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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电话线,谢尔盖上尉并没有听出上校的不悦之情,他只顾着自己的猜测继续汇报道:“…卑职以为,既然这位中国学生有着革命倾向,难保那位豪斯教授也是一位有着革命倾向的外国人。
一名有着革命倾向的美国人潜入我国,难道不是很可疑吗?如果豪斯教授是来联络我国反政府组织,企图颠覆我国政府的破坏分子,那么他的突然消失就可以解释了。
要么他被我们的警察给无意抓捕了,要么就是潜伏起来和我国的革命党人密谋着什么。如果我们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也许就能找到豪斯教授的行踪了…”
然而谢尔盖上尉正为自己的新发现感到兴奋时,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却从电话线中泼来了一盆冰水,对方冷漠而失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的任务是陪同那位美国记者在地方上转一转,然后安全的带他返回圣彼得堡。我可不记得给你下过其他的指示。难道说,上尉先生你现在都能够自己给自己安排任务了?”
哪怕谢尔盖上尉再怎么迟钝,他也听出了上校在电话中的不满。虽然他的出身要比上校高贵的多,但是他们家族交好的却是已经被赶下台的维特伯爵。因此谢尔盖上尉对于自己的上司,还是非常的尊敬的。作为特别行动队的一员,上校可是能够安排他去接近革命党人,做一名真正的密探的。
在社会革命党左派那里当卧底可不是什么好工作,不是有可能被革命党人发现身份而消失,就是有可能被革命党人安排袭击任务而被自己人打死。和他的那些同僚相比,陪同美国人到地方上转转,这简直和公款旅游没什么两样。
因此听出了上司的不满之后,上尉想要立功的心情顿时淡漠了下去,急忙在电话里解释道:“上校先生,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日在托尔斯泰伯爵的庄园里,那位中国人和伯爵的交谈中,表现出了对于专制政府的不满,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以为借着这个机会给那位消失的美国教授戴上一顶破坏分子的帽子,美国人就会对教授的失踪不闻不问了?
上尉先生,请您现在认真的听取我的命令。我命令您,忘记今日在电话中向我报告的一切内容。不管那位中国人是革命党人还是那位美国教授是革命党人,都同你无关。您只需要给我安静的待在克拉皮文县,保证那位中国人和美国记者不要从你眼皮下消失,不要让他们遇到生命危险就行了。剩下的事情,我会亲自处理。
如果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话,也许我应该打一个报告,把您调去高加索山区或是东西伯利亚,哪些地方也许能够满足您旺盛的好奇心。”
放下电话的拉奇科夫斯基上校小声的抱怨道:“搞不清状况的年轻人,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抓革命党的时候吗?整个圣彼得堡都知道,陛下对于斯托雷平阁下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大家都忙着站队呢,谁还有功夫关心一个中国人是不是革命党…”
当电话线内不再传来任何声音之后,谢尔盖上尉才有些茫然的放下了手中的听筒。作为一名不算有上进心的官员,老实说他只是想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才会这么关切的注意那名中国人的动向。
但是今日电话中上校对他的呵斥,极大的打击了自认为是在尽忠职守的上尉。谢尔盖上尉有些难以忍受,地方上的行政长官和警察局拿着消灭革命党人的命令当做借口,四处镇压那些提出正当要求的工人和贫苦农民,不被认为是胡作非为。他向上校报告真正形似革命党人的疑犯,反倒被认为是在不务正业,这真正是岂有此理。
“大人,您已经通话完毕了吗?”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将垂头丧气的谢尔盖上尉惊醒了过来。他抬头望去,发觉那位带他上楼的邮政局职员还等在办公室门外,正是他问候了自己。
一向不把这些办事员放在眼中的谢尔盖上尉,此刻看着毕恭毕敬站在门外伺候的邮政局职员,心中倒是不免生起了几分好感。他心中不由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想来在大臣和上校眼中,自己和这个尽忠职守的办事员并没有什么区别,用到的时候还会点一点头,用不到了就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了。
上尉迟疑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向这位有些脸熟的邮政局职员主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的?”
虽然已经数次在上尉面前自报过家门,但西蒙此刻依然还是恭恭敬敬的回道:“西蒙,西蒙.伊凡洛维奇,大人。”
谢尔盖上尉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住你了,西蒙.伊凡洛维奇,感谢你为我的服务。我在本城还会待上一段时间,我会告诉你们的局长,我很满意你为我的服务…”
从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返回之后,吴川和佩奇.开普兰的关系又亲近了不少,这位美国记者现在已经差不多将吴川视为了自己人,连带着他的贴身仆人戴维对于吴川的态度也从客气变得稍稍热情了几分。
不过对比起和美国人关系的进一步亲近,谢尔盖上尉这些天来对他态度的改变,才是让吴川感到意外的事情。从庄园回来之后,这位彼得堡密探局的精英似乎遇到了什么摧折,连对于他和美国记者的日常监视也放松了许多,转而埋头于同本城达官贵人的不断交际中去了。
吴川已经有好几天早上看到,上尉带着一身酒气返回旅馆,甚至有一回在走廊上遇到上尉时,还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的脂粉味道。在他看来,这位俄国上尉已经不能简单的以遇到挫折形容了,更像是一种信仰崩塌之后的自暴自弃。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上尉身上发生的变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自从庄园回来之后,他就感觉到原本在身边若隐若无的视线,现在终于完全感觉不到了。这让吴川自来到这个时空之后,第一次感到了自由。
而在美国记者和俄国上尉眼中,这位意外出现的中国人,除了刚开始几天还有些颓废,整天窝在房间内睡觉,之后的生活就变得越来越有规律了。
早上六点差一刻起床,在旅馆后院的树林中散步、锻炼约一个小时。然后回来洗个澡,回房间背诵俄文单词到9点,9点1刻下楼吃早饭,顺便和佩奇聊上半个钟头。接着继续回房学习,直到下午1点下楼用餐,这个时候上尉也刚好起床,三人就着午餐聊上一会。
下午吴川或是出门转上一会,或是继续回房学习俄文,直到晚餐为止。晚餐之后上尉的夜生活就开始了,有时他也会邀请佩奇和吴川一起去交际,但吴川总是很识趣的谢绝,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
哪怕是在谢尔盖上尉这样的专业人员眼中,这位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也简单的过分,比那些东正教的苦修士还要清心寡欲了些,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监视的必要。更别提,在上司的斥责之后,他就更没兴趣自讨苦吃了。
于是在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庄园返回后的第六日早上,一早按照习惯出门锻炼的吴川走进后院树林的深处后,突然改变了往日的行进路线,直接离开了林间小路,走进了灌木丛和蕨类植物密布的林间。
吴川走的极为小心,防止自己对脚下的植物留下明显的破坏,这令他花了一刻钟方才远离了身后的林间小径。确定身后没有他人,且自己所处的地方并不能被小径上的路人直接看到后,吴川方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随即他便从裤袋内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之前他放在佩奇房间壁炉内的钱包,此刻又被他悄悄拿了回来。今天早上他就是专门出来处理这桩麻烦的,面对着自己在原来世界的身份证明,吴川抽出了身份证默默的注视了良久。
无意间来到这个时空将近2个多星期了,哪怕再怎么心存侥幸,吴川也知道自己返回原世界的希望不大了。因此这个钱包内的一些东西就不能暴露出去了,他可不希望被人抓起来研究。
叹了口气之后,吴川将身份证塞回了钱包,然后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一个适合掩埋的地点。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在附近的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上,位于2米左右似乎有一个空洞。
他试着捡起石头往树洞内丢了丢,发觉并没有什么小动物爬出来。于是便小心翼翼的爬上去观察了一下,发觉这是一个如碗状的浅底树洞,里面除了一点枯草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吴川把钱包塞了进去,然后下树看了看,发觉一点也看不到树洞内藏了什么。他想了想,又从附近取了一点湿润的泥土,上去把整个树洞用泥土抹平了,接着在树下端详了半天,才满意的收拾了下周围留下的痕迹,然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吴川在树林另一头的小溪边洗干净了手和鞋子,方才慢悠悠的按照往日的路线重新走回了旅馆。这个时候他心中方才觉得,对于原世界的联系似乎又少了一样,这让他既感到轻松,又觉得有些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