷一声掉在了他脚边的地板上。"双手抱头,往后退,退到墙边去!"如果說,是潘队长的枪口弹压着毛杰不得不扔了武器退到墙角的话,不如說是他神人天降的气势和那冰冷老练的声音,令毛杰下意识地放弃了抵抗。老潘的声音也带给安心一股神奇的力量,她竟然自己站了起来,她站起来扑向那个靠窗的桌子,那桌子上放着她的上了膛的手枪!但她还没有拿到那支枪,老潘就抢先了一步,按住了她的手。安心双臂流血她不可能挣脱老潘的阻挡。她只有疯狂地叫喊:"我要杀了他!你让我杀了他!"毛杰双手抱头,脸色死灰地靠墙站着,紧张地看着他們两个人厮扭了几下。这几下让安心耗尽了那点回光返照般的力气。她终于被老潘压住,然后顺着墙坐在了地上。毛杰松了口气,抱头的双手不知不觉地放了下来,他似乎认为自己安全了。老潘扶安心坐下,安心浑身像打摆子似的,发着抖,无声地哭泣。老潘检查了她的伤势,撕了自己的衣服为她包扎止血,安慰她說你不用担心,吴队长他們马上就赶过来了。法院会判他死刑的,这回他想跑也跑不掉了,你何必杀他脏了你的手!他侧脸去看毛杰,见他把手放下来了,便冲上去狠狠给了他一脚,让他把手抬起来。毛杰又把手抬起来,重新抱住了头。老潘說:"上次便宜你了,让你又活了这一年多!你不是也懂点法律了吗,这回你算算你还能活多久!"毛杰顽固地瞪着眼,用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好胜和凶狠,回嘴道:"可惜你不是法官,你們没有证据!你們說我卖毒,你們找到证据了吗?"潘队长本来已经转过头想把安心扶到椅子上去,没想到毛杰居然敢和他斗嘴。他站下来,转回身,說:"我不告你卖毒,我告你杀人,你杀了张铁军,还有一个刚刚两岁的孩子!""你有证据吗?你看见我杀了?"这一句竟把老潘问住了,一下子没能跟上话来。"是谁告诉你們我杀了人?是她?"毛杰用目光恶毒地指着对面的安心,"你忘了法庭早就不信她的话啦!还有谁证明我杀人啦,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