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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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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令姜已经不在了,那么她呢?

    刚想到这,神魂中的那股威压立时卷着雷霆之势噼来,她不由浑身一颤,咬牙强忍着那股撕裂般的剧痛,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沁出。

    整个人的神魂皆被那股威压震慑,一时动弹不得,心下更觉惨然,她如今也不过是附于他人之躯的幽魂罢了。不仅做不回自己,更连先前的名姓都提不得,想不得,念不得了。

    借了贺令姜的身躯,现如今,她似乎只能去做贺令姜。

    只是——

    她眯着眼,望了望屋外。

    冬日的阳光,本是温暖怡人,对她恰如烈火。这烈火,灼烧的并非这具身躯,而是她这个幽魂。

    《玄经》第一卷上说:“天道昭昭,地道煌煌。因果历然,天地无欺。”

    天地不可欺。

    这世上,死了的人,大多立时被勾了神魂,归于太山幽冥。纵有那心有执念,不肯离去的,也不过夜间游荡,何曾敢明晃晃地暴露于日光底下呢?

    自然是,不敢,不能。

    她摸了摸胸口,本该跳动的胸膛,平静如一潭死水,应要沸腾的热血,却寒冷如冰,冷得她想打颤。

    血液冰冷,身无心跳,见不得光,这样,还称得上是个“人”吗?

    不过,有着一副躯体,总能且行人世间,去做未尽事。

    她转而安慰自己。

    《玄经》第二十五卷又说:“天地之道,极则反,盈则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生矣。”

    她笑了笑,虽然不让她活,可也没让她死。

    既然如此,她就先努力去做个人吧。

    嗯,便从贺令姜做起。

    已经到了用膳的时候,阿满在外面问她:“七娘子,要将饭菜端进去吗?”

    “可。”

    婢女鱼贯而入,将菜食一道道摆在外间的桌子上。

    摆好饭菜后,婢女站在桌旁,抬眼悄悄看去,七娘子还在内室里,不曾出来。

    过了一会儿,内室传来一道声音:“你们先出去,不用候着。”

    “是。”婢女走出门,又回身将门合上。

    贺令姜坐到桌前,许是因为她伤着,膳食颇为清澹。她就着小菜,喝了些清粥,便放下碗快。

    她走到内室,放下帘子后,这才吩咐道:“撤出去吧。”

    婢女领命收拾好桌上的膳食,室内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守在门边的阿满却突然开口说话:“七娘子,青竹和琼枝两位姐姐已经回来了,还在外面跪着。”

    青竹、琼枝?

    先前回来途中,听众人言谈间提到,应该是贺七娘子的贴身婢女,而且还有些功夫在身。只不知,有这两个婢女在,她又是怎么出了意外的。

    “她们怎么说?”

    阿满道:“两位姐姐回来后,就先去被夫人唤了过去询问了一番。说是您昨日晚膳后就出去消食,没让人跟着。后来去寻您时,却再也寻不着了。三老爷带人也去云居观查看过了,看样子,您似乎是从山上的一处矮崖失足摔下去的。”

    阿满拍拍胸口:“幸好七娘子没事。”

    摔下的?

    贺令姜轻轻拂过颈间的丝缎,这处伤可不是能摔出来的。

    “还怎么说?”

    “青竹和琼枝两位姐姐也不知您怎么回来的,咱们到家里时,她们还在楮山忙着寻你。”

    看样子,府中众人,对此也是一头雾水。

    阿满好奇:“您怎么就先自己走回来了呀?”

    阿满性子单纯,府中其他人以为她被人掳走或遇到什么不好说的事,才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在楮山,一时不敢问她,只想着慢慢打听。

    贺令姜隔着门,向她解释道:“我不小心摔到山下昏了过去,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昏昏涨涨,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就凭着感觉往前走。至于走出多远,又走到哪里,我却不知道的。”

    阿满惊呼:“七娘子是说……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啦?”

    “嗯。”

    “夫人还不知道呢,要跟夫人说一声吗?是不是得喊大夫来看看呀,脑袋可别摔坏了。”

    “你去和夫人说一声吧,别让她担心。我没什么事,或许过几天又记得了,就不用请大夫了。”

    阿满对于七娘子无论如何都不肯看大夫感到很不能理解。

    她们都偷偷说,七娘子是因为破了相,不想见人。可在她看来,七娘子明明还是很好看啊,头上的伤疤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赵妈妈先前也送了药膏过来,想必很快连个痕迹都不会留下的。

    阿满看了看跪在院中的青竹琼枝。

    宋氏向来不插手处理七娘子院中的人,她们两个一从夫人那回来,便跪在院中了。

    因着在山上寻了一夜的人,又加上担心七娘子的安慰,两个人的眼睛都红肿得很。忙活到现在没有吃喝,再加上两人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嘴唇都有些泛白。

    阿满贴近门问道:“青竹琼枝两位姐姐该怎么办呀?”

    “此事与她们无关,让她们先回去歇着吧。”

    “哎。”阿满高兴地应声。

    两位姐姐素日里带她不错,时常会送些栗子糖给她。现下不用再受罚,阿满也替她们开心。

    青竹琼枝听阿满说,七娘子叫自己两个回去歇着,眼眶又是一红。七娘子出了这般大的事,甚至差点丧命,她们两个侍婢却不在旁边护着。

    两人担心一晚,如今听她这么说,更是羞愧。

    她们两个,比贺令姜大了两三年岁,都是贺氏家主送给贺令姜的,自六七岁便跟着她。两人从小就被教导,要护好七娘子。

    青竹性格倔能吃苦,从小就一头扎在武技上,府中护卫都不是她的对手。琼枝做事则比较细心周到,她武技普通,却通晓医术,贺令姜出行在外时,都是由她照料着。

    这么多年,两人护着贺令姜,从未出过差错。如今却差些将人弄丢,还受了伤,心中难过可想而知。

    琼枝抬头问阿满:“七娘子的伤可有大碍?”

    七娘子不肯看大夫,但她身上的伤势,在城外时,阿满和魏六也近距离看过,除了浑身狼狈了些,就是头上那块磕破的地方看起来比较严重,至于喉咙,拿布条包裹着,可能是伤到了嗓子,需要养一养。

    阿满摇摇头:“七娘子说,她没什么事,额上的擦些药膏就行,喉咙修养几日,好像也就行了。”

    琼枝不放心,想要亲自看一看。但七娘子自回府后,谁也不见,连沐浴、吃饭都避开了婢女,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她眼下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先回房,配些生肌养肤的药膏,翻翻医术,看看如何解决七娘子这突然不能晒日的病症。

    走出院子时,青竹、琼枝不由都回头看了看贺令姜紧闭的房门。

    二人眼中暗澹下来,心中却是下定决心:以后,必不可再掉以轻心,便是拼了命也定然要护得七娘子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