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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火慢熬收汁入味的年终祭典终于“叮铃当啷”的响上了九鼎山,陛下衣着祭土黄袍在祭坛最高处领百官礼拜地神后土,三礼大拜后,方才起身。
今日天公似也难得的作了个美,居然没飘大雪,反倒也拨了点云雾,漏了一丝阳光下来。
阳光倒是明媚了,然而纵观文武百官,却十有八人都挂着一脸明晃晃的“强颜欢笑”,一个个都跟罩了张假面似的,皇帝一眼扫下去,觉着诡异莫名还有点凉飕飕的。
祭后土的仪典过后,焚香撒入大地,金师院的高统首便将“兵符”供上了祭台。
司徒诚见之,下意识瞥了他爹一眼,哪料丞相大人也是摆出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面无波澜的依旧绷着那肃面,察觉他儿子大惊小怪的看了过来还反倒递了个见怪不怪的眼色。
事实上,就这事,谁心里不犯嘀咕,而丞相大人也不过是没那闲心冒死进谏——毕竟就这没心没肺纯良的小皇帝,你就算真挂了三尺白绫在大殿上,他顶多被吓着,实际却也理解不了什么真谛——何苦拿着自己的命往无用之事上撞呢?索性就且顺着这叔侄俩,反正朝堂的制衡之术丞相大人还真不是盖的。
刑部的尚书大人被自己的丞相老爹塞了一把定心丸,算是将乱将稳的定下心来了,再看礼部的尚书大人,却是这浩浩荡荡的“假正经”队伍里尤其出类拔萃的官司臭脸,真是半点面子也不赏,见了北燕王上祭台准备受接兵符,便铿锵有力的“哼”了一声,同时一脸甩开,绷得一身悲壮。
这位同僚宁折不弯的心性丞相大人也是太清楚了,他这次能揣下火气照着办了事已经算是够给脸了,实在不该再奢求什么了。
高统首从匣中请出“兵符”,熟练的拨开增设的触灵轴,铁副统首则递了把精致且芒锐的小匕首过来,北燕王唇角淡敛着笑意,拔出匕首。
——
九鼎山形势虽不属极险,但地势属高,不宜进攻,虽然适宜围困,但看起来北燕王并没有弄死他这小侄子的意思,所以金火骑并没有扎在山下。
君寒不动声色的没有调来一兵一卒,只先带了沧海阁人在附近打探情况。
“报!”大远飞奔来一骑沧海阁的软甲,即至君寒跟前也不必费事的下马,直接就将情况报了:“金火骑已在后土庙摆好阵营。”
君寒还没把头盔戴起,只漫不经心的搁在马背上,听罢,便漠然一勾唇角,摆手示意他接着去打探情况。
“一会儿等没事的闲臣都回京后北燕王大概还要‘护送’陛下和丞相以及六部尚书前往后土庙。”君寒转弄着指环琢磨了一下,“北燕王是位仁慈的主,他应该不想杀那小孩,左不过就是逼着他写封禅位诏书罢了,倒是回京那些人需要注意一下。”
“是否传信回京?”鬼无问。
君寒抬眼正好瞧住那个坐在五步开外的枯树上,有意和他保持距离的百里云,吹了声口哨,唤狗似的。
鬼无暗笑痛快,百里云却高贵冷艳的撂了个白眼,半步也不挪,大爷似的道:“这里没狗,有事就说人话。”
“封锁京城的活就让铁麟军来吧,你传个信给徐达,让他从了北燕王,封锁朝臣府邸的时候演的真一点,别出人命就行。”说着,君寒已经启了兵符“发兵”的指令,然后才不急不缓的催促道:“速度点,敢坏事回头削你。”
百里云不紧不慢的站起身,在梢头悠悠伸了个懒腰,转眼就没影了。
鬼无暗自窃喜,心里百般痛快——憋屈了几个月的气终于撒了个痛快。
“你去给我守墓,接下来动静可能会有点大,别把鬼曳吓坏了。”
“是。”鬼无一应,也是溜眼就没影了。
“阁主,我们接下来继续观察情况吗?”
沧海阁人鲜少经历战事——虽然这也不算什么正经战事——难免有些不得心应手。
君寒悠悠然的一手捧着头盔,缓疆行马,踏雪溜达似的走了两步,道:“那小崽子皮太嫩,欠收拾,让他叔叔吓吓也好,本帅就再多‘死’一会儿——你们都各自散去盯住形势,随时来报。”
“是。”
待那些沧海阁人也策骑而去,君寒难得逮了个小空子好好品味一下这装死的滋味。
还挺有意思的。
一只没光没泽又涂得漆黑的机甲木乌鸦扑扇着“咯吱咯吱”木翼,摇摇摆摆的落在了临近君寒的一根缀雪的树枝上,瞪着一双“滴溜溜”的琉璃鸟眼傻不拉叽的瞪着元帅。
君寒一眼扫过去,忍俊不禁似的一笑,便带着分浅薄的戏谑数落道:“多久没上油了?关节都僵成了这个样子还好意思放出来丢人现眼。”
这只木乌鸦的琉璃眼连着守墓的小屋里一颗狗脑袋大的琉璃镜珠——因为那个自诩没心没肺的鬼曳的“眼”也被遣回来了,所以又搞了另一双呆愣愣的“眼”来盯着元帅。
鬼曳还在专心稳着术,没分心来“睁眼”,故此“眼”乃是怜音的灵蕴在维持。
透过此珠此镜,君寒淡淡勾了抹笑弧,少了几分肃冷,平添了些许柔和。
他收了眼便驾马缓步林间,闲然又胸有成竹。
怜音静静瞧着,倒是觉得他的确比以前温和了不少。
——
北燕王手握锋刃,一捏一抽,垂血挂珠,触灵轴中心包了一根琉璃管,鲜血沿斜刃口而入,淌过琉璃管,就像灌了风的灶炉一般,灵辉霎而燃光,倏倏淌遍了整只“兵符”。
这以假乱真的,要不是高统首亲自看着铁副统首操作伪造的话,还真要以为这就是货真价实的铁麟军兵符了。
铁副统首立柱空气一般站在祭台下,高统首面上绷得稳肃,一边辅助北燕王操作兵符,一边降下一手,借着袖袍的掩护冲下头的铁副统首竖了根拇指。
铁头狼偷溜了一眼瞧见了自己同僚老大哥无声的赞赏,便不动声色的摸了下鼻子,也借袖藏住了险绷不住的偷笑。
血入“兵符”,里头各种转轴触灵“叮铃当啷”的响了一圈过后,最后才听“咔嗒”一声,灵息一落,高统首便拱手道:“此符已认主完成。”
北燕王难掩笑色,却还是克制着只勾了一抹不失体统的弧度,旋即便单膝落跪:“臣定不负皇上重恩。”说时,他拇指轻轻一扣兵符,启了动兵之令。
祭台下,群臣里头唯一生如水墨修竹可称养眼的刑部尚书大人绵长一叹,他老爹丞相大人续尾而起,也叹了个风雪摧花,大概也已经一眼望穿了日后的凄凉之景。
然而那没心没肺的小皇帝却还笑得一脸欣慰,真以为他叔叔果然能做顶替君寒的一国支柱——或许可能比君寒更可靠。
这场气死礼部尚书的年终祭典可算是赊着天谴结束了,接下来去守戒什么的,礼部尚书直接回绝了——礼崩乐坏到了这一地步,还假惺惺的装什么虔诚。
礼部尚书没好脸的朝陛下请了辞便扭身就走,却被丞相大人给叫住了:“常大人。”
听是丞相大人的声音,这位礼部的暴脾气常大人也不好不给二两薄面,便还是稳下口气,转身拱手作礼,“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捡了个空子追过来,便只有长话短说:“我知你看不惯这样越礼之事,但为江山社稷、朝廷安稳,还请大人暂稳心气。朝中虽没了元帅,但好歹还有我们这些老臣辅佐君王,切莫为一事之乱而弃了大局。”
经丞相一语,常大人果然消了些躁气,便也心平气和下来,略略一叹,还是无奈,道:“好歹也是吃官饷的人,岂敢轻易置大局于不顾。只是今日这事,我实在多看一眼都觉得糟心,恕不能奉陪。”
当然丞相大人也并没有强迫他回来接着伴君的意思,便和善的笑了笑,道:“余下七天,常大人好好歇息,这里,有我们。”
丞相与尚书大人相互拱手作辞,金师院的两位瞧了,心里稍有些惶坠,铁副统首便忍不住问:“今日果真会如总头先生所言那般?”
高统首听之一愕,忙摆手叫他打住,待四下张望了一番后,才小心翼翼道:“这话万不可乱说。”
铁副统首明白的点了点头。
这金师院的两位大概是唯一被提前通过信的“知情者”,虽然如百里云所言他们是在辅助擒贼,可不知为何,这两位反倒不约而同的有种干了亏心事的感觉。
无奈,这两位也只能惴惴不安的揣着颗过街老鼠的心悄悄退场。
“高统首!”
高统首浑身一激灵,就跟被阎王点了名似的,半天没反应过来该往哪边转。
喊他的正是陛下身边那个公公。
真是“阎王”点名了……
高仕杰手藏在袖里冲铁头挥了挥,示意他赶紧溜。
那位公公笑得满面和善,不急不缓的走到高仕杰面前,先行一礼,然后才道:“陛下邀统首一同前往后土庙。”
高统首心凉半截,“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