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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来到这座充满感情的城市
一间狭小的宿舍收留了开裂的拖鞋
多年的木箱和沉重的书籍。一个胖女人
在传达室远远地招呼我
一九八五年七月，一些铁树突然开花
城里的阳光，笑容灿烂
火车彻夜不停，碾扎流汗的青春
可它们在梦里的嘶喊，很快微弱起来
大街缓缓打开，俚语和方言
在喉管发芽。同来的青年
动作远比我麻利，一周之后
自行车后座就坐上了
城市扎眼的风景
二
一条大河对城市是必要的
它到黄昏时分打开了夜的花园
闪亮的肉体，从码头畔的船甲板上
一跃而下，点燃河流，吓跑了
过路的鱼群，照亮了河埠头
少女们的笑声
我开始选择，把这些石栏和长椅
质地厚实的广玉兰，作为青春长廊的细节
把它的浓荫和高楼，作出明暗适度的处理
把大河上的风，作为一种笔触
在桥上的眺望和水面的波光里
书写灵动的情书
三
一条青石街，保存了城市的记忆
三月的雨水，得以从瓦檐滴落
维持了圆润的声色，小巷江南的诗意
但是油纸伞和丁香花就没有了
两溜花圈店里的纸幅
等待着古典的用词
楚地的方言，偶尔爆发磨刀匠
悠长的呼喊，二胡在石板上流淌
抚琴的长者，眼睛轻合。保留着
珍贵尖顶的教堂，礼拜的手风琴
开辟了另一条密径，把夜夜做梦的室友
送到了尖顶林立的国度
四
一个明亮的少女拉住了我的手
从夜市的啤酒和叫喊中牵出我
来到每一条大街小巷，来到
这个充满感情的城市的花园
大片的荷花开了，一把长椅上
颤栗的水杉和月光的情侣
都俯下了头颅
可一阵风捣碎了爱情的烟火
每一条街巷都浮起悲伤的脚印
我再也不敢登临高楼，俯瞰
她秀眸顾盼的面容。空落的
宿舍，我再度归来，眼泪失控
那个胖女人更胖了，目光冰凉
一堆落叶翻滚而去
五
一排竹架撑起的小服装市场
向城市的腹地大举入侵，一夜之间
占领了小鸟的天空。令归来的燕子
无法寻访旧日的堂榭
夹竹桃枯萎了，无数纸片和塑料
在街口的风中打转
我在这座城市的命运，看似浪漫
也许宿命注定，以最肥沃的青春种植的
往事，刚刚开花就凋谢在
原本设置为故乡的异乡
我必须逃离时间，注定流浪
我不知道在潮水退尽，什么时候
还能回到这楚地的故城
2006-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