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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希声进来的时候,夏苒坐在床边,眼睛鼻子都是红红的。明明一张脸上泪痕未干,整个人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她用一只手紧紧牵着自己父亲。
病房里的气氛原本轻松,却因为此刻他的突然闯入,自这其中生出一道缝隙,他的格格不入无所遁形。
杜希声立在门口站了一站,这才走进病房,只是还没到床边,一直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很激动地试图直起身子。
夏苒急忙去搂他后背,不解地问道:“爸,你身上刀口还没愈合好呢,这时候坐起来干嘛!”
杜希声也伸手去拦着,却被夏父用力一推,他随即反手去拿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杯,狠狠甩到杜希声身上,再“砰”的落地,摔得粉碎。
夏父说:“你走!”
杜希声明明只有身上昂贵的西服染了一片深色,倒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底心,冷得浑身都是一颤。
夏苒抱着了父亲,压着他躺回到病床上,焦急地说:“好了,爸,好了,你现在身体不好,发这么大火干嘛,赶紧躺下来歇会儿!”
杜希声嗫嚅着,看着床上已是气得脸色发白的男人说:“爸——”
夏父恨不得用了全身的力气,怒吼道:“你别喊我爸!”
是真的动了气,所以病房里余下的两人哪怕面面相觑,却谁都不敢插一句嘴。
夏父边叹气边指着杜希声声嘶力竭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君子不忘其根本,你说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算什么?自以为有两个臭钱就能肆无忌惮,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是不是?”
他拉着夏苒的手,将她送往他的方向,问:“还是我女儿不好,没有做到一个做妻子的本分,她骄纵蛮横了,成天跟你对着干了,在外面也不给你面子,让你觉得不满意了?”
杜希声眉头紧锁,看着他,视线却飘忽到一边,眼帘垂下,便将一身的锋芒都掩盖起来。
夏父每问一句,他便说个“没”字,夏苒没有不好,知道分寸,没有骄纵,顾忌他的面子,也从来没有让他对她不满意过。
她还年轻,还漂亮,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积极的人生态度,她真的很好,太好了,他可以娶到这样的太太是他三生有幸。
夏父嘴皮子发颤:“那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她?杜希声,你忘了当年我叮嘱过你的那些话,你也忘了自己对着老天爷发誓,说会永远爱她护她的话了是不是?”
是啊,她这么好,又为什么要一步步走到如今。
夏苒在旁一怔,从不知道他们还有过这样的一番对白,而更她怔忪的还有杜希声此刻猛然的一跪,在满是玻璃渣和水渍的地上,他毫无犹豫地跪了下去
。
夏父真是累了,躺在病床上,忍着腹中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慢而长的吸气呼气。只有余光仍旧冷冷打量杜希声,却既没有喊他起来,许久,他说:“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见你。”
杜希声不动,哪怕膝盖像是被火撩过一样疼,还是这么直挺挺地跪着,好像这种时候只有自毁和疼痛能够让他好受一点。
他说:“爸,我知道错了。”
“出去。”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只爱夏苒一个人。”
“出去。”
“我和那些女人都断了,我以后会一心一意对待夏苒。”
办公室里,两个医生一左一右行动,各自帮杜希声消毒包扎被碎玻璃渣刺破的膝盖。
他膝盖之上没一处好皮,其中一位女医生到底心软,摇头唏嘘:“再怎么不小心也不能往玻璃渣子上跪啊,幸亏这是穿着长裤的,不然真是有的你受了。”
夏苒中途来瞧过一次,手里端着给夏父打好的饭,倚在门框上往里看。杜希声看见她,连忙朝她挥手,说:“这里味道大,你先出去。”
医生都应声看过去,是一个扎着马尾、皮肤白皙的女人,五官精致,然而眉眼之间都是淡淡的,美得很是让人舒服。
大家猜出是他太太,说:“还是来看看吧,膝盖都扎成马蜂窝了,你这个当太太的也是心大,一地的玻璃渣子怎么能不喊人扫了,不然哪儿有这种事。”
杜希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即刻心窒。她想对大家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忍下来了,看着他缓缓道:“一会儿弄好了,你喊我。”
夏父身边脱不了人,夏苒又不放心让旁人照料,他们最后还是约在公共食堂见面,顺便解决中午吃饭的问题。
两个人要了几道炒菜,一碗汤,夏苒刚一提起筷子,就听对面杜希声说:“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夏苒赶了赶想停下来用便餐的苍蝇,说:“吃完再说吧,现在谈过了,我怕自己没胃口再吃什么了。”
天往热了走,夏苒点的都是酸甜口味的开胃菜,配着一碗蒸得粒粒分明的白饭,她吃得很是有味。
一碗米饭很快下肚,她又舀了一勺子汤喝,杜希声问要不要再来一碗,她摇摇头,说:“够了,你怎么不吃?”
摆在他面前的碗筷一动没动,他苦笑着冲对面的女人说:“说好先不谈事情,你吃得是开心了,可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怎么可能吃得下东西。”
夏苒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这才幽幽笑道:“是么,婚都能离,我还能有什么事困扰到你呢。”
杜希声默然,夏苒言归正传:“我爸爸以前是不是跟你聊过什么?”
***
挺久前的一件事,夏苒背着大包小包来隋兴那次,夏父就给他打过电话。
那时候他忙着跑他几十万的业务,被难缠的客户搅得昏天黑地,甚至没空亲自去火车站上接回夏苒。
接到电话的时候杜希声起初没认出声音,直到这人再三打来问有没有接到人,他这才后知后觉这电话来自于一个担心自己女儿却倔强到不想让她知道的父亲那里
。
接没接到人,他不清楚,他忙得焦头烂额,甚至来不及关心这样的一桩大事。话音刚落,夏父就掐断了电话。
莫名其妙的头一次交流,两人的对话甚至没熬过两句,而就在杜希声定义这个男人是寡言少语的传统父亲之后,他又在他们结婚的那一天接到了他的电话。
夏父问你们结婚了?杜希声说对。
夏父问你能给她幸福吗?杜希声说可以。
“可是多久,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你们都在慢慢成长,现在可以为了爱情一时冲动的走到一起,可随着时间的打磨,总会有走向平静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苒苒不再年轻,不再漂亮,甚至不那么温柔体贴了,你还能给她幸福吗?”
杜希声彼时初生牛犊,有着所有人新婚时的热情洋溢,也有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希冀,对于这样的问题自然从不放在眼里,他可以一遍又一遍的保证,心和脑子都保持高度的一致。
他说:“夏叔叔,以后我也该喊你一声爸了,我之所以敢娶夏苒,就是抱着要和她过一辈子的心,我就是爱她敬重她,想好好对她。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们不能把你们以前失败婚姻留下的阴影强加到我们身上,这对我们不公平。”
夏父沉默许久,终于问了一句:“那小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杜希声说:“请讲。”
夏父说:“我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大的本事,说不出那些文绉绉的大道理,我只想请你做一件事,如果有一天,我是说有一天,苒苒惹你生气了,请你一定要记得让一让她。她小时候起就懂事爱为旁人着想,哪怕偶尔淘气一下,你跟她一说她就会改。她从小就在我们身边,一天也没和我们分开过,她肯跟着你去隋兴,肯为你跟我扯嗓子,证明她真的非常在乎你。
“她在隋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异国他乡,就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你们要是闹点矛盾,出了你们家,她连个可以呆的地方,连个可以诉苦的人都没有。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我只希望我唯一的女儿能过得开心快乐,有一天你在向她发脾气、觉得她不好的的时候,请一定要想一想我今天说过的话,她在那个城市什么都没有,她只有你。”
话复述完的时候,夏苒的一张脸又湿得彻底。周围吃饭的人群来来往往,她尽管知道丢人,却怎么都关不上眼睛里的水龙头一样,任由心里的那些酸楚一点点流淌出来。
杜希声抽了纸巾去她身边替她擦脸,夏苒身体猛的一僵,不自觉地往一边躲,半边屁股悬了空差点摔到地上,杜希声硬是搂着她肩提回来,又在她试图挣脱的时候再将力气加重一分。
他说:“苒苒,我不是洪水猛兽,你别总想着要离我远远的。我知道答应过爸的事情没有做到,现在幡然醒悟,也承认以前的那个杜希声太过荒唐太不是个东西,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改正。你说我虚伪也好,谎话连篇也罢,可我的心里真的一直都只有一个你而已。”
夏苒怔怔看到他脸上,说:“你心里一直只有一个我……那你敢不敢跟严熙婷分手呢?”
杜希声说:“我来那天就已经跟她说过了。”
夏苒说:“我听说公司的情况很不好,你最轻而易举的筹码就是得到严家的支持,你舍得为我放弃你苦苦经营多年的事业?”
杜希声说:“如果没有你,我要事业又有什么用呢?”
夏苒两只眼睛微微眨了眨,紧紧盯着他脸,又再次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杜希声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说:“苒苒,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