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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两人说得极轻声,一旁的人只顾着评论段倚柔,没太仔细听清楚她们说话的内容,这时,韩夫人又故作小声,但其实拉高着嗓子说道:“我想夏侯家应该会退婚吧!毕竟‘庆余堂’可是大门大户,就算没发生那件丑事,她也配不上胤爷,现在,她可是残花败柳了,跟高高在上的胤爷比起来,她就连地上的一把泥都不如了!”
“这些人!说话就不能留点口德吗?!”绿锦气急败坏,箭步上前想要找那些人理论,却被主子给一把拉住了。
“你同她们计较,不就同她们一般见识了吗?”段倚柔紧紧捉紧了婢女的手,明明指尖已经泛着冰冷,神色却依然坚定。
韩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然听出了她话里带着刺儿,心里不高兴。
“唉呀呀,明明做错了事,说话还挺不客气的,也是,就算是个泥人儿,也有土性子的吧!咱们就大人大量,别与那可怜人计较了,就等着看好戏吧!看她还能嚣张多久。”
说完,她与几名跟从的妇人笑得花枝乱颤,见到段倚柔的脸色越加苍白,她们就笑得更开心得意。
这时,一名模样清秀的小沙弥走了过来,对着段倚柔说道:“请问这位女施主是段姑娘吗?我们住持方丈请段姑娘移步到后院一叙。”
闻言,段倚柔与绿锦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心里虽觉得纳闷,但仍旧点了点头,跟着小沙弥的脚步往后院前去。
韩夫人几人听见是住持方丈找她过去,心里都觉得讶异,也同时眼红不已,白云寺的住持一直都是由德高望重的高僧所担任,非常受到皇室朝廷成员的尊敬与重视,听说,如果住持没同意要面见,即便是皇帝本人到来,都见不到他老人家一面!
曾有帝王为此而忿忿不乐,但终究也没做任何处置,一直连来了三次,才终于见到了当时的住持方丈。
她们走过了长廊,就在要进入后院的穿堂之前,小沙弥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她们说道:“方丈说只请段姑娘一个人进去就好了,请另一位女施主留步。”
“可是”绿锦想要反对,却被主子的眼色给制止了,只好乖乖地停住脚步,让小沙弥给带开了,离开之前,依旧不断地回头,担心地看着一个人走进后院的主子。
段倚柔走进院子里,夏日的园子里已经是一片绿意盎然,在院子的角落,栽了一株已经盛开的百日红,粗厚的枝干可以看得出树龄十分老了。
她的脚步不自觉地走到那株老树旁,低头敛下眸光,看着一地的落花,在绿草如茵之中显得十分夺目艳红。
或许,是因为独自一个人的关系,又或许是那一地的残红,牵动了她内心的悲伤,一抹掺揉着苦涩的浅笑,噙上她的唇畔。
她原以为问心无愧,就可以不必在意别人如何说她。
可是,许是因为她心里无愧,所以,对于各种流言蜚语,才会更加感到无辜与受伤吧!
两抹薄薄的湿润,在她浅笑的同时,染红了她的眼眸。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有道锐利的视线在瞅着自己,以为是方丈来了,转头却又遍寻不到人影,心里才在纳闷的时候,一名年纪约莫五十开外的中年人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是段家小姐吗?”傅总管面带着和善的笑意,向她问道。
“我是,请问阁下是?”
“在下姓傅,是夏侯家的总管,来给主子传个话,段小姐,胤爷临时有急事不克前来,请小姐先回府吧!”
段倚柔没想到会得到夏侯胤无法前来的消息,有一瞬间,她无法分辨出现在脑海之中的想法,是失望,也同时松了口气。
其实,她一直做着心理准备,今儿个会从夏侯胤口中听到他想要退婚的决定,因为早就是料想中的事,她的心情也一直很平静。
但或许,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坚强,可以听着夏侯胤说要退婚而无动于衷,终究,还是有点伤感吧!
“请傅总管替我回去转告夏侯公子,就说我随时等他的消息,请他明白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求他不要太为难我的家人。”
“段小姐,这话?!”傅总管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这些话,还是请段小姐见到胤爷,亲口对他说吧!”
“好,我知道了。”段倚柔微笑颔首,这时正好绿锦耐不住性子了,急着跑进来一探究竟“那么,傅总管,我已出门多时,怕家里的人会挂念,就先走一步了。”
“不送。”傅总管扬手恭送,目送她们主仆二人离去。
在这同时,夏侯胤站在庭院另一端的小绑里,透过石窗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甚至于是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也都听见了。
“胤爷,人已经走了。”傅总管转身躬首,扬声禀道。
“我看见了。”夏侯胤的半身被屏风给挡住,这也就是为什么段倚柔没看见他的原因,但他却将她看得非常清楚,透过百日红扶疏的花影,将她的脸蛋看得非常仔细,当然也将她眼底的泪光给瞧进了眼底。
那就是太爷爷给他挑选的妻子,果然一如人们所说的,那线条清淡的眼眉,只称得上是清秀,距离秀丽还有一大段。
“胤爷,这样好吗?太爷吩咐你一定要见到段家小姐,当着她的面,把话告诉她。”
“我知道。”夏侯胤打断他的话,顿了顿,低沉的嗓音再度开口:“回去之后,如果太爷问起今天的事,就告诉他我见过段家小姐了,至于他老人家所交代的事,我自个儿心里有数,会看着办。”
当初,夏侯家的老太爷挑了她当曾孙媳妇儿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京城,或者说,这个消息教天下女子皆为之心碎不已,因为,夏侯家虽不是天底下最豪奢的巨贾,但是名声好,字号老,在商场上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
倘若是在数十年前,这倒也没什么,毕竟一直以来,人们都是重文轻商,追求仕进,宁可寒窗苦读十年,最后当个穷秀才,也不愿意从商讨生活。
不过,随着前朝末年取消了坊市制度,商肆开进了平民老百姓住的胡同巷弄之中,人人可以在自个儿家里做起生意,赚到大钱,经年下来,轻商的风气淡了许多,尤其在出了几个家财万贯的大财东之后,人们更是个个见钱眼开,争着要跟富商巨贾当上亲家,飞上枝头当凤凰。
从白云寺回来之后,过了数日,夏侯家那方面没有半点动静。
段家人追问起那天她与夏侯胤见面的情况,段倚柔如实地对爹娘说了,在听见女儿没有见到人,段老爷心里有了不好的念头,心想与夏侯家这门亲事肯定是告吹了。
今儿个一早,段倚柔就听见前屋那里传来了骚动,热热闹闹的,人们在奔走相告着,就在绿锦心里好奇,求着主子说想去问明白时,来人传话,说老爷交代要大小姐到前厅去,有话要对她说。
段倚柔听说是爹爹在找,立刻回说好,带着绿锦挪步到前厅去,就在交接着前厅后院的小穿门前,她看见了挽柔带着贴身丫鬟站在那儿,见到了她,神情显得有些古怪,还没让她有时间细问,就转身带着人走了。
“二小姐怎么可以这样?好歹您是她的亲姊姊,也不想想小姐为她做了什么,真是好无理。”绿锦忿忿不平地低叫道。
“不要多嘴,或许挽柔刚好想到有急事待办,走吧!爹爹还在等着我,不能教长辈久候了。”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前院大厅,一进门触目所及都是亮眼的茜红色,那一匣又一匣的礼品几乎占去了厅里大半的容身之处。
好半晌,段倚柔回不过神来,抬起眸,看见爹亲一脸笑呵的模样,心里更加不解了。
“爹,这些是要做什么的呢?”
“还看不出来吗?这是夏侯家刚派人送过来的聘礼。”段老爷走过来,一把将女儿拉到成堆的聘礼旁“你瞧,多丰厚的聘礼,爹刚才看过清单,夏侯家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呢!”
“这时候送来聘礼做什么呢?”
“柔儿。”段老爷看着女儿,神情转为严肃“你们要成亲,听着,夏侯老太爷指示成亲典礼要照常举行,也已经请期问好了日子,成亲的日子就挑在下个月十五,夏侯家不嫌弃你,是你的福气,知道吗?”
段倚柔看着父亲,从他的眼里看出松了口气的释然,对于还能够与夏侯家当亲家,对段家而言不啻是如获至宝。
“是。”她点点头,柔顺地附和。
“你应该很清楚,对段家而言,能与夏侯家结成亲家,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在这节骨眼上,夏侯当家没有悔婚不娶,对段家与你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你心里要明白这一点,知道吗?”
“知道,柔儿心里很清楚。”
“来,把这个拿着。”段老爷掏出了一只纯白的玉镯子,交到女儿手里。
“爹,这不是娘的玉蝠镯子吗?”段倚柔吃了一惊,连忙地缩手推辞“不成,爹,这是娘的玉镯子,是咱们段家的传家之宝,柔儿不能拿。”
“你一定要拿,戴上。”段老爷半是强迫地替女儿把镯子给戴到腕上“你应该知道关于这镯子的传说,这镯子有灵气,女子戴着这镯子出嫁,会保佑多子多孙,受夫家疼爱,现在的你,需要这份好运气。”
“爹!”段倚柔轻轻摇头,眼底泛着泪光。
“听爹的话,嫁到夏侯家之后,无论遇到什么委屈,要记得忍耐,总归是咱们欠了人家恩情,知道吗?”
段倚柔看着爹亲,知道他在提醒她要安分守己,知道她即便是在夫家受了委屈,娘家也使不上什么力,因为段家太需要这桩姻缘,她迟疑了好一会儿,忍住了内心的叹息,才点了点头“是,柔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