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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军回家后没几天,家里亲戚又陆续上门。得知他考上大学,不少以前完全不来往的亲戚,也像变了似的用上门来,恭维话一套一套的。这让李军很不舒服,也很不理解。
有几次,那种七大姑八姨的来了,李军想找借口离开,被他爸给喊住了,让他好到给人家亲戚一些面子,“都这么大的人了,马上要上大学了。”
李军也忍了,便强装笑脸打招呼,但亲戚不依不饶,说着说着便要给李军介绍女朋友。这可惹恼了李军,当众发脾气,可给了这亲戚坏脸色。亲戚一脸茫然,说:“现在的年轻人这是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说错了么?换在以前,别人还巴不得有人来说媒呢。”
李军气得摔门而去,他父亲在后面喊都喊不回来。
李军去了黎斌家,黎斌的父亲是厨师,手艺相当好。老爷子做了一桌子菜,宽慰李军,这让他很是感动。三人便开了一瓶高粱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到后面,李军明显话多了起来,以至于临近深夜,李军竟然抽搐起来。
黎斌说:“你倒好,还能感受下知青生活。我吧,羡慕不已。当初想下乡插队,条见还不准许。哎,你说下你在清水湾的有意思的事呢。”
李军便说了在清水湾偷胡书记家鸡的事、胡书记的男女那点私事、还有药死他家狗的事,当然,还说了一些去大河边捞鱼炖来吃的新鲜事。
黎斌听得入神,不时感叹:“你这哪里是去革命锻炼,分明是去体验生活的。”
李军说:“也不能这么说。你没想过,我们在那里吃了多少土豆。妈的,我想到吃土豆我就要恶心。这一辈子,我再也不想吃土豆了。”
黎斌说:“又不是一个人吃土豆,大家不都是吃土豆么?往回去十几年,大饥饿的时候,连土豆都没有吃的呢。”
李军说:“你这是没去下乡插队,就不知道知青的苦。在你们眼里,觉得下乡插队,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是么?你不知道那种身处山沟沟的绝望心情?我都担心我这辈子在那个山沟出不来了呢。”
李军说着说着,又想起了林淑琴。他自己现在出来了,但是林淑琴还在那里,林淑琴怎么办呢?她真的会不会一辈子在那个山沟沟呢?他想着想着,便有些失落。
黎斌一眼看穿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你啥时候回清水湾去?”
李军说:“去蓉都上学之前吧。”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要去蓉都上学的时候。
回家几个月里,李军除了去黎斌家玩玩,再就是时不时去看看林淑琴的家里。有几次,他只是在林淑琴家的巷道门口看了几眼,买了些水果嘱咐摊贩给林父送过去。
除此之外,他还去了他和林淑琴的母校,在校园里走了走。有几次还去了东川江边,一坐一个下午,看着江水发呆。
东川有两条江从城里过,一条嘉陵江,一条长江。两江交汇处,便是东川母城。李军坐在长江边,他有时候觉得江水能带来林淑琴在清水湾的一切。看着江水,仿佛林淑琴会随着江水,从清水湾漂过来。
这只是他李军的一切臆想。
距离去蓉都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李军回了一趟清水湾。
他到清水湾后,第一时间去找了林淑琴。但是林淑琴不在清水湾。他在女知青住点外碰到吴秋月,吴秋月说林淑琴去邻县学习生产技术去了,估计得好一阵才能回来。
“一个人么?”李军焦急地问。
吴秋月吞吞吐吐说:“还有周学兵。是胡书记选的。”
李军捏紧拳头,心里顿时有些失落和气愤。如果是林淑琴一个人去,他只有失落,但不会很气愤。周学兵也去了,那就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周学兵一直对林淑琴心存好感,之前在女知青住点门口,为了林淑琴,还和李军发生过不愉快。现在李军离开清水湾,他正好趁机对林淑琴发动攻势,未尝不可能。
“妈的!又是胡书记搞的事!”李军狠狠地说。
吴秋月见他有些生气,心里也有些明白。她立即劝慰李军,说:“你回去后,林淑琴还念叨过你很多次。她其实一直很想你的。”
李军挤出一个笑容,说:“谢谢你,吴秋月。”说完,他又去了胡书记家,胡书记当然不在家。
胡芳也没回来,胡书记的爱人说胡芳去隔壁村里有点事。李军猜想胡芳应该是去找魏无极去了。毕竟上次魏无极对她很是爱慕。以魏无极的灵活劲儿,这几个月应该追求胡芳,也有所进展了。
李军只好去了男知青住点。之前他组里的男知青有两个没出去干事。疤痕知青见李军回来,顿时热情起来,给他倒水,又是散烟。李军心想,这几天不见,怎么都抽起烟来了。
上次一起偷狗的疤痕知青说:“军哥,你走之后,我们不抽烟,能怎么办?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这是怎么了睡不着觉呢?”李军坐在自己之前的窗前,有些疑惑地问。
疤痕知青叹气后说:“胖高个死了。”
李军一惊,面色大变,疑惑地说:“你说胖子死了?我们一起的那个胖子?”
疤痕知青点点头。李军说:“怎么回事?”
疤痕知青说:“病死的。死得很惨。”
“到底怎么回事?“李军不大相信,这才回去几天,怎么就发生了这件事。
疤痕知青说:“你记得咱们去偷胡书记家的狗那事么?回来时,胖子拖着狗,那狗吃的是假药,结果一路颠簸被抖醒了,不是把胖子的手挂掉一块皮了么?”
“是有这么一回事啊。这怎么啦?”李军说。
“那狗是疯狗!”疤痕知青说。
李军心里凉了半截,继续问:“后来呢?”
疤痕知青说着说着有些哽咽,极力忍住后,又点了一根烟,说:“回来过了几个月,胖子老觉得自己像感冒一样,怕水、怕风,有时还呼吸困难,一直拖着没去治疗。后来慢慢发觉下巴合不上,脸上没有表情,最后肚子鼓得像个球。等他决定回东川去看医生时,突然不行了。”
李军长叹一口气。
疤痕知青说:“有天晚上,胖子忽然跳下床,学狗叫,学完狗叫又在房间里到处爬。那时候我们都明白了,他得了狂犬病。没两天就死了。”
两人在屋子里沉默半晌,李军说:“后事怎么处理的?”
疤痕知青说:“胡书记去县里发电报,胖子的爸爸和他三叔赶过来,搞了一辆车,把人给运回东川去了。他爸爸也没和大队扯皮,还是很讲道理的。哎,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从那以后,大家都开始抽烟了。”
李军看着胖子的床位,心凉如水。他想到当初胖子站出来说去弄胡书记家的狗时的表情,心里越发难受,胸口闷得慌。
疤痕知青说:“胖子后面···后面真的太难受了。哎,我们也知道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