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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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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回府,一上午赵笙南已经将一大家子认了个七七八八,除了大哥随父亲去了京城,便只差西院二叔一家。

    却有人帮着赵笙南将疑问挑开,只听徐姨娘叹了一声:“许久不曾这么热闹了,可惜敬哥儿和雅姐儿不在。”

    话音一落,老太太的神容微僵,些许的不自然虽很短暂,却也落在了赵笙南眼中,这些日子春纤与她说的都是大房一脉的人物,对于西院并没怎么提及。

    正巧,有婆子进屋回话:“回老太太,西院二太太让人传话来,说是身子不适,今儿不能来迎老太太了。”

    一屋子静了会儿,还是徐姨娘挑头:“二太太身子不好,自然要好好养着,只是老太太才回来,有些想念敬哥儿和雅姐儿。”

    “说是四爷和三姑娘都在二太太床榻边照顾着,一时走不开。”那婆子继续回着。

    奶奶回府都不来见,只晓得伺候亲娘?赵笙南在一旁不动声色,这个府里,不仅大房乱七八糟,连着西院二房与老太太间应也有嫌隙,她不明白个中缘由,端看老太太怎么处置。

    却看老太太面色如常,只道:“敬哥儿雅姐儿孝顺,让她们好生照顾母亲,就不必来请安了。”

    如此好说话,可不是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就抽人的老太太,想来二太太在府上也是个颇有份位的人物?听徐姨娘言语,至少,这个二太太和徐姨娘应该也不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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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二太太的事情,老太太心情并不大好,没一会儿就推说身子疲累,将一屋子人都打发了,大家便都散去,赵笙南走在最后头,正想着事情,猝不及防被人拉了过去,抬头,便见大太太钱氏。

    “还与娘说不疼,衣服都拉开这么大口子,去春熙园让娘好好瞧瞧。”

    被拉着一路,赵笙南很不习惯,又不好挣开,待进了屋子,才将握紧在钱氏手中的右掌挣脱开来,钱氏也没多想,只赶紧吩咐了丫头拿药膏来。

    “让娘瞧瞧,伤哪儿了。”说完,钱氏掀开赵笙南袖子,白皙的手臂一道红痕,看得钱氏红了眼眶,细细替赵笙南抹了药膏,才又问着:“怎么落水了?听说病了两日。”

    钱氏百般的关切,在赵笙南这儿却总有些不自在,从出生起便不曾享受过母亲的关切,让她有些无措,况且落水事情她本就不大知晓,只得身边春纤回着:“当时是夏蝉在伺候,说是姑娘和三少爷抢风筝,被二姑娘给推下水的,只是徐姨娘非说是夏蝉污蔑二姑娘,给打了板子,如今还伤着。”

    大太太一听,又是伤心又是无奈,抱了女儿入怀,不住地抬手拭泪,心疼道:“委屈我可怜的孩子了,你父亲最宠徐姨娘那狐媚子,老太太又不向着咱们,要是你大哥还在就好,偏偏这时候随你父亲进京去了......”愈说愈悲戚,只得劝解着女儿:“你且忍忍,别再去招惹你这些弟妹了,咱们还能和她们争抢什么?要风筝娘再给你做就是了。”

    原以为是赵笙南好欺,根源竟是生母软弱,难怪嫡出的小姐能被欺负成这样!赵笙南唇瓣蠕动,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莫觉着委屈,你如今还小,过两年要说婆家,便知道娘是为着你好了。”

    大太太又嘱咐了许多,赵笙南只一句句听着,却都没放心上,自打她出生便没了母亲,也便不能习惯这样的唠叨,尤其在她心里还不能将大太太看做母亲,她的母亲哪有这样窝囊的。

    正说着话,外头传话说是大奶奶来了,钱氏立即将泪水抹净,摆出了一副威严架子。

    “见过母亲,妹妹可还好?”

    孙氏懂礼,之前赵笙南落水,也是孙氏日日来关切,想来刚是安顿了阳哥儿,便急匆匆过来赔罪的。

    钱氏冷哼一声:“你是怎么带孩子的,怎就让往大姑娘身上撞去,阳哥儿若撞出个好歹,看你怎办!”

    “是媳妇一时大意,让妹妹受了委屈,特来给妹妹赔罪了。”

    “可受不起!”钱氏别开眼,状似无意朝赵笙南说着:“也不知道你大哥迷了什么心窍,那么些好姑娘瞧不中,非娶了个祸人精回来。”

    这话莫说孙氏听着难受,连赵笙南都吃了一惊,看来钱氏对这个媳妇很不满意,只是对着一个奴才姨娘都能低三下四,却在自个媳妇面前摆脸子,更教赵笙南看不上,遂帮着说了句:“阳哥儿还小,不过撞一下罢了,妹妹岂能与侄儿计较,前些日子多亏了嫂嫂照料才养好的身子,该是妹妹感激嫂嫂。”

    比起钱氏难听的话语,赵笙南的帮腔才更教她诧异,不禁抬头看了眼大姑娘,钱氏也是纳闷,握过赵笙南的手,关切着:“可是是病还没好透?”

    赵笙南便顺着往下说:“是有些头晕,就不陪着娘说话了。”

    钱氏心疼女儿,让春纤鹤冬赶紧扶了女儿回去歇息,赵笙南看了眼孙氏,又道:“嫂嫂正好随我一道,一路上也说几句话。”

    知道又是在给自己解围,孙氏领了情,也给钱氏见礼告退。

    直到出了春熙园,孙氏才是笑说着:“妹妹经过上次落水,倒是精神许多,愈发明白了,你大哥若晓得,定也能高兴。”

    面容肯定算不得精神,明白二字怕是另有所指,想来自己在院中顶了张妈妈的事情已传到嫂嫂耳中,不禁讶异,看似个受气的小媳妇,却连小姑子院子里事情都能知道,也是厉害。

    见妹妹不说话,孙氏赶忙道:“你大哥临走时最放心不下姑娘,便嘱咐了我时刻关照一二,大姑娘是亲妹子,与旁人自是不同,妹妹若遇着什么事情也只管来找嫂嫂,你大哥给院子里留下些许使唤的小厮,办差还是妥帖。”

    比起钱氏,孙氏才更是明白人,知道这府里哪些是亲,哪些是疏,不禁对这个嫂嫂多喜欢了几分。

    二人一路叙话,才分开,赵笙南便让身边两个丫头跟紧了,问话。这两天她也看出来了,身边几个伺候的丫头都是跟了赵笙南许多年的,春纤谨慎,习秋性急,鹤冬知心,却都算衷心,想来那个挨了板子的夏蝉也是自己的人,在徐姨娘手底下安排了这么几个丫头,怕是大太太唯一对得起女儿的一件事了。

    “太太与大奶奶因何至这般关系?”

    春纤面有些为难,犹豫了会儿,才呐呐道:“或...或是因着大奶奶家世不够显赫,姑娘平日也不大喜欢......大奶奶。”

    一语点醒,赵笙南这才恍悟,是了,之前的赵笙南肯定和母亲亲厚,定没少为难这个嫂嫂,便也能解释阳哥儿之前为何故意诬她撞人,原是给母亲出气的!只是年岁小,不明白家宅里各种复杂,才惹出麻烦。

    看嫂嫂穿着也是朴素,不过言谈举止颇有礼数,应是书香门第,却并无多少权柄,大太太就一个宝贝儿子,布政使家的嫡长子,总觉得值得更好,自然瞧不上这个媳妇了。至于大哥怎么娶了嫂嫂,她却有些疑虑,略微想了想,便大致猜出了一些,遂有又问着:“那,大太太......我是说我外祖父可还在?”

    上次落水后大姑娘的记忆便有些断断续续,春纤也不奇怪,只回着:“员外爷早不在了。”

    “员外?母亲出生不好?”赵笙南轻声呢喃了一句,春纤便面露难色,她也就明白了,定是出身不好,母亲应是父亲还未考取功名时的发妻,如今父亲官职越大,难免对糟糠之妻嫌弃。也难怪大爷会取个不算高门的媳妇,岳家虽仕途上不能帮衬,对大爷也有好,至少让出身卑微的婆婆在媳妇面前不至于太过没有颜面。

    能有这般玲珑心思,虽未见面,赵笙南对自己大哥便多了几分好奇。

    果真,听春纤回着:“其实大太太当年也是员外的掌上明珠,听我娘说过,那时候老爷老太太都是靠着姑娘的外祖父补贴过日。只是员外死得早,舅爷又是个游手好闲的,把家底儿都败光了,还三番四次来咱们府上闹腾,可怜大太太了。”

    春纤说完,周怡娴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当年穷书生被员外郎家姑娘瞧上,贴补着考了功名,飞黄腾达后又瞧不上低贱的商户女,何况还牵着一家子的倒霉亲戚。而春纤既能称呼舅爷,她的娘怕是钱氏娘家陪嫁过来的。

    “府里如今为何是徐姨娘管事?”赵笙南有问了句,一般人家都不敢有姨娘掌家,何况这样一个布政使府邸,实在稀奇。

    瞧出小姐的疑惑,春纤继续着:“本来是大太太掌家的,上回老爷升迁布政使,大太太在院子里摆宴庆贺,惹恼了老爷,便换了徐姨娘掌家。”

    升迁虽是喜事,自己心里头高兴就好,大摆筵席这般铺张,即便处置得当,也免不了有人借机送进礼来,倒是落下个坏名声,如今看赵老爷仕途正顺,应是个谨慎的,家里却有个不知事的婆娘,难怪生气。想想,能做出讨好姨娘却斥责媳妇事情的人,又能聪明到哪里去。

    “徐姨娘是徐阁老的孙女,当年老爷考中进士便是徐阁老的主考官,也算是门生,自打徐姨娘进府,老爷便对她千好万好,连着老太太也另眼待她,竟是比大太太还风光。”

    徐阁老赵笙南是知道的,还是先帝时倚重的大臣,三年前已辞官在家,倒是个清闲散人,文官不比公侯,没有爵位,辞了官便再无权利,只是徐阁老多次主持春闱,门生遍布朝野,倒还有些影响力,这样的人家会把孙女嫁给人做妾,却是让她不得其解的,偏偏她前世和徐阁老府上素来没有往来,也不能得知事情因由了。

    正说着话,经过一处荷花池,如今天气还冷,池里还是些枯枝残叶,见她顿足,春纤以为姑娘想起落水事情,遂道:“是奴婢该死,不该带着姑娘往这里走。”

    果真是上回落水的地方,赵笙南看向湖面,脑海不禁浮现原本的赵笙南在水中挣扎直至往下沉去的画面,竟不知为何能有几分感同身受,直到窒息的感觉愈发清晰,赵笙南才转过脸,面色有些苍白,说到底,她们是真的害了人,害了那个原本的赵笙南......

    “姑娘?”春纤小心翼翼唤了一句,赵笙南摇摇头:“有些冷了,回去吧。”

    抬头,日头还正当空,比起前些日子已经回暖许多,怎还觉着冷?一旁鹤冬却是拉了拉春纤衣袖,小声在她耳畔说着:“以后让大家都注意点,少带姑娘往这边走。”

    “嗯。”应了句,春纤鹤冬几步上前跟着赵笙南,一路主仆再无话语。

    经过今儿的一番折腾,赵笙南也明白了许多府里人事,之前的赵笙南就是个爹爹不疼奶奶不喜,又偏爱作死的姑娘,要过好她的一生,也不容易。可占了她的身,不管为着自己,还是为还她之恩,都该替她出些恶气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