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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时针指向了十一的数字,青铜灯中的烛火还在燃烧。
直到有个保安走到了走廊的入口:“程师傅,您还要工作多长时间?我要不要留个钥匙给你?”
程禹这才回过神来:“师父”已经走了!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师父去了什么地方?!
后来好几天,他都来到这里点亮两盏灯火。但都没有什么回应。
师父不见了……那天晚上的所见所闻,像是梦幻一般。梦醒了,她还是不在这里。倘若,不是真的打听到了梅景铉这号人,他真的怀疑,是不是师父真的来过。但师父存在的如此短暂,他什么都做不了,剩下来的只有一年的等待。
过了几日,他被调到了古滇王国14号墓的开挖工地去。
这里是最近正在进行作业的工地,这一次出土的青铜器带有铭文,需要他来考察。
所以,这一天一大早,他跟另外几个专家,对工地上残留的木简进行收拾整理。
一片竹简,大约十公分长,上面有杀青的痕迹。这种竹简的处理办法,在秦汉时期非常流行。而古滇王国的文字,大都记载在这种竹简上。所以可以考证的是,古滇王国的文化,跟中原先秦时期的文化,有传承的联系。
工程小队还将土壤中的c14进行检测,从衰变度来测量土层的年份。得到的结果距今大约1800-100年左右。
“老程,这个字符你看看。”工作组的老李过来,递给他一片新的出土竹简。封在隔绝空气的透明口袋里。他接过了竹简,上面的字符全部都是之前没有见过的。他辨认了半晌,也只能看出个大概:“上面记载了天文星象。”
推断的方法,是因为上面画了个一个“星象”的符号:地下是三根伸展出来的树枝,上面画了三个圆圈。这和大篆中的“星”字十分相似。
回到了房间,他把这些竹简上面的字全部拓印了下来。
其中有一片竹简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刻的是一个“楚”字。
这个“楚”字的写法,跟东周战国时期楚国的文字一模一样。这也正好印证了史书中关于古滇王国的记载:“楚顷襄王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近蜀黔中以西。至滇地方三百里,旁平地肥沃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
现在,考古界一致认为,古滇王国起源于公元前三世纪左右。也是这段时间里,楚国国君让大将庄蹻收复了云南晋宁一代,而庄蹻,是有史可考的第一代滇王。这片竹简的出现,也印证了古滇王国原本属于楚国附庸国的事实。只是,后来楚国被灭。而庄蹻的古滇王国,由于地处边疆,远离中原纷争,最终存活了下来。还绵连了几百年的国运。
忙碌了一天,外面的考古工地上渐渐安静了。
程禹携着这些拓印下来的文字,再一次来到了博物馆里头。
之前,博物馆的馆长过来问他,程师傅,您看怎么安置这一对青铜塔型灯比较好?他安排了这个地方:“这是法器,应该放在它该在的地方。”如今,两盏青铜灯处在保温箱内,庄严地一左一右守护这最后的古滇王国祭坛。
他打开了保温箱,再一次点燃了灯。没有意外,师父还是没有来。
而此时此刻,师父交代的话语,再次徘徊在心中——那个叫梅景铉的是个什么人?
与此同时。上海,江南华庭别墅区。
天已经亮了,但化不去的一层雾霾笼罩在天空上。
梅景铉醒的很早,他最近觉都很少。尤其是,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有关小五的。
她好像在一个荒郊野外般的地方,赤着脚行走,周围是盛开的花花草草。一团水汽笼罩在她的身边,令人看不真切……走过去的时候……不对,是刚刚才越过了那一条小河,面前的景色不见了……
失去她的背影的那一刹那,他像是……怎么说?他形容不出来,像形容不出来眼下的颓废。
还记得那天,小五出了意外,那是他沉醉,沉沦的开始。
第一个联系他的人,是尚且在南京的吴叔。他告诉他:“秦老板跟他的女秘书出事了!”
他是深夜赶到南京的,警察正在从熄灭的火场中搬离两具尸体,那一刻他的血液倒流到了脑海中。
火场里面只有这两具尸体,旅馆的老板,伙计……全部消失不见。
他的小五也不在这里。
接下来,他开始了漫无止境的寻找——小五那日的语气很轻很淡,打电话跟他聊的也惬意。可是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人在哪里?!
知芳斋,福佑楼,甚至苏州那边他都寻找透了,结果是他根本找不到她。连警方的监控都寻不到她的任何踪迹。
出事的第四天,刑警传来了消息:发现了一件证物,可能是杀人凶器,要他前去辨认。他去了以后,看到的是一把烧烂了的枪骨架。他认识这把枪的型号,确切地说,香港那边黑.道上流通着不少这样的“越南货。”
而尸检的报告也有了结论:两个死者全部为被射杀致死,弹痕跟现场发现的这把枪口径一样。
然而,这一切还是无法联系到小五的行踪上。
她好像才是那一场大火中,真正消失的那个人。直到第五天,火场的地基里又发现了一把尺子。
是小五的阴阳尺,她片刻不离身的宝贝。
直到这时候,梅景铉才确信,小五这一回遇到的麻烦比自己想象的大得多了——
她肯定出了事,不然绝对不会丢下这把尺子的!
这把尺子,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小五一生所系之物。
可是她为什么丢下尺子?!为什么丢下他?!为什么一声不吭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候,他已经寻找了她整整五天五夜,各处神经都已经绷到了极限。可还是一无所获。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案子已经有了许多突破。可是没有一条是关于她的——那两具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结束,是秦禾和他的前任女秘书的尸体。案发现场楼下的车里,发现了多把枪,流通渠道在香港,怀疑是香港外部的涉.黑人员来到内地集体作案。
当晚,还一个女人报警说发现了一个被绑架的男子,这个男子是小五的大哥孟老大。报警的录音他听了,是小五的声音。
可孟老大当晚被麻醉,什么都不知道。
该死的是,除了那一通报警的电话,警察罗列的所有线索里面没有一条关于小五的。
她好像存心跟世界开了个玩笑,彻彻底底消失了个干净。
到了第七天,梅景铉感觉自己也要发疯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阴霾渐渐笼罩在心头。他努力回忆一切细节,但除了小五催促自己审问外婆之外,什么线索都没有。
在这时候,一条短信猝不及防来了。是她的手机发过来的。
这注定成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条短信。他看到她的名字闪烁的时候,心脏终于找回了温度。
可是——
“景铉,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他握着手机,看她留下来的一句句道歉,却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说:“四十多年前,我的父母兄长死在了张云坤和他的阴阳尺下。我为了复仇而疯狂,用血为誓跟阴阳尺缔结了主从之约……但,我也被它所利用,放火烧了江西瓷厂,一百多条人命皆丧于我手。这些人,皆是十年相处的昔日好友……”
“从那一刻开始,我的灵魂已经背上了无尽罪孽,无法再入轮回瞑目。”
她说:“我无颜苟活于世,遂想与孽徒张云坤同归于尽。却不料事到临头,因我一时心软,放了那畜生一命。又不甘心诸般仇恨被人遗忘,于是枉顾天理,以阴尺为媒,将我的命格掺入到了他的命格当中,要他与我一起体验生不如死的家破人亡之痛……”
“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寄生于孟小五之躯。复活之初,我并不知自己身份……后来遇到了阴阳尺,也遇到了秦禾。我不甘心这般无知无畏地活着,也要弄明白我为何不得入轮回,于是离你而去,开始调查秦禾的当年……”
“只是,越是调查。我越是不得心安。阴阳尺背负着一个诅咒,拥有者必须用亲人的灵魂为祭祀,方可使用这把尺子沟通阴阳。而那畜生,所做的一切都把我推向了无尽的仇恨当中……我常常在想,为何上天选中了我来担当这般宿命?!”
“所以……我开始畏惧,因为真相越来越恐怖,我害怕最后会查出来……一个不好的结果。”
“直到那日雨中,你撑着伞,问我是不是死心了。我才晓得,追踪什么真相其实并不重要。算我是陈归宁,那又如何?给所的人幸福才重要……”
“也是那一日,三哥二姐合谋,将我的尺子献给了秦禾,让他发现了我是陈归宁的真相。人命关天,因此……我不得不再次违背诺言……如今困兽犹斗,实则机会渺茫。如秦禾一死,我必当也随之而去……这是阴阳尺的诅咒。”
“……望你珍重,不必挂念……”
读完了信,梅景铉忽然觉得眼前开始发黑。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小五是陈归宁,陈归宁是不可以的人,她复活只是为了来结束她的宿命的。
但他偏偏上了她,现在,她已经走了。
解脱?!好一个解脱……她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可以放弃一切陪着她去天涯海角,只要是她想去的地方,他可以陪着她在那里住一辈子。可是她去的地方叫做黄泉,他又该如何追上她匆匆离去的脚步?!他又该如何解脱?!
他的眼前也开始发黑,这一片黑没有持续多久,他的胃开始剧烈地疼痛,好像要扭断了五脏六腑一样。
梅景铉明白,这是他在害怕,因为他现在不敢想象接下来要走的路。
一条,没有她的路。
名利也好,权势也好,其实他多年醉心于古董研究,已经把身外之物看得很淡。为了有更多的,更多的得到她的筹码,他才不惜违背了本意,跟弟弟斗,又在外公旧势力的栽培下,想成为她最终的选择和归属。
因为,她是他第一个在专业领域甘拜下风的对手。
因为,她认真专注凝视着瓷器的神情,真的美到了骨子里。
所以,当外公的属下一说回来内地,他第一个去的地方是福佑楼。所以,面对她,只要一靠近,他无法按捺自己内心的感情。所以,这是为什么他年初放弃了香港那边的研究员工作,跑来内地展开自己的势力。
而现在,小五不见了……他根本无法解脱。
他甚至想,好歹她解脱了,解脱的时候连个再见也没有,临终前想的这些“孽缘”里也没有一段关于他的!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了,而是成了一个只为复活而存在的冤魂而已。他凭什么为了一个冤魂不得解脱?!
可是……怎么解脱?!他要怎么说服自己“小五是陈归宁的鬼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梅景铉才渐渐恢复了一个念头:回到上海去……审问外婆。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