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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这日,程禹的工作不算太多。
他向上级单位报了个申请,要用另外一盏青铜塔型灯的造型来做参考修复,很快这个申请得到了批准。所以,现在这一双青铜灯都贮存在他的工作室里头。他按部班拼凑了一整天,终于将这一盏青铜灯修复如初。
最后一道工序是擦拭,他用沾满药水的纱布轻轻擦拭去表面的尘土,露出斑驳的青铜锈迹,这是它千年岁月流转最好的证明。
擦拭干净了,东西要入库了。
是夜。
程禹亲自给这一对青铜塔型灯选了一个好的展览地点,用推车推着它们进去。转过了几重安全门,他才进了博物馆内部,通过了几道回廊,很快到了祭祀台上。两盏青铜灯,按照星象图一前一后摆放,然后填上了煤油。
青烟袅袅升起。
生。
死。
门。
这些用古法祭祀的过程,用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简直愚昧到不可思议,但他明白,师父的一生死于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场劫难当中,而他能做到的,是替她看看那个结果。所以割破了手指头,滴入煤油当中,然后从下往上点了灯。
生死门,阴阳门……
世间谁说得清生,谁又说得清楚死亡?!
他想看看,世间到底存不存在这样的一扇门。如果存在的话,那么,是否可以让生死相隔的人再次相聚?!
两盏灯,每层一支明火明晃晃地摇曳着,在这古老的祭坛上安详地燃烧。
他的耳目是不太好了,但知道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可笑,还真的以为可以打开什么门?鬼神终究是不复存在的,他早该知道会这样。
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转身而去的时候,他熄灭了其中一盏灯,剩下那一盏灯的光芒更甚了。他刚要熄灭另外一盏灯,忽然间,这长长的玻璃走廊内,传来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却是真切地听到了这个脚步声!
程禹立即转过身去,但是背后空荡荡的一片,除了自己脚下的影子,什么都没有。
“师父?你回来了?”
没有任何的应答!他只是在痴人说梦!都是痴人说梦!死人哪里可以复活?!
师父已经极乐往生了啊……都三十多年过去了,他还存什么妄想?!
但再次灭灯芯的时候,那个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一回,他真真切切听到了这个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后。在他的身后!
“师父!”他忽然转过身去,还是什么都没有,那充满了胸膛的喜悦,像是被一盆凉水给浇灭。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心入了魔怔,那么,看什么都是鬼。
他正要灭掉这小小的灯芯,然而,一个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是谁?”
他转过身去,这一回,他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团白花花的影子……好像是被白布所遮挡住的一个人影。他情不自禁走近了,这个影子清晰了一些,好像倒映出一个少女的轮廓。少女的脚上没有穿鞋,长长的裙子从膝盖一直蜿蜒到脚踝。
“师父?!”
那白花花的人影似乎颤动了一下,像烛光一样忽闪忽灭。灯光喑哑了时间,却把安静无限拉长。沉默了许久,久到程禹还以为,周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时候,在茫茫的白雾中,却是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是一个尖尖细细的女子的声音,肃穆中带着些许的紧张。
“你是……”
程禹知道,自己的脸并不好看。当年的烧伤摧毁了他的相貌,在外人看来,他是个外表丑陋的小老头而已。脸上大部分的皮肤没有毛孔,被烧伤的地方,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鲜红血色,这是从别处移植过来的皮肤。老了以后,看起来格外狰狞。
任是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再活过来,估计也认不出他了。
但这个人影,十分确定地自言自语道:“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
他并不认识这个年轻的,沙哑的女声。却听她轻而易举地问道:“程禹,是你吗?”
“师父?!”他忽然又认得这个语气了,错不了,是他的师父陈归宁来了!
但这时候,不知道哪里送来一阵冷风。背后那摇曳的火焰扑棱了一下,熄灭了,与此同时,面前所有的景象都不见了。周围只剩下他孤单一人的影子。程禹的脸色顿时委顿下来,他赶紧划亮火柴,依次将两盏青铜灯给点燃。
生……死……门。
刚才,刚才那是师父在呼唤自己!
不一会儿,那脚步声又出现了。伴随着三盏灯的冉冉青烟徐徐升起,周围的影子再一次出现了。只是刹那间,有一个女人出现了。
她好像是从白雾茫茫中走了出来,鲜活地在面前——她约摸十八.九岁的年纪,有着青春的容颜,美丽的大眼睛,挺拔的身姿,但也有眼角眉梢那一抹无法消除的忧愁。
一个美丽的,又充满了淡淡神秘感,哀伤感的花季少女……
程禹并不认识她,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小姑娘。正要开口问她是谁,小姑娘已经慢慢走了过来,她从刚才开始,一直凝视着他,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中反应过来,目光从未离开他,像是在确定他到底有着怎样的一张脸。
“程禹……”沙哑的女声,充满了她不可遏制的感情:“你,你真的……还活着?!”
听到这一句话,程禹恍如置身梦中,他是再老了,也记得师父的模样,师父的语气……这,这是……这是师父的鬼魂过来迎接自己了!?好,好啊……人生难免有一死,能够跟着师父一起走,他是一万个心甘情愿的!
“师父,你来找我了?”
“是。”少女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苍老的容颜。忽然一声哽咽传来:“我来迟了。”
来?来迟了!她还知道来迟了啊……程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但五指穿过了她的影子扑了个虚空。一瞬间,有巨大的恐惧蔓延开来,好像师父再一次想要丢下自己了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啊!
“师父,你带我走,我跟你走!”
少女的手心已经摩挲上他的鸡皮鹤发:“不,你不能跟我走的……”
“师父,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三十多年!整整三十多年啊……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三,三十多年?!”少女的脸色更加苍白,但她依旧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带你走。”
“师父,你带我走……我等了你三十多年了。我等的是这一天……”
他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像是小孩般地痴缠着心之人。只怕她会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但面前的少女周身笼罩在淡淡的火光当中,步伐更是若即若离:“不……我不能带你走。”
因为小五知道,自己在某种名义上,并不是什么“人”。
已经伴随着无边无际的黑暗石窟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她几乎看不到一点点光明、但在刚才,她看到了石壁的两端亮起了两盏灯火,她已经被黑暗笼罩了许久许久,看到这灯火的瞬间扑了过去,结果来到了这个诡异的祭坛上。还看到了老年的程禹。
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是阳间的人,遇到了还魂的程禹。
但现在看来,情况相反。是她已经把命交代给了阴阳尺,但是程禹还活着。
程禹是通过什么手段,把她从阴阳尺中引导出来的?!小五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宛如漆黑深渊中光明的奇迹。但奇迹毕竟只是一瞬间,她并没有还魂,也没有直觉,一切的一切,只是灵魂状态暂时逗留在这个空间而已……
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一场经年的约定,所以阴阳尺才大发慈悲。
现在她能做的,是规劝程禹放开自己,因为彼此相隔的不是三十多年的岁月,而是阴阳。
但程禹乍一看到她,满心满意想的只有跟她走。是啊……他们当初约好了。
约定好了彼此一起相伴到老的。
约定好了一起看惯春花秋月的。
约定好了这辈子一定要在一起,下辈子也要在一起的
然而,现在看来她其实什么都给不了程禹。既给不了这辈子,也给不了下辈子。甚至,连陈归宁的情最后都被孟小五的情所替代。
对,作为孟小五……她实在是太自私了,光顾了一个灵魂,遗忘了另一个灵魂的存在。
现在,她不能再自私下去,要说的真相一定要说出来。
所以:“程禹,你听我讲,我现在不是个人,我现在处在……阴阳尺的里面。你知道吗?”
这时候,程禹才清醒了过来。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周围的一切,这个祭坛,当初还是他亲手修复的,如今却引导着亡灵跨越了生死大关!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阴界之门吗?!但,师父说她没办法带走他?!阴阳尺的里面?!这又是为什么?!
“师父?阴阳尺的里面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程禹,阴阳尺的事情……牵扯到了太多,我也说不明白。”
“那师父你怎么出来?!”
少女只是摇了摇头:“我在这里能停留的时间不长……”她望向了这两盏青铜灯:“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这里是古滇王国的遗址上方。”程禹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小五点了点头,她很快察觉到了事情之间所有的联系:阴阳尺的源头还是要追溯到当初那个古滇王国的传说。
只是没想到,程禹会为了她,而选择在这里呆了三十多年。而三十多年后,命运好像注定了似的,让她在最寒冷,最寂寞无助的时候,再次遇到他……情像一根红线,从哪里断了,又从哪里被生生接了起来。算彼此已经满目疮痍。
然而现在,她只有一个想法了:毁了阴阳尺。
在山洞里的时候,一日复一日的寂寞,让她渐渐明白了,原来当初承诺的交易,其实是一场漫长的囚禁。囚禁的结果,她还不晓得。但总觉得,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一个结局。所以不如毁了这一双阴阳尺,也真正让陈归宁的冤魂安息。
也让她,从陈归宁的命途中解脱出来……
但到底怎么毁灭阴阳尺?她需要找到这个答案,而答案,说不定藏在这一片土地里,藏在这千千万万的殉葬坑当中……
毕竟,这里才是阴阳尺传说的起源……老天爷既然选择让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天还阳到了这个地方,那么一定有它的深意安排。但现在,她的时间不多了,能交代的只有寥寥几句。然而开口的片刻,她又想到了一个人。
“师父?”
小五摇了摇头,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程禹,查阴阳尺的起源,需要找……”顿了顿,她还是说了出来:“需要找……阴阳尺的当事人。但张云坤已经死了,我知道的当事人只有……一个住在上海的老太太,可是她……”
“什么老太太?!”
沉默的少女,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只是一刹那,小五的心中掂量了数遍——最终还是轻轻叹息了一句:“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请你找到一个叫梅景铉的人,把你调查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他。也麻烦你帮我转告他:千万不要再接触那一把阴阳尺,能扔多远扔多远……”
话音刚落,周围的阴风乍起。少女的剪影,恍惚间如破碎的浮萍四散,消逝不见了……
她还没有交代程禹,千万不要告诉他,自己来过这世上。(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