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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 成亲,岚依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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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瑟舞心里一突,在看齐靖霄那张淡然的面孔,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就想将玉佩藏回怀里。只不过,接到齐浩南示意的小太监已经走了过来从她手里取走玉佩送到了那个杨大人手里。

    杨大人接过玉佩,放到眼前仔细地观摩了起来,随后再朝身边几个其他的臣子低声议论了一番,朝齐浩南禀道:“这枚玉佩乃是我南楚皇室所有的皇子在成年时都会拥有的一块玉佩。这块玉佩,内里可是安王殿下的名讳……”

    杨大人的这番话顿时激起了千层浪,众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朝着楚天询那边瞟了过去,这才发现他竟然偷偷地看向了安一峰那边,像是之前那般等着他给他指示。

    难道今晚这一切都是安一峰指示的?目的就是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定王府?

    其实若是细思之下这件事还是有不少漏洞的,但是安一峰之前暧昧的态度、安瑟舞那栩栩如生的表情,全都看在别人眼里。楚天询又是安一峰手里的一个傀儡,在他面前不敢说话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安王,这是怎么回事?”齐浩南问向楚天询。

    “这……”后者一脸为难,脸上隐隐还有焦急和担心之色,目光再次投向了安一峰那边。

    安一峰额角青筋直跳,一双眼睛恨不能冒出无数利刃将楚天询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给凌迟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作态,岂不是说今日地方事情全都是他指使的?简直荒谬!

    他压根就不知道安瑟舞这死丫头究竟是抽的哪门子疯!不过看这情况定王世子对她无意也就是真的了!

    想到此,他当机立断将安瑟舞舍弃,直接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小女日前见过定王世子之后便听为天人,也曾和臣下提过要让臣下帮她嫁给世子,可是她一介庶女,岂能有此妄想!臣下当时便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并将她狠狠训斥了一顿,可没想到她竟思之成狂、神志不清了!”

    看着安一峰栩栩如生的表演,叶卿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个安一峰还真是反应迅速,竟直接舍弃了安瑟舞,当众宣称她是疯了!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将自己当众指摘了出去,就连整个安家的名声也不会受到安瑟舞这个“疯子”的影响。真是无毒不丈夫!

    “爹,你在说什么?”安瑟舞瞪大了双眼,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身子顿时瘫软了下来,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安一峰。

    他说她疯了,这是要当众放弃她?安瑟舞不敢相信,虽然平日里安一峰待她不如两位嫡姐亲厚,可比起其她的庶姐妹多少是有些不同的。现在出了事,他怎么能毫不犹豫地不念父女亲情放弃她呢?

    若是她被认定疯了,那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事实上,她还没从这一连串的变故中反应过来。那玉佩明明是齐靖霄给她的,好端端地怎的会成为了安王的?她接过那枚玉佩之后根本就没有细细研究,自然不知道隐秘之处还可由名讳,但是杨大人和那些南楚臣子总不会联合气起来说谎的!

    她被耍了!恍然之间,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顿时在安瑟舞脑海里蹦了出来。再抬头去看齐靖霄,一丝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里面似乎包含了对她的嘲笑讥讽。嘲笑她的愚笨蠢钝、讥讽她的不自量力。

    安瑟舞觉得浑身发冷,原来这才是他真正为了齐静沅报复她的手段!但是齐静沅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吗?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齐靖霄费尽心思做了这么一出戏,将她的尊严脸面狠狠地踩在了脚下!没想到自己竟还值得他费这么大的功夫,安瑟舞自恋地如是想到。

    她一个闺阁女子即便再聪明见识也是有限,自然不会将这一出和朝堂联系起来。但是此刻她是真的恨上了齐靖霄,恨他一出手就将她逼入了绝境,恨他给了她飞上枝头的希望又在她做着美梦之时将她彻底打回了原形,甚至是将她从云端摔入了泥里!

    “齐皇,我不知道玉佩是怎么回事,但是它的确是世子亲手送给我的,我们真的已经在一起了……”安瑟舞伏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将一个绝望的女子悲呛的情绪演绎到了极致。

    “你这女娃儿好不要脸,我们南楚的脸简直都被你给丢尽了!”杨大人愤然站起身,将身边章大人拉住他衣袖的手拂了下去,“章大人,你别拦着老夫了。今日就算是自揭家丑,老夫也要将这父女俩的丑恶嘴脸在众人面前说个清楚!”

    说着杨大人就从席位里站了出来,对着齐浩南深深地行了一礼:“齐皇陛下,本来这说来是我南楚的家事,不当在这个场合出来闹腾。可事情牵扯到了定王世子,老夫定当是要说个清楚的!”

    杨大人自诩正直,又一向与安一峰不对盘,本来他在安瑟舞站出来的时候便想将这件事告知众人。可章大人一直在拦着他,还不停地对他晓之以理,但是他越听章大人劝他的那些话心里怒火更浓!

    什么叫“安家权势滔天,他们这些小喽啰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一旁看个热闹就行,莫把自己牵扯进去了”!姓章的分明就是自己胆小,安一峰根本就是生了外心,想要搭上他国势力,不定还有什么阴谋呢!他就不信有了今天这一出安一峰还敢再对他做些什么不成?南楚姓楚,不姓安!他安一峰还有那个安志华休想一手遮天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齐浩南淡淡道:“杨大人但说无妨!”

    杨大人也不客气,深深了鄙夷了安一峰父女俩一眼之后就开门见山地道:“今日离开砀山营地之前,老夫和一些其他的大臣曾听到安王殿下帐中传来一声女子惊叫,以为出了些什么事情,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可是在外帐却只见到了安王殿下和安大人两人的身影,内帐之中并未得以进去。安大人三言两语便将我等劝走了,不过老夫觉得不妥,事后多留了一下。岂料……”

    他有些激动地指着安瑟舞:“岂料竟看到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娃儿从安王殿下的帐中偷偷摸摸地走了出来!”

    “我没有、我没有……”安瑟舞摇着头否认,唇瓣失了血色,颤着身子瑟瑟颤抖。

    她没想到她自以为永远都不会泄露出去的事情竟然这般大喇喇地被摊开在这么多人面前。

    杨大人甩了袖子,冷哼一声:“老夫还能冤枉你不成!”

    这时,有今早同杨大人一起赶过去的臣子起身说道:“启禀皇上,臣等早上的确听到了叫声,回想起来,那会儿安大人和安王殿下的神色似乎的确有些不自然。”

    齐子皓冷冷地道:“事实如何,问一下当事人不就知道了!”

    目光,再一次地集中到了楚天询的身上。他就是再混账也知道今天这事绝不是他装哑巴就能糊弄过去的了!

    他抬眼快速地觑了一下安一峰,像是在征求他的脸色,末了,才硬着头皮缓缓道:“这,这是她自己做完跑到小王帐子里的,和小王可没有关系!”

    有好事者多问了一句:“不知这位安小姐跟着王爷的时候可是处子之身?”

    虽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讨论女子的贞操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情,但安瑟舞的情况特殊,本来就是她自己将这件私密之事拿到大家面前来的!

    脑子里缺根筋的楚天询得意地扬了扬眉:“这是自然!”

    楚天询的回答等于是自动替齐靖霄洗了清白,同时也彻底地毁了安瑟舞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话音刚落,那些忍着想要骂安瑟舞的声音顿时如纸片般飞了进来。

    “真是不要脸!和别人做了丑事居然还想推到世子的头上来!”

    “都说南楚民风严谨,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

    那些嘈杂的声音不断地充斥着安瑟舞的耳朵,她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脸色也愈发苍白。她抬起头,好像所有的人都在想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所有的人都在骂她!

    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指着齐靖霄厉声尖叫:“闭嘴,都闭嘴!你们别再说了,别说了!都是他,都是他害我的!是他故意要害我的!”

    安瑟舞站起身,将所有的人都忽略了去,时而涕泗横流、时而仰头大笑,脸上以及身前的衣襟上都满是鼻涕泪水,看起来狼狈之极。

    “不会是真的疯了吧?”已经推到一边的齐静沅小声地对齐靖霄嘟囔了一句。

    “自作自受而已。”齐靖霄冷冷答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齐静沅撇了撇嘴,她这个弟弟看着温润亲和,其实心肠比谁都冷。若是不在乎的人,根本是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安一峰煞白着脸色,实际上身子已经在隐隐颤抖。他在南楚可以巧舌如簧、可以媚言惑君,也可以作威作福。但这里是东齐,凭着他刚刚知情不报甚至是帮着安瑟舞诬陷齐靖霄,齐浩南和齐子皓就可以立时取了他的性命!

    但是,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齐浩南此时充分地展现了一个大国之君的胸襟和气度。

    他看着安一峰,笑道:“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安大人也只是为了安小姐这才将错就错的,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想而知,安大人和安小姐可真是父女情深!”

    安一峰面带疑惑地看着齐浩南,不明白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就坡下驴,擦着脸上的泪水道:“齐皇圣明!”

    齐浩南目光转向坐在地上吃吃傻笑的安瑟舞,勾了勾嘴角:“既然这样,安大人是否应该给安小姐做个主呢?”

    “臣下愚钝,敢问齐皇的意思是?”

    “自然是和安王殿下借个翁婿之缘了!”齐浩南好心提议道,“当然这只是朕的提议,安大人听听即可。”

    齐浩南说得轻松,可是安一峰却从他眼里清晰得看到了一丝寒意,若是他不开口让楚天询受了安瑟舞,他就别想活着离开东齐。

    他不明白齐浩南的用意,也不觉得自己一个臣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逼楚天询这个皇家王爷有什么不妥。这早已是家常便饭!

    “多谢齐皇提醒,其实安王殿下一早便向臣透露过要纳小女为侧妃之意。”他枯瘦的老脸上挂上了一丝笑意,同时偏头朝着楚天询投去了一眼。

    他自认为已经给了楚天询面子了,只是要了一个侧妃之位而已。他们安家的女儿,即便是做正妃那都便宜了楚天询。

    楚天询敢怒不敢言,只好附和着安一峰的话往下走。但是明眼人都看上了他脸上的不情愿。

    也是,哪个男人会愿意要一个疯子啊,况且这安家姑娘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说不定之前那事就是这不安分的安家姑娘自己设计的!

    “好,既是这样,此事便就此作罢!”齐浩南大度地道。

    话题中心的定王府也没有人再开口追究,其他人便也只当看了一场笑话。安一峰新中航虽然已经觉得今晚之事太过诡异,处处透着破绽,却又找不到哪个破绽的源头,亦或者是今日这事的用意。当然,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悔之晚矣了!

    安一峰低着头闷闷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接下来宴会如旧,可是却好像多了一分僵硬。

    而楚天询对上了齐子皓的视线,暗中对他恭敬地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表达着某种意思。

    安瑟舞被人带了下去,只是齐靖霄在看到她眼底的那一抹愤恨之时,对着身后的护卫低声吩咐了一句。

    “你又打的什么什么主意呢?”齐静沅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离开的护卫,好奇道。

    齐靖霄嘴角勾起,眼中一丝狡黠流转:“没什么,就是让安瑟舞疯下去而已。”不管此刻是真的还是假的,以后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做个清醒人了!

    齐静沅努努嘴,目光转向了别处,正好对上了斜对面的燕云琛,甜甜地朝着他一笑。燕云琛的眉头萦绕着点点愁思,但还是对着她勾起了嘴角。

    这一幕看起来极其和谐温暖,可看在科林瑾眼里却是极其碍眼。他湛蓝的眸子紧紧眯起,看着燕云琛的目光锐利得就像黑夜里盯上了一只濒死猎物的猛兽,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毕露,若非很好的掌控力,定然会将之当场捏碎。

    压下心里的云涌,他端起酒杯仰头倒了下去。

    亥时初,从宫里参加宫宴回来的马车停在了定王府门口。

    齐子皓和叶卿清刚下马车,一个墨色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径直跪在了齐子皓面前:“见过王爷、王妃!”

    齐子皓见到来人,嘴角泛着嘲讽,讥诮道:“你这般大喇喇地不顾身份在定王府门口等着本王,就不怕你在西秦的那三年前功尽弃?”

    科林瑾沉默以对,低着头,是以众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齐静沅见到他的时候却意外地平静,就像见到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在他抬起头时,朝着他笑了笑。这些天,好像她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科林瑾这个人一样,不是刻意地将他忘了,而是很奇怪地没有想起来。

    或许,还是叶卿清当初说得对,当齐静沅遇到那个命中该属于她的人,便能自然而然地从科林瑾的阴影里走出来。

    但是这抹笑容却在科林瑾心中漫起了无边的恐惧,一种再也抓不住她的恐惧,一种将要永远失去她的恐惧。

    这抹笑容里透着疏离陌生,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灿烂温暖,也不想对着燕云琛时的娇俏亲昵。

    “王爷,属下能否和您单独一谈?”科林瑾忽略了齐子皓对他的不喜,依旧以一个属下的身份问道。

    事实上,他从不是他的属下,齐子皓也未曾将他当过自己的属下。但是在科林瑾的心里,他将自己摆在了这个位置。也就是因为如此,曾经的他对齐静沅望而却步,在寻找着与她平等的机会。

    齐子皓略微思忖,对着叶卿清道:“先让丫鬟们陪你回去。”

    随后特意吩咐了齐靖霄一声:“将你姐姐送回去!”

    齐静沅一头黑线,父王这行为怎么看起来有些幼稚呢?难不成还担心她心里在惦记着科林瑾?无奈地摇摇头,跟着弟弟妹妹一起进府去了。

    茗水院的书房里,昏黄的灯光轻轻摇曳,齐子皓坐在书桌后面,而科林瑾则微微低头站在书桌前,两人皆是沉默。

    这番情景,倒是和三年前科林瑾离开的那个晚上如出一辙。

    齐子皓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有什么话要与本王说?”

    科林瑾突然跪下身子,却抬起了头以齐子皓对视:“王爷,三年前,您曾说过,想要……想要将郡主嫁与我,不知是一时玩笑之言,还是……”

    “你觉得呢?”齐子皓漫不经心地反问道。

    科林瑾俊眉皱了起来,直直道:“属下有心求娶郡主!”

    “哦?”齐子皓轻笑一声,“你能给她什么?”

    科林瑾略思,眸子里隐隐闪过一些自信的色彩:“这三年,属下在外面有了自己遍布四国的铺子,而且西秦那边,也渗透得差不多了。只等着这次回去,定可报了当年的灭门之仇。请王爷再给属下一年时间,一年后属下定能以这天下最珍贵的东西来做聘礼求娶郡主,并且一生爱护。”

    “最珍贵的东西……”齐子皓轻声呢喃,嘴角轻轻勾起,“南海的鲛人之泪、雪山之巅的万年雪莲、还有极地之漠的炼金紫冠?你指的是这些?不错,的确都是些无价之宝……”

    他相信,科林瑾说出这一年之期是真心的。

    但是这一年里,若是让他为了报仇牺牲些什么他定然也会毫不犹豫,包括他自己的婚事。没了容可心,还能有别人。他的意思只是他在来求娶娇娇之前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好。自认为这样便是忠贞不渝、痴心不改!

    科林瑾面上微微惊讶,没想到他暗地里派人在寻这些东西的事情齐子皓全都知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本来就是他想寻来用作聘礼的,在他看来,只有这世上为人称羡不已的无价之宝才能配得上娇娇!

    “不过……”齐子皓话锋一转,道,“三年前的事情早已烟消云散,过去了便是过去了!科林瑾,这几年你在容旭尧身边步步高升时他可曾教过你时过境迁以及善于抓住眼前机会这些道理?”

    他虽然对科林瑾的能力毫不怀疑,但是这三年他擢升得太快,加之他对容旭尧的怀疑从未消除过,所以注定了他们定王府和科林瑾之间的情分在三年前他离开时便已经结束。再加上后来的这些事情,他就更不可能将娇娇嫁给他了!

    最珍贵之物?他心里冷笑,科林瑾到底还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爱!

    “王爷……”科林瑾不明白齐子皓话里的道理。

    齐子皓站起了身,眸中冷冽,淡声道:“科林瑾,本王当年收留你,完全是看在我和你父亲的交情上。如今,你以长大成人,定王府便与你再无关系了。至于娇娇的事情,你是个聪明人,不该乱说的不要在外面乱说!”

    科林瑾急道:“王爷,你是不相信我对郡主的真心还是觉得我现在的身份配不上郡主?”

    齐子皓利眼扫向他,冷嗤一声:“真心?一个连爱都不懂的人哪里来的真心!你走吧,若是以后再出现在定王府,本王不会再念旧情!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也别想着对娇娇动什么歪主意!”

    科林瑾眼中不甘的神色从未消退,双手在袖中紧紧收起,俊美的脸上紧绷得厉害。虽然还想继续出言解释,可他知道齐子皓说一不二的脾气。即便此刻再不甘心也只能暂时离开。

    眼看着报仇的事近在眼前,他不能功亏一篑!走出茗水院时,他顿住脚步,朝着齐静沅住的地方深深地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翌日一早,齐静沅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迷蒙了片刻,揉揉眼睛,便掀了身上的薄被,要下床去。

    荷香与雪柳端了脸盆与漱口水进来,见状笑道:“郡主今儿个怎的起得这么早?”

    她们二人自小在齐静沅身边服侍,对她了解得清楚。除了以前被王妃逼着读书不情不愿地起床时,郡主可每次都得睡到舒服才肯起来呢!而且起床气很大,谁若是撞上去了,定是没有好果子吃。

    齐静沅火急火燎地自己套起了一上来,隔着窗子朝外头看了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郡主,卯时半了。”雪柳笑眯眯地答了一声,接过漱口水,然后将热帕子递给了她。

    卯时半?还好还好,没有误了时辰!

    齐静沅快速地自己擦了一下,然后坐到了妆台前,催促二人道:“快些替我梳个简单的发式,那些什么胭脂水粉的都不用了!”

    二人见她一脸焦急,也不敢耽搁,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双螺髻,直接在两边各缀了一只红宝石簪子,简单快速又不失贵气。

    “郡主,你要去哪,不用早膳吗?”齐静沅将两人的声音抛在了脑后,径自跑到马厩牵了马便朝北燕驿馆奔去。

    可是到了驿馆,却得知北燕队伍已经在半个时辰之前出发了,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北城门,可是依旧没能追上队伍。

    她有些失落地撅了撅嘴,昨晚明明打听到北燕队伍是今早辰时才离开,怎的提前了这么长时间呢?还有燕云琛那个讨厌鬼,竟然都不和自己告个别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她垂着臻首,慢慢地牵着马往定王府走去。

    “宁惠郡主?”忽然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叫住了她。

    齐静沅抬起头来,发现眼前这个陌生女子自己并不认识:“你是谁?”

    “属下瑶光。”女子身材看起来有些娇小,但身上却透着一股姑娘家难得的爽快之气,说话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瑶光?齐静沅摇了摇头,闷着声道:“我不认识你。”

    随后,便低着头牵马继续往回走。

    瑶光拦住她,将手上的匣子递给了她:“属下是受靖王殿下吩咐留在京城的。这是王爷留给您的!”

    齐静沅眼中一亮,伸手接了过来,欢快的声音宛如出谷黄莺:“这是什么?”

    瑶光答道:“郡主打开看看便知!”

    齐静沅将马缰递到了她手里,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匣子,却发现了很多折了起来的小纸条。好奇心驱使,便准备直接打开来看看。

    瑶光赶忙阻止道:“这些是王爷熬了两个晚上亲手写给您的,他来不及亲自交到您手上这才吩咐属下转交的。他还说了,让您一天看一个,等到这些都看完了他就会回来向您父王提亲。”

    其实燕云琛只让她说了后头一句话,前面的是她自作主张告诉齐静沅的。这些年,王爷的境遇他们这些做属下的都看在眼里,难得有一个对他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便给弄没了。

    齐静沅脸上一红,微扬下巴嘴硬道:“谁要嫁给他呀!”不过却关上了那个匣子宝贝一样地抱在了怀里。

    “你和云烟一样是他的手下?”齐静沅走着走着突然问了一句。

    瑶光一愣,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云烟是谁。虽然不明白齐静沅为何有此一问,可还是如实答道:“属下和云烟不一样。云烟是分在玉衡手下的,而属下的地位与玉衡一样。至于我们的身份,日后王爷会亲自和您说的!”

    齐静沅边走边点头,原来地位比云烟高一些,看起来应该是燕云琛的直属。不过她倒是对这个直言爽利的瑶光颇有好感。

    “那你会一直留在定京城里?”

    瑶光点头,随后从腰间抽出一个烟火状的信号递给了她:“郡主若是想找属下的话,直接将这个放到空中,属下就会来的!”

    齐静沅满意地笑了起来,两个浅浅的梨涡煞是可爱,迈向定王府的步子也急促了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一个人好好地看一下燕云琛写给她的东西……

    四国盛会结束之后,定京城里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令叶卿清惊喜意外的是,十年都未曾回来过的叶卿岚竟在三国陆续离开之后的一个清晨等在了卿园的门口说是要见她。

    听到齐子皓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子皓,是真的?”叶卿清美目盈上了一些波光,激动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颤着手不敢相信,。

    她还以为他准备这辈子都要留在边关自我放逐了……

    齐子皓吻了吻她的鬓角,将她那些几欲滑落的泪水吻了回去,柔声道:“你要见他吗?”

    叶卿清毫不犹豫地拼命点头。这十年里有多少安静下来的时光他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狠心不肯见他一面,也在害怕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就要天人永隔……

    齐子皓轻笑,扶着她坐到了铜镜前,熟练地拿起了玉梳替她轻轻地将鬓边散落的一些秀发整好,打趣道:“他回来不是该开心吗?女人真是水做的,什么事情都能洒几滴金豆子下来。”

    叶卿清破涕为笑,看着铜镜里高大的身影满足地扬起了嘴角。

    叶卿岚这十年里并未有太大变化,只是已经而立又在边关待了多年,身上多了一股子沉稳冷肃之气。

    他见到叶卿清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掀起袍子朝她跪了下来:“大姐!”

    简单的两个字,却又显得十分沉重……

    回来的路上,他无疑是忐忑的。十年前的一幕一幕在他脑海里无比的清晰,后悔愧疚的同时心里也在害怕叶卿清会不会继续怪着他。其实,此刻在叶卿清面前,他更希望自己还是初见那时的羞涩少年。只可惜,他们都明白,谁都回不去了。

    “快起来!”叶卿清起身双手扶住了他,声音里已经有了些梗咽。

    待到叶卿岚面对着她时,她才仔细地打量了起来,眉眼不见有多少变化,但那紧抿的唇角、冷肃的眉梢无一不习惯性地朝外散着森森冷气。叶卿清也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变化,他比以前沉默多了,基本上她问一句他才会回答一句。多数时候,都是双手局促地放在膝上闭口不言。

    叶卿清在欣慰能再见到他的同时又难免心酸。

    “已经进宫去见过皇上了吗?”

    叶卿岚点头:“见过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叶卿清笑了起来,眼里满是柔光:“在府里住下吧,回头给你设宴接个风。”

    毕竟现在的荣国公府里只有一些留下来照看的老家奴,这些年,若非祭拜,她都很少回去,冷清得让人害怕。

    叶卿岚摇头拒绝了:“我已经吩咐人将我的行囊全都送回府去了。大姐,你放心吧,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没什么过不去的。”

    他朝叶卿清笑了笑,现在他最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还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呢?

    叶卿清也没再坚持,转了问道:“怎么这时候突然回来了?”

    叶卿岚朝齐子皓看了一眼,他还以为姐夫会一早就告诉姐姐了,看来他心里也在担心着他们姐弟之间还有心结。

    齐子皓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对着叶卿清道:“是皇上召他回来的。估计最多两三日皇后会召你进宫,商谈卿岚的婚事。”

    叶卿清一怔,提到婚事难免又让她想起了那些过往,纵然她已经慢慢释然了,可是叶卿岚心里过去了吗?她看向叶卿岚,却见他嘴角浅勾,淡淡道:“两位姐姐做主便是!”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成亲了。

    叶卿清虽是有些奇怪,但当着叶卿岚的面并没有多问。

    “对了,怎么没见到几个孩子?”或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凝固,叶卿岚主动问起了齐静沅等人。

    “靖霄在衙门里领了差事,靖晖在国子监,娇娇和宝儿这会儿在自己的院子里。回头晚上过府来吃饭,定是让他们好好地给你这个舅舅行个礼!”她实在不好意思说齐静沅这会儿可能还赖在床上,那丫头最近乖巧了很多,几乎都不出门了,也不知整天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做些什么。

    叶卿岚笑笑,也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他离开前,叶卿清左思右想还是将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交给了他,缓缓道:“她走之前让我转交的,有些事情没什么好放不下的,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

    霍云歌前脚离开叶卿岚便回来了,她想肯定是不想碰到她。单数她也希望叶卿岚能真的放下霍云歌,解开这个心结。

    叶卿岚凝视了一会儿,将信接了过来,轻声道:“好,我都听大姐的。”

    随后朝两个抱了抱拳,便告辞离开了。只是,转角脱离了叶卿清视线之后,那封被他紧攥在手里的信瞬间在内力之下化为了粉末……

    叶卿岚离开之后,叶卿清蹙着眉问道:“皇上为何会突然召卿岚回来,让他成亲也是皇上的意思吗?”

    齐子皓点头,叶卿清试探着道:“皇上他,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齐子皓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髻,在廊下轻轻地将她搂在了怀里:“好厉害。不错,皇上已经准备动手了!”

    叶卿清身子微僵,动手……是说时机已经成熟了么?

    这十年里东齐都没有过太大的动作,但齐浩南从未放下过统一天下的野心。他正值盛年,自然不会错过这绝佳的统一机会,十年的沉寂不过是为了一朝的蓬勃在做准备罢了!

    一旦开打,叶卿岚定然是要上阵的。这次不会像以前一样只是小打小闹,谁都不会甘心轻易地束手就擒。皇上是怕有个万一,会断了叶家的香火。而卿岚,之所以没有反对,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叶卿清问道:“什么时候?”

    “今年之内!”齐子皓答得很肯定。

    今年之内?眼下已经三月底了……“那婚事岂不是要准备得很匆忙?”

    “放心,总之不会委屈了他和未来的荣国公夫人。虽然眼下卿岚年纪大了些,但是荣国公夫人的位子,而且还是正室嫡妻,还是有很多好姑娘愿意嫁进来的!”

    叶卿清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只希望那姑娘简单善良就好,其她都不重要。”

    经过了当年的事情,对于为叶卿岚娶妻一事,她心里已经有了本能的恐惧。

    齐子皓感受到她身子有些僵硬,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放心,皇上也只是觉得他到了年纪罢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凶险。而且,此前我们做了很多准备,这场战事不会拖个十年八年的!”

    “你也要去吗?”叶卿清从他怀里撤了出来,水光大眼仰着看向了他,心头堵得厉害。

    齐子皓像哄着孩子一样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自是要去的!皇上准备北燕和南楚双管齐下,我也会亲自领兵。至于卿岚,西边待得久了,可能会让他去防着西秦那边主动攻击。”

    皇上的意思是待时机成熟,便让他带兵攻打北燕,至于南楚,他则会御驾亲征,朝中留给太子监国。他们在两国朝中几乎布下了致命一击,不出意外,这两场仗会打的很顺利,甚至只需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就会有人自动弃城投降。

    倒是需要防着兵力较强的西秦,所以反而是卿岚那边大约会有些麻烦。

    不过他没和叶卿清详说,这件事皇上也暂时只和几个心腹私下商讨了一番,并未挑明。

    叶卿清再次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肢不说话。那般力道,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小傻瓜,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我知道,但还是不舒服,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冷静冷静吧!”叶卿清叹了口气。

    她相信齐子皓的实力,也相信他会遵守要陪着她一起白发苍苍的诺言。可是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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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卿清和叶卿渝在一些适合的姑娘里面仔细地相看了一番,最后看中了黄阁老家的嫡长孙女,也就是黄雯菲的堂姐黄雯茵。

    私下里,叶卿清和叶卿渝见过这姑娘,娴贞雅静、端方有礼,倒是让人极有好感。她私下里也隐晦了打探了一下黄夫人的想法。

    黄家倒是没有任何反对,翌日黄阁老在散朝之后就曾找上了齐子皓,暗里透露了愿意结个姻亲的意思。

    双方从提亲到定亲再到成亲,总共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婚事定在了六月二十六。虽然有些仓促,但是齐浩南亲自下旨赐婚,还有那一品诰命的诏书,都是黄家喜笑颜开。黄阁老更是面泛红光,直夸自己的大儿子大儿媳教女有方,没少惹来其她几房的羡慕嫉妒。

    六月下旬,醉风楼。

    叶卿岚应约进了包厢,便看到了两个久违多年的身影,华安庭和华瑶依。

    五年前,滇南国的老皇帝病逝,太子华安庭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位,并且暗地里投靠了东齐。所以,华安庭此番带着华瑶依秘密前来,齐浩南虽然得到了消息,但是并未有所动作。

    “荣国公,好久不见!”华安庭较之十年前的青涩也沉稳了许多,但是对着叶卿岚的时候眼里泛着冷意,语气也未见有多客气。

    若不是华瑶依得到了他要成亲的消息坚持要来这一趟,他也不会放下政事陪着她一起胡闹。

    叶卿岚礼貌性地弯了弯嘴角:“久违了!”

    随后看向了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华瑶依,双眸微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片暗暗的剪影。

    看来不是他一个人变了,当初的一场祸事牵连到了多少人,竟能让一个活泼开朗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小姑娘眼里写满了故事。若是当初在碰到那个精灵古怪、能言善辩的闹腾“小乞丐”春花时,有人告诉他有朝一日她会如一个大家闺秀一般刻板安定地静坐在一旁,恐怕他肯定不会相信吧!

    安静下来,多了一份沉淀的美丽,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失了当年的娇俏灵动却多了一分韵味沉稳。其实她比霍云歌长得好看得多,比她见过的很多女孩子都要好看。他没有讨厌过她,因为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当初在茫茫人海里遇上了他。

    当年他以为华瑶依不过是一时的意气之言,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为了他十年未嫁。

    这十年,他们没有见过,但是他却时常能收到华瑶依给他写来的信笺、寄来的东西。他从未回过,可她却一直没有放弃……她是他这些年离得最近却又最远的人……

    华安庭摸了摸华瑶依的发顶,柔声道:“大哥在外面等你。”

    华瑶依对他轻轻一笑:“好。”

    只剩下两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不再流动,总是窗户大开,包厢里也放着冰盆,可总让人觉得闷热得透不过气来。

    两人沉默了许久,叶卿清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她面前,语气熟悉得不像是陌生人:“虽然是酒楼,可女孩子还是饮茶为好。”

    华瑶依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出其地安静。

    许是受不了两人间的这种沉静,叶卿岚主动问道:“你,还好吗?”

    华瑶依轻轻点头:“很好,大哥做了皇帝,他对我一直很好。”

    叶卿岚嘴角微微抽动,没有与她继续说华安庭的事情。

    “找个值得托付的人嫁了吧,我不好,不值得你这样。”叶卿岚踌躇了许久,终是一口气说了出来。

    华瑶依轻笑,可那安静得似白玉兰般的笑容里却淡上了一抹忧伤,轻问道:“还能再变吗?”

    随后,不待等到答案,在叶卿岚那带着疑惑的眼神里自嘲道:“瞧我,这是问的什么话,你们两人后日便要成亲了,你怎么可能去辜负一个无辜的姑娘呢?”

    最后的一句轻语,就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

    其实她想问的,既然随便是谁都行,为什么不能是她?既然心死了,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吗?

    她来的时候就没有抱任何希望,只是自欺欺人地在脑海里骗自己罢了!叶卿岚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性妄为的毛头小子,不会再为所欲为,在他应下婚事的时候就注定了不会再有回头的机会……

    华瑶依深吸一口气,随后嘴角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叶卿岚,放心吧,以后你的生活里再也不会有华瑶依这个人了!那些让你困扰的信和东西我也不会再送,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们……此生……再也不见!”

    说完这句话,华瑶依便迅速起身,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大哥,我们走吧!”

    叶卿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唇瓣蠕动,却久久没有起身……

    两日后,荣国公府一片喜庆,叶卿岚一身吉福,虽是到了而立之年,但身上多出来的那份淡然的气质却是引来了不少倾慕的目光。

    叶卿岚牵着新娘进门,忽然顿住脚步,回过了头去,但很快嘴角轻轻牵起,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继续着刚刚的动作,在一片爆竹声和贺喜声里将新娘引进了门。

    “瑶依,”荣国公府对面的街上拐角里,华安庭将华瑶依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既然难过,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成全他?”

    华瑶依双眼无光,轻声道:“大哥,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