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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毕业分配的风潮紧锣密鼓地进行。全队流传着教导员的一句名言“把你的调皮捣蛋同毕业分配挂起钩来。”
清晨刚一起床“美男子”睡眼惺忪地便向我挤出一个微笑“班长,有什么打算?”
“什么?”我斜了他一眼,同时亦挤还他一个微笑。凭直觉,我知道“美男子”最近正在着意跟我套近乎,我还猜不透其中的缘由。
他睡的是秋禾的床,秋禾死后我便与他挨着睡,我还心惊胆颤地记得我和秋禾床挨床的那些日子,有时我半夜里醒来,感觉秋禾的床空空如也。
“打算,班长。”美男子的笑感人至深,单眼皮割了一刀之后现已成双,着实迷人些,不知有否无知少女预备喊冤。
“什么打算,去月球旅游?”我巡视了一番内务,被子棱角分明四四方方,很好,床单有些皱,我扯了又扯。
“毕业分──”
“把你的臭袜子收好,帮我看看谁不规矩?”我点着他的鼻子,亲昵得就象我们不分彼此“当然是听从祖国的挑选了此处不是讲话之地。”
“谁不规矩,谈谈详情,包括细节。”美男子的盈盈笑意中多了几分想入非非的渴念。
“甭歪想,我是说谁的内务不规矩。”说完之后,我不想考究美男子是失望或是什么样的表情,所以拔腿就走,我不愿没完没了地缠在那儿,我要向教导员汇报“秋禾颂歌”的构思,请他老人家审批。
刚出门迎面撞上三班长,他把我拉至一边,勾动板机“啪”地射出一串冷弹:
“他提前下手了。”
“谁、什么?”我被“克格勃”似的天才包围了,我想,要不我今天的反应怎么总是慢半拍!
“五味开始行动了,消息绝对可靠。”三班长说,一脸无可置疑的老实忠厚。我脑子转了转,慢慢开始镇定下来,于是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故意不问他五味针对什么采取了什么措施。
我知道我若是迫不及待地问,他反而要卖些关子,我不买他的帐他便要竭力证明自身的价值,所以我尽量淡而又淡地说“是吗?那又怎样,与我又有些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当然有关系!你是聪明人,当然不会不明了此中利害!”三班长开始步入正轨,好象他从来就是我的亲密战友“五味针对毕业分配已经展开了一系列攻势,完全是哗众取宠嘛,真他妈的虚伪!”
“这又怎么样?”
“怎么样,你说怎么样?”
“他把好牌挑走了,难打的留给你了,是吗?”
“没错。但不是留给我,而是我们!”三班长话锋甚健,他牙关紧咬,老实忠厚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丝杀机“我一向认为你比他强,强得多!他轻浮得很,俗不可耐!”
明知三班长话中有话,可他的恭维还是令我心喜,我微微一笑“三班长,莫非你想联曹破吴?”
“果然聪明绝顶,不出我所料,深知我意。”
“那么说说看,五味还给我们剩下些什么牌?”
好戏要开台了,我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但同时又有种莫名的恐慌,这种发慌的心跳在日后得到证实,使我颓然心伤 第五章
与三班长分手后,我正想去摸清五味搞了些什么名堂,却听身后有人怯生生地唤我。
她叫梅玉,生于江南缠绵的梅雨时节,原先叫梅雨。我知道我无法拒绝她,或者确切地说我无法拒绝自己的渴望。虽然我曾把她约我的纸条撕得粉碎、揉成一团,但事后我却后悔莫及。
老实说,我不想在这种时候陷入凶多吉少的爱河,军校是人生旅程的一个季节,这个季节爱河冰封、芳草枯萎,否则便是逆自然之
生态。但她使我心神不定,我不断的给自己打气,诸葛亮说人当志存高远,岂可因一女人而无定性耶──队长也这么说,我相信!可在我年轻的生命里有许多东西我还把握不准,而且我发现我的确很渴望爱与被爱。我对爱还太不了解,或者说根本就不了解,而我又非常想去了解这真使我烦恼!
“有事吗?”我问她。
“嗯。”她说,又望望我,羞羞地点点头。
“到那边去。”我怕被人看见影响不好,就带她到一僻静处。男女相处即使工作交往,也自有闲人论短长。她不说话,我心里便惴惴不安,怕她讨伐我失约倒在其次:
“什么事?快说吧,我想你也挺忙的。”
“我不忙,你忙吗?”
“不忙。”我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还不如索性和她好好谈一次,省得以后依然心神不宁,于是我把手里的报纸铺在地上,说:
“你坐吧。”
“你也坐。”
“报纸就一张,girl优先。”
“那怎么没多带一张?”
“因为”我摊摊手,心想我又不是设计好了要坐在这儿,怎么问这么傻的问题,但这话我又不能明说,于是我打了一个哈哈“我们国家还很穷,军队尤其不富裕,能省就省吧,艰苦奋斗,红军老传统嘛!”
“老红军传统。”她纠正我,没有笑,眼圈反而红了。
“梅玉,快别这样,谈到红军老传统,你感觉是不是就跟忆苦思甜似的,当然也许你爸爸或你爷爷就是老红军──其实提起旧社会,我也特想哭,那眼泪就跟灾区的洪水似的,止也止不住。”
“是老红军传统,不是红军老传统”她抽抽嗒嗒的,眼圈更红了“你别老跟我贫,总不把人放在心上,都认识快三个月了,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扭过头去,怕再惹着她,看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如果有人来,还以为我──
“你知道,就是”
“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你应该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别急,梅玉,我有罪,你尽可以把我当成罪犯审,但别那么大声地嚷,好吗?坦白从宽,是不是?让我好好想想,对,应该知道──嗯,那你呢,你觉得怎么样?”
“我自己怎么想,我自己知道;我想知道我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什么?”我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纯真、迷惘、无知。
“装疯卖傻,我想知道──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挺好。”我说。
“就这些?”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还有很多,一时想不起来了,是吗?”她说,一脸启发诱导的表情,宛如幼儿园阿姨面对小朋友。
“还有”天啊,我真的不清楚还有什么,还该有什么,只好挤出一脸柔情密意,象多情种子似地冲她一笑,那笑一定被我糟踏得一塌糊涂。好在到了最后,我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了就不想放下,所以一连重复了三遍“还有,还有非常好,对,非常好,非常非常好!”梅玉笑了,那笑灿烂得犹如春日里的玫瑰花,我觉得一缕阳光直射心底,暖洋洋的;她的声音非常好听,绵绵软软的,带有某种磁性,字字句句泌人心脾:
“我的确非常爱你──”
“什么?”我差点儿跌倒在地,血直往上涌,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爱你说话的方式,也爱你说的话──你不喜欢?”
“喜欢、喜欢”我忙于掩饰自己。
“喜欢你自己说话?”
“喜欢听你说话。”话脱口而出,我却有一捉被诱哄得感觉,那话有些暧昧,不过我的确喜欢──我是说喜欢听她说话,而不是喜欢暧昧或别的什么。
梅玉不说话,但从她神彩流溢的眉梢里,我断定正有一种喜悦的心情宠爱着她。她把军帽摘下又戴上、戴上又摘下,反复了好几次,当她又一次把军帽摘下来的时候,我发现她额头正中心有颗症,我喜欢那症,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喜欢。
“你喜欢花吗?”她突然问。
“什么,梅玉,你说什么?”
“花儿。”
“噢,喜欢。”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也喜欢,可我楞不敢说。”梅玉开始盯着我的眼睛。
我的心于是开始狂跳,我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姑娘这么近地对视着:
“说吧,没关系的,我们都是大孩子了,再也不用怕妈妈故事里的大灰狼。”
话虽这么说,但却不能不考虑缠绕身心的纪律条令,我低下头,盯护着自己的心,生怕它一不小心就狂跳出来。
“比如说,你渴望得到一朵玫瑰花,非常想,花园里也有、开放的十分娇艳,你想要,但却犹豫不决,怕花园管理者的惩罚;如果四周没人,你偷偷地把手伸过去”
“干什么?”
“得到你想要的,为什么不呢?”
“手是伸过去了”我说。
“得到了你想要的?!”梅玉的眼睛里闪出一种奇导的光,那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是令荒草也能燃烧的眼神。
“唔最终,手又缩回来了。”
“为什么?害怕管理者?”
“不!”我说“我们都是大人了,不再怕妈妈故事里的大灰狠,但我们又有了许多新的准则,诸如道德、道义还有,比如说目前的纪律、制度,我们被告知必须去遵守。不是怕,也不是不怕,而是遵守。”
“丝毫不逾距,就这些?”梅玉的声音沉沉的,我的心也沉沉的。
“就这些吧。”我说,很勉强的。
“如果我是那朵玫瑰花呢?”
“你真奇了,梅玉,你怎么猜到我觉得你象玫瑰花,如果你是那朵玫瑰花──”
天啊!我突然明白了,心在抖动着呼叫,我必须回答吗?
我被逼上梁山了,而我是不想上梁山的,现在又没有人可以掩护我撤退;如果她不是他的妹妹,如果不是在军校,不是在最后这么关键的时刻但是,我不想有“但是”也不想说“但是”“但是”这个词使我想吐;但是我的确、的确喜欢她,真的,的确非常喜欢,我不可以对自己撒下弥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