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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彬第二次打电话来,我还在犹豫——是去还是不去呢?阿彬说,好多人都去了,也是个机会。我说我考虑一下,挂了电话。没有几分钟,手机又响了。我一看号码,暗暗吃了一惊,竟然是市长的电话。电话里说,我听讲你要来看我,那就和阿彬一起来吧。没有余地了。我连连说好。
我告诉阿彬,还是决定去。阿彬说,你听我的没错。可能小贝也想去,还有另一个老总。我说由你安排,等你的电话。在出发之前,阿彬来了好几个电话,先是说都一起走,第三天说小贝和那个老总已经悄悄走了。小贝是市长的司机,也算是市长身边的人了,市长在上海学习,别人都去看了,他觉得不去不象,可又为昂贵的机票煞费苦心,最后只好邀请一个老总去,就两全其美了。市长交代阿彬,同班学习的同学都送了礼物,我们也不好空手收人家的,要准备点礼物,班上三十二个人,一人一份,加上几个老师,一起准备四十份。但是什么礼物才合适呢?这可难坏了小秘书。烟酒太俗,茶叶太平常,土特产又不够档次,学员都是斗大的官,总要有点文化品位才是,想来想去,最后想到本地的两样文化产品,铜鼓和绣球,一来精致,具有摆设价值,二来可以宣传本地的文化。阿彬打电话请示,心里还在打鼓,没想到市长在那边说,好,你这个主意好。阿彬难得得到老板的表扬,一听浑身来劲,立即着手联系铜鼓和绣球,前后忙了个把星期,才把那些打包备好,只等着解决小贝司机同样的问题。我和阿彬向来好,自然不计较,也知道他的工资就那么点,做秘书,自然也有一些花销。可是就在万事俱备的时候,小贝却提前走了,而且带走了阿彬辛辛苦苦忙活了个把星期的铜鼓和绣球。阿彬说,这个人就是这个德行,你看看。我说你不随他去,他还不就是想讨个好。
我们在一个晴朗的日子出发,从从容容,同行还有土地交易中心的主任韦哥。韦哥厚道、随和,人缘好,三个人没有那些铜鼓绣球牵累,乐得自在。我们早上驱车到s市,正好赶中午的飞机。一路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南风呼呼地从车窗吹进来,浑身有说不出的爽。可是车到半路,老板打电话来,说小贝带去的铜鼓在路途挤破了十三个,必须再补上。阿彬气得脸上的肌肉直抽动。韦哥说,这个小贝太不象话,他搞砸的事情你叫他去搞。阿彬连连摆手说,没办法的了,他能搞好什么事?我只是奇怪,老板干吗那么宠他。
在到达s市机场之前,阿彬一直眉头紧锁,神色严峻,心里压着一块大石头,不停地打电话,两块电板用完了,又用我的手机。我见他那么累,就感觉一种欣慰——原来我也是做秘书,感同身受,看来我下海没有错,不管怎么样,至少获得了自由。何况现在的秘书,和十年前有大不一样,不光要管工作,还要管老板的生活。有时候阿彬也说,这不是人干的活,哪天我混不下去了,就到你那里去做一个副总,做一个副总是绰绰有余的了。我说你干到今天,也不容易,哪天你家的祖坟贯气,弄个处级或厅级什么的,就风光了。
阿彬一脸苦笑。
走出虹口机场,在路边呆了半个小时,总算放下了最后一个电话。阿彬深深地透了一口气,看那样子是想一口吞下几块上海的阳光。韦哥说,我们先找地方住下。我说我带你们去见一个美女,一切由她安排。一听说美女,阿彬的脸立即灿烂起来。
美女在一栋少说也有五十层的高楼里接待了我们,帮我们订了房。她说,你们先去,我还有一个会,晚上我再安排你们吃饭。
在出租车上,阿彬盯着眼睛看我。我说,你看我干什么?他说,我没想到你在上海还有那么漂亮的的女朋友。我说,你想歪了,是我的小姨妹。
中午本想好好睡上一觉,阿彬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刚躺下,我的手机就响了。是老板的电话,我说,市长。他说,叫阿彬接电话。阿彬放下电话时,脸色都变了。我想一定又有什么新任务,果真是。阿彬说,走啦,兄弟们,你们也别睡了,帮我去找包装袋。老板也没说标准,阿彬想破了头,三个人在徐家汇跑遍了超市,无果而终。
美女来了,阿彬的脸总算松弛了一点。在餐桌上,市长见了美女,也大加赞叹。他说,阿彬啊,里(你)看还有接(这)么漂亮的姑娘,又接(这)么能干,里(你)不应该娶老婆那么早的。市长的方言普通话,显得格外有趣。阿彬一个劲地说是、是。吃完饭,我单独送市长回学校,在车上,市长说,我老了,你还可以,她不是明天回南京吗,我明天派车送你们。我说谢了,不去了。心想堂堂大市长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第二天,补来的铜鼓也到了。阿彬一个人去机场领了货,又和我们一起找包装,一晃快到中午了。老板的电话不停地催,阿彬说,直接去浦东了,我就不信偌大的上海连个包装都找不到,实在找不到,我就在黄浦江跳下去。
市长进修的学校在浦东的锦绣前程大街。出租车一路向东,上了杨浦大桥。韦哥说:你跳下去,我们就提前给你做祭文了——
“ 中共的好党员,”
“ 人民的好秘书,”我说。
“因不能完成市长交办的购置礼品任务,于某年某月某日,在黄浦江畏罪自杀。”韦哥说。
“呜呼!”我说。
司机在上面笑,黄浦江在下面笑。出租车直奔锦绣前程大街,前途未卜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