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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砂石的司机
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方向盘下来你握住自己的
每次向我停靠好像我是你岸边一个小小的码头
并让十六岁的孩子向我问候，如早春的风。我早听说他缺钙的骨头
侵入了毒品，不然你也不会在四轮车的溽暑里泅泳
你必须拉开这朵花和那些花的距离——罂粟花，聚集的蝴蝶
能飞多远？能制造多久远的乡愁？在恐惧里逃亡五十岁的命运
你没能阻止异乡的酒馆一把刀，捅入了他不懂事的骨头
离死亡只差半毫米，你把法医报告给我让我
递给说得上话的手。现在我看见你的右侧绽开了灿烂的葵花
这比什么都好，这让我不由得不目送你满车的阳光驶进
尘土飞扬的工地
包工头
他们是食肉动物的族类
从草丛出来，穿着光鲜的西装
从工地回去，敛走汗水的光华
满肚子脂肪仍渴望脂肪
三天不去夜总会按摩院桑拿城要发生骚乱
以脂肪涂亮嘴唇偷渡阴暗的动机
拿狗的尾巴遮掩狼的利爪
夜晚设计绳套勒出白天的油水
干燥的林子里他们堪称一流的捕鸟人
岁末的岸上他们是鱼的虐待者
把老虎头皮鞋搁在擦鞋女子的眼眉下
扔一点鱼饵就自顾观天
对渴望回家的鱼群在水里的窜动
无动于衷
雨夜
雨下个不停，似乎下到了床沿
河水的吼叫在远方，隐约可闻
雨啊，你时常给我的安宁
它哪里去了
树叶的沙沙
让我想起那个遥远的上铺同学
每天夜晚的小提琴练习针扎着下铺的睡眠
更远是老家的屋檐下
不是六月是三月的雨帘挂满了
焦虑的眼神
我在雨水里靠近工地
我安静的工地在雨水里睡熟了
钢筋工老王手臂的铜不再在月光下闪光
振动器不再在空中嘶鸣，在小张的手指间抖动
那些吊篮边的妇女，头发粘在嘴角的妇女
今夜你也看不到她们荡漾的乳房了
沉默在方言里的小韦，从塔吊的高度
和他们一起下到了睡眠的深度
我安静的工地在雨水里睡熟了
只有塔吊吊臂浮在夜海里的红灯
在高高的雨水里，睁着
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写下工地上这些事物
我拿起笔，翻开土地
描绘蓝图？写下这个小区未来的名字？
这个曾经被我注入无尽诗意的名字？
不——我已经写的太多了，我起草的
每一份文件，都有它的名字
写的艰难、乏味，写的重复而罗嗦
早把最初的诗意写没了
我想写一写工棚——
漂泊者的码头，劳动者的驿站
尽管它的门窗漏洞百出，却方便了风的通行
虫唱的播送，星月深夜的探询
它的旁边幸存了最后几棵
没有拆迁的草，在春天，远远的
格外青葱、醒目
多次去看的愿望
被包工头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这些包工头
有建筑的，有水电的，有园林的
他们又是点头哈腰，又是递香烟
点燃暗淡的黄昏，砌起许多问题
让我绕不过去
我始终在路上
我远远看见一个女人咬牙切齿走过，一群举起瓦刀的人
站在建筑上呐喊，一些吵闹声冲出了脚手架
我绕不过去。等我绕过去，已经晚了
一个没有身份证的名字来到了我的办公桌上
人却从脚手板的空挡
掉进一声惨叫
在这个小区的竣工典礼上
我再次写下它的名字，写下这些泊来的绿草和花木
向草坪上的贵宾，展示华美的意象
可在离开麦克风的刹那
我突然觉着草皮底下那一缕血污
象河流一样在红地毯下
不停地涌动
200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