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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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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的河边薄雾冥冥,映着桃红柳绿,显得那么神秘娇媚。

    河岸上静静立着一白衫少年。

    他只有十五岁,但那神情却让人不敢承认他只有十五岁。

    他的目光停滞在缓缓流水的小河上。    四周一片静谧。

    当薄雾渐散时,隐隐约约从河的上游漂来一阵歌声。声音很甜,歌也很动人。河水也像被震动了。

    白衫少年却毫无所动。    一叶小舟不知何时已到了白衫少年面前的河中。

    好一个可人的女孩儿,淡红色的衣裙与桃花同一色,而她的美丽却让桃花自惭。

    更迷人的是她的笑,似乎黎明的薄雾也被她驱散了。她真像个桃花仙子。

    “喂,你上来!”女郎笑向白衫少年道。

    白衫少年无动于衷,似乎眼中耳中并无这个甜甜的女郎。

    “喂,说你呢!你是聋子吗?”女郎语气虽带嗔怒,面上仍是甜甜的笑。

    见白衫少年依旧不理不睬,便用手中木桨向河中挑了水往他身上洒去。

    白衫少年面无表情,双手仍是背着,只轻轻向后退了一步。

    水溅在少年面前,女郎清脆甜美的笑声直冲霄汉。

    白衫少年看不出眼前这个神秘女郎有什么企图,只觉得她是一个娇生惯养的渔家少女。

    白衫少年心中有事,不愿招惹是非。

    女郎笑声停了,偏着头盯着白衫少年看,嘴边仍带着笑。

    白衫少年似乎并不怕别人无理取闹,却对女郎的凝视感觉不自在。他开始不安了,提脚要走。

    女郎见了有些着急了,一双洁白无暇的赤足在小舟上一点,便轻便地飞上了岸,拦住了白衫少年。

    白衫少年于她的轻功心有所动,却不动声色。

    女郎拦住了他,却也不做声,只用一双明亮含笑的眼睛瞅着他。

    白衫少年嚅嚅嘴唇,终于开口道:“姑娘为何拦住在下?”

    那女郎作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道:“你不是在等我吗?”

    白衫少年皱眉:“姑娘,你”那女郎一脸的纯洁无辜,让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话。但白衫少年并不,他对自己更自信。

    就这样僵持着,却又听到有小舟从上游划来。

    舟上立着一位浅绿色衣裙的女郎,与这位红衣女郎个头样貌服饰相仿。如果说红衣姑娘是桃花仙子,那么这位绿衣女郎就是柳仙子了。

    红衣女郎见了绿衣女郎来,忙喊道:“姐姐快来。”

    白衫少年不禁大皱眉头。

    那绿衣女郎舟到跟前,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本正经地说:“你好大胆,谷主要你来请客人,你怎么还要把客人吓走了?”

    红衣女郎大喊冤枉,更显得娇俏惹人怜:“姐姐你真会欺负人,分明是他不相信我,不愿跟我走。我好容易拦住他,你还不来帮忙。”

    绿衣女郎道:“你如何跟他说的,他不信你?”

    “我告诉他,他等的人正是我呀。”

    “哈哈哈”绿衣女郎的笑声同样清朗,笑得红衣女郎莫名其妙。

    白衫少年心中正不耐烦,极力想摆脱这两个看似天真无暇的平常渔家少女。这时又听绿衣女郎突然发出大笑声,眉头皱得更紧,终于耐不住拂袖想离去。

    绿衣女郎忙去拦他。白衫少年急退,却见绿衣女郎步伐奇妙,紧紧跟着自己,丝毫不乱也不慢。两人在河岸上追逐着。白衫少年一边退,一边细细观察绿衣女郎的步伐。绿衣女郎也赤着足,她的步伐看似凌乱无章法,却步步稳妥,让白衫少年无处可躲。

    红衣女郎突然叫道:“当心后面有泥潭!”

    白衫少年正留神观察绿衣女郎的步伐,没在意四周环境,乍听红衣女郎的警告,一脚正踏入泥潭。幸好白衫少年机警,一觉察到左脚下疏松,忙撤步。也晚了,少年的一袭白衫,左脚一半沾了污泥。

    红衣女郎和绿衣女郎见了,不禁拍手哈哈大笑。

    白衫少年在她们的笑声中更觉尴尬,脸色通红,不知所措。

    绿衣女郎先停了笑声,又去拦白衫少年。

    白衫少年一惊,已被女郎拦住了。

    绿衣女郎微笑着说:“来,用清水洗洗吧。”话语很温和,像个大姐姐似的。白衫少年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她来到河边上。

    绿衣女郎撩起河水,帮他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裤脚上的污泥,动作轻和。

    红衣女郎又笑了:“姐姐真有办法,先逼他跳进泥潭,又替他洗干净,他就乖乖地听你的”

    白衫少年心中一颤,腿僵了一下。绿衣女郎感觉到了他的紧张,白了红衣女郎一眼。

    绿衣女郎站起身,收起嬉笑,严肃地问道:“公子可是要来会见桃源谷主?”

    白衫少年迟疑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绿衣女郎道:“我们姐妹俩正是奉了谷主之命前来迎接公子的,公子请随我们上船吧。”

    白衫少年对绿衣女郎不知为何竟十分信任,点点头跟着她上了小舟。绿衣女郎轻轻划桨逆流而上。

    那红衣女郎兀自站在岸上,自语道:“为何他只听姐姐的话,却不理我?”随即又笑着上了小舟,跟着绿衣女郎的小舟进入了桃花深处。

    白衫少年伫立舟头,见河两岸桃花妩媚,让人心中漾起一种莫名的情愫。他的冷漠的心似乎被眼前的软红轻艳迷醉得温和了。

    河水似一匹碧绿的绸缎,柔和地波动着。凝神细看,绵长的水草随着绿绸缎而袅娜起舞。而岸边桃花的倒影也更显得朦胧美艳。

    小舟进了一个山洞,因为是清晨又光线不佳,舟上人陷入黑暗中,只听见洞壁隙缝中滴水的单调的声音,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山洞狭长,白衫少年由于这令人窒息的黑暗觉得有些躁动了。但他从小养成的喜怒不形于色使别人看不出他内心的紧张。

    这时绿衣女郎的声音响起:“公子贵姓啊?”

    这声音骤然响起在空旷的山洞中,下又临水,让人不觉一惊。但白衫少年淡淡地答了一声:“沙,沙漠。”

    “沙漠?居然有人叫沙漠,好有意思。”原来红衣女郎的小舟已追上他们,这一句正是红衣女郎所发出的。

    小舟随流水拐了个弯,白衫少年发现眼前豁然开朗。待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白衫少年发现自己闯进了仙境,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桃源谷了。

    传说中桃源谷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一个地方,不论你是谁,无论你如何神通广大,没有接到桃瓣请柬,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个地方。而桃源谷主更是神秘着最神秘的人。他虽然深居幽谷,但于天下的大事小事了若指掌。似乎天地中不可能有什么事是桃源谷猪不知道的。而他身边的十来位美艳姬妾是江湖中人对桃源谷感兴趣的另一原因。

    白衫少年想到此,不觉想到:这红衣绿衣二位女郎可也是桃源谷主的姬妾?为何她们看起来这么纯洁天真?

    桃花林中隐隐传来笑声和歌声,似乎还有琴声,与方才在山洞中的静谧相比,显得热闹有趣多了。

    红绿二女郎的脸上漾开了甜美的笑容,红衣女郎正要开口和着林中少女的歌声,一眼瞥见沙漠,便住了口,笑了。

    二女将小舟靠岸,弃舟登洲。白衫少年被两位女郎左右拥着向桃林深处走去,觉得很尴尬,很不自在。但见二女面色恬美,更觉不好意思。偏偏绿衣女郎又在他耳边道:“沙公子,等一会儿我请谷主借你一套衣衫,我帮你把身上的白衫洗干净。”红衣女郎突然娇声笑道:“哈,姐姐看他脸红了。”白衫少年对二女郎的纯情话语无可奈何。

    却听林中传出一声更让人心颤的甜甜笑声:“是绫儿这个淘气丫头回来了吧?快来!”

    红衣女郎一听,忙撇下沙漠和绿衣女郎,轻盈的身躯一下子融入粉红色的花海中。“纤纤姐姐,你们倒快活”林中因了绫儿的清脆嗓音显得更加热闹非凡了。

    渐渐走进桃林,沙漠已隐约见到林中五彩缤纷的少女的衣裙了。沙漠有些踌躇了。

    绿衣女郎却微笑地拉着他的手走向她们。

    沙漠像被大姐姐牵引着,毫不抗拒。

    林中歌声已停了,只剩下隐约的古筝音乐穿插在绫儿的话语中。淘气丫头绫儿正向姐妹们述说着方才发生在沙漠身上的趣事。

    沙漠更觉尴尬得不知所措了,却又被一位紫衣女郎深深吸引。那女郎正是绫儿口中的纤纤姐。

    红衣女郎绫儿,绿衣女郎已然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了,可没想到,在这桃林中每一位女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这位不知该让人如何描述的紫衣女郎纤纤了。

    骤然间天地暗淡了,花草失色了,天地间仿佛只有紫衣女郎这个发光体。

    不,还有琴声。

    沙漠在紫衣女郎身后,看见一个黄衣人背向而坐,是他在抚弄古筝。沙漠如今把目光盯在那人身上,揣测着此人身份。

    女郎们全部噤声了,桃林中除了古筝流水般摄人心魄的声音,便是鸟儿的轻鸣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黄衣人停止了抚弄古筝,叹了一口气:“唉,桃源谷十几年才来一个客人,你们这些丫头们怎么可以如此怠慢?”说着站了起来,转过身。

    沙漠先前听他的话语,直觉他就是传说中的桃源谷主,是那神秘的无所不知的人,并且猜想他该有四十几岁了。可是当黄衣人转过身来,却是一张年轻的只有二十几岁模样的脸庞,虽不是丰神俊朗,然而脸上的微笑和眼中的真诚给人一种力量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他,崇拜他。

    黄衣人也在打量沙漠,他的目光是柔和亲切的,就像是对待一位老朋友。沙漠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目光了,自从他父亲十年前失踪后。

    这时绫儿的声音响起:“谷主,您怪我们怠慢客人,你又怎么能紧盯着客人看呢?这不也很不礼貌吗?”

    黄衣人--桃源谷主大笑起来,他的笑声爽朗亲和,笑声中包含着对绫儿的宠溺。谷主笑道:“你这个淘气丫头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敢数落起我来?”

    绫儿吐吐舌头:“谁叫谷主常说‘主仆平等’嘛。”

    众女郎娇笑的声音比莺儿还动听。

    绿衣女郎绮儿见沙漠有些不自在,上来道:“谷主,你只管说闲话,我可要把客人带走了。”

    桃源谷主看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的眼光看见沙漠的沾了污泥的裤脚,笑了笑。那笑并不是嘲笑,而代表许可。所以沙漠没有感到特别难堪。

    绮儿引着沙漠穿过桃林,曲径通幽,沿着小径一路蜿蜒而去。

    在这桃源谷中,四处都是桃树,连远山上也是红霞般灿烂的艳红色。阳光在这里,也显出桃色,山风在这里,也透着花香气。

    不久,一座雅致的小轩渐渐显现了。

    在桃枝桃花的隐映下,小轩显得那么自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浑然天成,没有给人突兀的感觉。

    绮儿引沙漠来到小轩前。沙漠抬头见那门楣上题着:

    绮轩

    那字体洒脱而不狂傲,工整而不拘泥。

    绮儿笑道:“这是谷主亲笔所题,这间小轩也是我个人住的。沙公子不要怪我引你到此。”

    沙漠道:“言重了。”

    及至轩内,耳目一新。

    轩外,红花绿叶,艳光媚人。

    轩内,古朴简洁,清新脱俗。

    绮儿指着床帐说:“请沙公子进去脱了身上的脏衣服,我去拿谷主的衣服来给你换上。”

    话语中毫无暧昧之感,反倒让人感觉很亲切,就像一位大姐姐这样关照淘气的小弟弟。

    沙漠依言而行。

    换了一套衣衫出来。沙漠自觉有些怪怪的,但不知为什么。

    绮儿见了,倒先笑起来:“哎哟,我倒没想到。谷主的身形比你高大一些,这衣衫穿在你身上倒长大了。”笑了一会儿,又问:“对了沙公子,你今年--贵庚?”

    沙漠见她姐妹们自然是在这深谷中长大的,于外界风俗礼仪一概不知;桃源谷主又宽容平和,于主仆之礼也不拘泥,所以难怪她们如此随意,毫不矫情。听得绮儿问自己“贵庚”沙漠倒一愣,忙答道:“十五。”又随即后悔,怕她看轻自己。

    绮儿却说:“哦,十五,与我们谷主只差五岁。”

    “什么,你们谷主,他,只有二十岁?”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

    “可江湖上传说桃源谷主”

    只听得窗外有人声,沙漠忙跃到窗前,却只听到一片娇笑声飘到门前。

    一位蓝衣女郎和一个浅黄色衣裙的女郎进门来,脸上满是笑。沙漠发现桃源谷的女郎个个都爱笑,而且每个人的笑容都使得花惭燕妒。

    绮儿道:“绡儿,缃儿,你们怎么来了?”

    那蓝衣女郎看了一眼沙漠,又忍不住笑道:“我们愿意来的么?若不是谷主要见客人,我和缃儿才不稀罕来呢。”

    那缃儿也笑道:“我和绡儿姐姐奉谷主之命来请沙公子,却听到你们在说谷主的坏话。你们怎么说?”她故意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就是学不像。

    绮儿笑了,过去把她们的耳朵都拧了一下:“两个丫头不知羞,只知道偷听大人说话。”

    绡儿道:“他只有十五岁,比我还小一岁呢,怎么是大人了?”她指着沙漠和缃儿笑成一团。

    绮儿见沙漠不开心了,忙道:“你们不是说谷主找吗,还只顾笑。咱们快走吧。”

    沙漠走出绮轩,见绡缃二女在打量自己,便又看看身上的衣衫,忽然想到绮儿说过的,绮轩是她一个人住的,那谷主的衣物又怎么会在绮轩,莫非真如江湖上的传言他的脸色变得怪怪的。

    绡缃二女以为他生气了,便不再拿他取笑了。

    沙漠随着绮绡缃三女穿行桃林中,突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女郎们的娇笑,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咫尺。沙漠好生诧异,只听绮儿抬头高声道:“你们还不下来,怎么这么迎接沙公子吗?”

    沙漠这才见到,周围桃树上攀着十多位彩衣女郎。初春的阳光穿过薄雾从枝叶间漏下来,掩映得女郎们像天仙般。

    沙漠忽又见一株巨大桃树上,桃源谷主悠然斜躺在一条粗大的横枝上,而半倚在树干上的正是那紫衣女郎纤纤。沙漠心中不自觉地起了一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沙漠看着纤纤迷人的脸庞向桃源谷主绽开微笑,他的脸色变得更加深沉。

    “哈哈,你们看他的衣服!”这是绫儿的声音。

    女郎们见了也正要笑,却被谷主挥手拦住了。

    “好了,绫儿,不可再胡闹了。再多言,罚你做一套衣衫送给沙公子。”

    绫儿嘟起小嘴,果然不敢再多言了。

    这时一位黄衣女郎袅娜走来,手中举着桃木托盘,上有一把桃木酒壶,和三个桃木小酒杯。黄衣女郎来到巨枝桃树下,人们还未看见她如何用功,她人已到了谷主身旁的枝上。沙漠心中暗惊。

    桃源谷主一点头,那黄衣女郎便擎壶往三个酒杯中斟酒。桃源谷主笑道:“沙公子不嫌弃的话,请尝尝敝谷自酿的桃花酒。”

    沙漠还未答话,那桃源谷猪举袖一挥,一杯酒随之飞下来。

    沙漠一惊:从巨树枝的高度坠在地上,又并非垂直,而有斜度,那酒不是要洒光了吗?

    谁知那酒杯斜斜飞来,那杯中之酒在空中倾成斜柱状,却又像被酒杯牵引着,并不坠落地上。

    那酒杯正落到沙漠手上,杯中之酒也随之尽落进杯中。

    沙漠见此情景,不觉大惊。

    树上,桃源谷主拿起另一杯递给身旁的纤纤,自己又举起最后一杯,向树下的沙漠道:“沙公子,请!”

    沙漠见纤纤的身份似乎与众不同,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仰脖一口饮下杯中酒。甘醇美酒使沙漠脸上增添了桃色,心血活络许多。

    那桃源谷主饮尽酒后,将杯放回托盘。黄衣女郎手擎托盘,从枝上轻盈地随风飘下,绸衫飘然。

    沙漠也将手中酒杯放回托盘。黄衣女郎一笑,袅袅离去。

    桃源谷主笑道:“纤纤,你来给沙公子唱支歌吧。”

    那紫衣女郎纤纤看看沙漠。沙漠见她居高临下地打量自己,自觉她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凄楚。

    纤纤还未答话,沙漠便朗声道:“谷主,在下沙某来桃源主乃是因为”

    桃源谷主挥挥黄袖,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发送桃瓣简给你了。”他说着,伸手去折枝头上的桃花。沙漠尚未眨眼,就见桃源谷主早已从枝头上翩然飘至他的面前了。谷主面上仍是亲切感人的微笑。

    桃源谷主道:“你知道为什么江湖上有人查询桃源谷三十几年没有接到桃瓣简,而你今日却能到这里?”

    沙漠摇摇头,道:“听说谷主今年才只双十,又怎么”突然噤口,怕出言连累了绮儿。

    桃源谷主笑道:“真是傻孩子。”

    沙漠听大这话,并不觉得反感羞愧,反而感觉到一股温情。

    绫儿在旁接口道:“我们谷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更何况这种事?”

    桃源谷主侧过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笑。

    绫儿这才想到方才谷主禁止她开口的事,看看四周的姐妹,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眨眼间,人已消失在花林中。

    桃源谷主对沙漠说:“这二十几年来,桃源谷从不曾有外人进来。即使是先父在时,也只有两个外人到此。沙公子是第三个。十年前,我就知道沙公子在找一个人,而且知道只有桃源谷才能给你答案。但桃源谷是绝不会随随便便让外人进来的。也就是说,沙公子已是我们的老相识,老朋友了。”

    沙漠道:“莫非这十几年来我的行踪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沙公子果然不是俗人,一点就通。”

    “既然如此,那就请谷主快告诉我那人的下落。”

    桃源谷主正视着沙漠,脸上是从未有的严肃神色。

    “你真的想知道吗?你要想清楚,也许这个答案对你来说是个打击。”

    “谷主的意思,莫非”

    “不,那人如今还好好地在某个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请谷主明示。”

    “只是这个地方,不是你能够去的。即使去了,你也不能够全身而退,更何况你还想救人。”

    “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比桃源谷还神秘?”

    “不,那个地方并不神秘,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是万万不可以去的。”

    沙漠虽知桃源谷主并非嘲笑蔑视他,但心底的恼羞使他的脸涨得通红。

    桃源谷主见此,上前拍拍他的肩,抚慰道:“沙公子不要着急,十年都可以等,为什么又急在一时?这件事,咱们明日再谈吧。”语气中含着不容置否。

    沙漠正要开口,却被众女郎簇拥着向朴居走去。

    朴居有着魏晋之风,不似绮轩的简朴整洁,却大方不羁。

    分宾主坐了,紫衣女郎纤纤仍在桃源谷主旁边侍坐,绮儿则在沙漠身旁坐了。

    酒过三巡,月挂中天,朴居内燃起了灯烛。彩衣女郎们翩翩起舞,而紫衣女郎纤纤和着红衣女郎缨儿的琴声轻声唱起了长恨歌。

    朴居外,鸟儿停住了鸣唱,忘却了飞翔,只静立在桃花枝头。

    朴居内,舞者疯了,歌者痴了,闻者醉了。

    沙漠未将纤纤唱的歌词记在心上,只是醉在纤纤的美貌和令人销魂的歌声中。而桃源谷主却轻轻地和着纤纤,轻击拍子,默念歌词。

    一曲终了,鸦雀无声。

    人们还沉浸曲中,不知今朝是何年。

    沙漠也正感伤,忽觉身上躁热,体内有一股莫名的激流冲撞五脏。沙漠扑倒在矮几上。

    却无人上来询问关怀,连绮儿也未发出一声。

    沙漠重新抬起头,却见昏黄的灯烛掩映之下,众女郎围绕着自己,并不见桃源谷主和紫衣女郎纤纤。众女郎脸上的笑已不再是那种纯真恬美的笑,而是带着妩媚,带着蛊惑,带着神秘。

    一阵轻柔得酥人心骨的乐音响起,女郎们环绕着沙漠悠悠起舞。这舞不同于先前的那种庄丽凄艳,而是带着煽情的意味。

    沙漠不知所措。

    乐音越来越接近于靡靡之音,而女郎们的舞姿也越来越摄人心魄。她们舞动着,在沙漠的四周舞动着,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更不许他试着闭上眼睛。

    女郎们渐渐褪去了身上的薄纱轻绸,露出佼好的肤色。

    年少的沙漠于男女事上再怎么无知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越来越不安了。加上体内的迷药发生作用,他感到自己快要崩溃了。

    突然,沙漠仰头大喝一声:“停!”

    女郎们震了一震,真的停下了。

    然而乐音未停,女郎们开始散开了。

    在朦胧的烛火下,紫衣女郎袅娜走来,一脸肃穆。

    沙漠默默地注视着她,见她来到自己面前,脑中一片空白。

    紫衣女郎一言不发,只用目光注视着沙漠,像要看进他的心中去。紫衣女郎慢慢地把她的洁白凝脂的柔胰伸向沙漠。

    沙漠见此,停止了一切理智的思维,颤颤地伸出双手捧起紫衣女郎的柔胰,俯首庄重地一吻。他的心猛烈地击撞着胸膛,不能自制。

    突然,他感觉头部被重重一击,他闷声躺倒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沙漠迷迷糊糊地好象睡了个好觉般地醒来。但他并不睁眼,追寻着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情形。

    突然他听到两个人对答的话语。

    “你知道五行中最具蛊惑,最让人不敢接近的是什么吗?”

    “是火吧?”

    “你知道天下生灵中最具蛊惑,最让人不敢沾惹的是什么吗?”

    “是狐狸吗?”

    “不错。这两样东西,你沾惹上其一,便会体无完肤。所以你一定要谨慎,不可意气用事。你还不明白吗?”

    沙漠听到此处,倏地睁开眼,见桃源谷主正注视着自己,这最后两句话原来是对着他说的。

    沙漠似懂非懂的,只愣愣地坐起。

    桃源谷主见了,微叹一声,道:“你的天性及修为已实属不俗,然而要闯进那个销魂魔窟去救人,却还如登天之难。”

    沙漠急道:“在下若不是”却又说不下去了。

    “罢了,此事成败得失全在于你自己,你该好自为之。”

    沙漠抬头,看着桃源谷主的眼睛,忽然起身单膝跪下:“请谷主为在下指明一条路。”

    桃源谷主一笑,扶起他,道:“我是极了解你的倔强脾气的,又很感动你的孝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多谢谷主。”

    桃源谷主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令尊的下落了。”

    沙漠自觉心跳激烈,自己十年来的心愿就可达成一半了。

    只听桃源谷主道:“此去往西,在昆仑山的一个小山谷中,有一个所在,名唤火靈宫,教主乃是靈狐王武天呈。”却不再讲下去了。

    沙漠见桃源谷主面色饿不甚好看,便问:“那家父为何到了那里?”

    桃源谷主道:“那武天呈要修建一座大型地下魔窟。而当今天下,令尊鬼斧神工沙奕是顶尖中的顶尖,所以武天呈于十五年前就想动请令尊了。只是令尊为人正直,不愿为淫恶的火靈宫添砖加瓦,故而再四退却。十年前,武天呈终于利用蛊术诱拐了令尊。”

    沙漠着急地问:“那家父如今怎样”

    “那武天呈早于两年前误食生丹而暴毙了,令尊蛊毒虽解,却被困在火靈宫。那大型地下密室也只建了一小部分。”

    “父亲一定是在等待我去援救。哼,到那时,我沙漠定教火靈教灰飞湮灭,从此消失在人间。”沙漠发下重誓。

    桃源谷主见沙漠眼中充满复仇的裂焰,不禁暗叹。

    “蜀中有一人,复姓诸葛,你可去拜他为师。十年后再去火靈教。”

    沙漠道:“那人有什么绝技吗?”

    桃源谷主神秘一笑,道:“你要相信我。”倏地,又沉下脸严肃地:“你若真心要救父亲,就必须忍受诸葛的各种癖性,不可半途而废,更不可有所违背。你要知道,除此之外,你再无方法与令尊重会。”

    沙漠略加思索,道:“是,沙漠明白。”

    “那好,我会叫绮儿陪你去的。”桃源谷主含笑道。

    临行前,沙漠换回了自己的白衫,而绫儿竟真的缝制了一套衣衫赠送沙漠。

    沙漠再见到纤纤时不免有些不自在,然而纤纤面上并无异色。沙漠不知是喜是悲。

    随着绮儿乘舟出了桃源谷,沙漠心中充满了眷念。十年来,这里是第一个让他感觉难舍的地方,这里也有他难舍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天还能回来。

    桃花依旧娇艳,却有几片花瓣随波轻逐,映得河水仿佛搽了胭脂。

    舟儿进入了山洞,寂静而漆黑。

    迎接沙漠的将是什么样的一个新天地呢?

    清晨的宜情院依然不减昨夜的旖旎风情。

    却见一个青年男子从阁楼溜出来。

    他有着修长健壮的身材,玩世不恭的神情,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一个有着百万家产的花花公子阔少爷。

    然而,他正走到楼下,就听见阁楼上有人叫骂道:“你这个杀千刀的,没良心的小贼,你下次再来,老娘可不白白便宜你了!”

    他脸上仍是不在意的嬉笑,手中把玩着一根银簪子,鼻中哼着不入流的小调,走出了宜情院。

    他走出小镇,行在乡村小径上。

    正是初春三月“桃花枝头春意闹”

    他抬头看见态花娇艳,眉间眼中露出一丝痛苦神色,随即而逝。他又看看手中的银簪子,像见了一件非常肮脏的东西,恨恨地掷在地上,狠狠地用脚去踏,随之离去。

    转过桃林,前面有一片竹林。

    枝叶繁茂的竹林中,有一座小竹屋。若有人无意来到此间,定会以为有高人雅士隐居在此。

    谁知,那竹屋内传出一片声的叫骂,大大损坏了竹林清雅的氛围。

    那青年听了这不堪入耳的骂声,竟仿若未闻,只顾自在竹屋外小井中打了凉水来喝。

    屋内人叫骂得更凶:“死没良心的小子,你是要饿死老子还是怎么样?王八羔子,活死人,良心被恶狗啃了,婊子生的,乌龟养的”

    那青年终于不耐烦了,向井中打了一桶凉水提进屋里。

    忽听屋内一声惨叫,接着又是一片声的叫骂“臭鱼腌的死兔崽子,太监的龟孙子你要冻死老子欺师灭祖,下十八层地狱给阎罗王强奸”

    突然叫骂声消失了,那人恨恨地说:“死小子,留着你天天折磨老子,早晚我老人家这条命要断送在你这王八蛋手中。喏,这是你的东西,你可以滚蛋了。滚,滚,滚得远远的!”

    那青年道:“什么东西?桃瓣简!啊,什么?”

    青年狂奔出屋,不敢相信地看着那枚鲜红的桃花瓣。那正是桃源谷主的桃花瓣,而这青年正是十年前的白衫少年沙漠。

    沙漠惊异地一字一字读去,不敢相信桃瓣上写的竟是真的。原来桃源谷主在两年前把这枚桃瓣简送到花王诸葛情圣手中,要他转告沙漠,鬼斧神工沙奕已在火靈宫受尽折磨而死了。

    沙漠怒眉拧断,双目喷火,尖牙咬破下唇,怒不可遏。他忽地转身,奔向屋内。

    只听竹屋内,花王诸葛情圣惨叫连连,叫骂不绝。

    过了好久,沙漠才铁着脸出竹屋,坐在一把竹椅上,仰头望天,思潮汹涌。

    又过了一会儿,屋内踱出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人。他虽然脸上被沙漠打得惨兮兮的,但从五官上推测,他年轻时定是个俊气潇洒的角色,现在也不减风采。

    他便是蜀中有名的花王诸葛情圣。

    他一步一步地挨到门外,一见沙漠回头冷冷地瞪他一眼,便忙退后一步,坐在门槛上。

    他用手抽抽鼻子,不时摁一把鼻涕。见沙漠厌恶地看他,他又咽了一下口水,坐得更远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诸葛的鼻子猛烈地抽动几下,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双手搓动,一个劲地咽口气。

    从竹林外走来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她虽然长得并不美,然而她脸上洋溢着的青春朝气使她看起来十分动人。

    然而令诸葛欣喜若狂的还是少女手中提来的食盒。

    “沙大哥,让你们久等了,我今天特地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少女一心只在沙漠身上,沙漠却淡淡地不发一言。

    诸葛早想抢过食盒了,一见沙漠的神色就缩回了手。

    少女察言观色,随即笑道:“我知道了,又是大叔惹沙大哥生气了,是不是?大叔,你又想起什么鬼点子折磨沙大哥了?难道沙大哥三天不发火揍你一顿,你就不舒服吗?”口气中明显偏袒沙漠。

    诸葛一听,面上挂不住,嚷道:“小叶,你这是什么话?我老人家好歹也是他师父。他,他欺师灭祖,你还说他有理吗?”

    却见沙漠猛地站起来,冲进竹屋。

    诸葛和小叶面面相觑。小叶跟着进屋内,诸葛扒开食盒,以手代筷,狼吞虎咽,边吃嘴上还骂着。

    小叶进了沙漠房中,见他正在收拾衣物,忙问道:“沙大哥,你要干什么?”见沙漠并不理她,只好劝道:“沙大哥,你也知道诸葛大叔就是那样的脾气,他总是和你开开玩笑罢了。你跟他都相处十年了,难道还不能原谅他吗?虽然别人都说诸葛是无赖,是色鬼,可是沙大哥你难道也不明白大叔吗?大叔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忍心抛下他,就这么走了吗?”见沙漠仍是无动于衷,又道:“再说,我,我为了你,都跟我爹娘吵翻了,你走了,那我”

    沙漠转过身,正视她,说:“小叶,你还是个孩子,你什么都不懂。以后你别再到这儿来了。刘家小少爷是个很不错的人,相信你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我走了。”

    小叶听到沙漠以平时从未有的严肃语气对她讲这么亲切的话,正不知如何好。忽听沙大哥说要走,急得抱住他:“沙大哥不要走,小叶不让你走。”

    沙漠皱皱眉,轻轻但坚决地拉开她,背起包裹,出门去了。

    诸葛一个人吃光了饭菜,正躺在竹椅上打饱嗝。见沙漠出来,不觉一怔。

    沙漠默默来到他面前,伸出手。诸葛反射性地护着头,却见沙漠将两锭金子放在竹椅上,说:“我走了,这两锭金子我知道你用不了几天的。但以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我日后互不相欠。”

    沙漠退后一步,向诸葛跪下,磕了九个响头,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诸葛似乎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愣愣地坐着,眼中却闪过一道光芒。此时若有人捕捉到这道光芒,定会大大吃惊。

    然而小叶满脸泪水,望着沙漠离去的背影,哇的哭出一声,食盒也不要了,穿过竹林,跑回家了。

    诸葛默默回到竹屋内。

    竹林静寂得好象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桃花也开得娇艳动人。

    益州西郊的小道上匆匆行着一个灰衫少年,他背着一个大包裹,神色古怪:既有沧桑感,又含着怨恨,在一个少年的脸上自然显得古怪了。峰回路转,道旁出现一个小酒店。少年显然也累了,进了小酒店。

    这少年自然就是一心复仇的沙漠了。

    酒店中人并不多,除了店家外,只三两个小商贩。

    沙漠坐下,叫了酒,包裹却不离身。

    那几个小商贩抬头打量了沙漠几眼,埋头默默喝酒。

    沙漠心下了然,也不动声色。

    这时,店外又穿来人声及马蹄声。不一会儿,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微胖老者,背上背了一口大箱笼,好生古怪;另一位是翩翩少年,眉清目秀,左手持剑,右手持马鞭。二人似久别重逢,大碗喝酒,大声谈笑。

    沙漠见那几个小商贩略有紧张感,不觉好笑,丢下茶钱起身离去。

    离开小酒店不多时,忽听身后有人追赶,杀气腾腾。

    沙漠不动声色,只是停下,道:“朋友一路追来,好辛苦!”

    后面的人似微微一怔,随即阴森地狞笑道:“朋友果然很识相。放下货,我们就饶你一命。”

    沙漠冷笑道:“那多谢了。”

    慢慢转身,边举起包裹抛过去。

    后面几人见他如此爽快倒疑惑了,正要伸手去接。忽然其中一人叫道:“小心有诈!”几人低头闪过包裹,再抬头却见数根枯枝飞来,再避不及。

    原来沙漠以包裹为掩护,折了数根枯枝向这几个强盗射去。那身手何等迅捷,岂容对方闪避。

    顿时几个强盗哀号声声。原来沙漠正射中各人的眼睛。鲜血从眼中涌出,淌满脸上,好不恐怖。

    沙漠冷眼看去,连哼都不哼一声,上前取过包裹扬长而去。

    真是有眼无珠,他的包裹中哪会有什么金银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