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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背弃的那个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冷酷的话语一字一句地从高贵美丽的公主嘴里吐出,幽深的眼睛似琉璃猝火一般,闪耀着毁灭的光芒。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每个许下承诺的人都应该承担背弃的后果。”透过咫尺的距离,牢里的人望到那女子的笑容带着残酷的快感,仿佛有一个邪恶的灵魂隐藏在那绝美的躯体之下。
“你……你想怎么对她?”年轻的道长莫名心悸,“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只有这样,人们才不会轻易背弃承诺。”她不待他说完,缓慢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下巴微扬,优雅地转身离去。
长宁公主第二次出现在牢里,是半个月之后。她有一个好消息要迫不及待地告诉他。
那人更憔悴了,是为了那个女人吧?很好,今日便可以做个了断了。
“你知道做官奴的滋味么?”她今日笑得格外灿烂,面上傅了粉,描了笼烟眉,骄艳容颜更胜往日。
“你把她怎样了?”牢里的人急切地问道。
“司晨可真是命薄,才新婚不过一个多月,夫君就犯了死罪。她跑来求本宫,说只要她夫君能够逃过一死,她愿意做任何事。本宫就成全了她。你知么?本宫正准备打发她去西北军营,在那里做官奴呢……”长宁公主转动着手上的碧玉翡翠镯子,轻松随意地语气似诉说一桩无关紧要的家常事。
“你为何要这样对她?她侍奉了你那么久,你不念丝毫旧情也就罢了,还那样折磨羞辱她,你到底为了什么!”牢里的人愤怒得面色发红。
“我是公主,她是宫女。我这样处置她有何不妥?再说了,我可是帮你报仇了呢。她不是背弃对你的承诺了么?”公主又笑了起来,笑声带着一丝快意。
“虽然她背弃我,但……但是,我并不想报复她,更不愿伤害她。”良久,梅修远叹了口气,目光恳切地望向公主:“公主,我请求你,不要送司晨去做官奴,她体弱多病,伺候不了那些军人……?”
这是他第一次求她,竟然是为了那个女人。牝鸡和宫女连寿担忧地望着公主,大气都不敢出。
“哦,连寿。本宫是不是忘了,司晨在上个月就被送到军营里了?”公主的笑容顿了顿,僵直了身子,静静地望着他。良久。她侧过身子,问身边的连寿,语气未任何波澜。
“回禀公主,司晨在上个月初六就到了军营。如今算来,正好快一个月了。”连寿恭谨地答道。
牢里的人如受重击,目光开始灼热起来。
“哦,本宫忘记了,好似不是做官奴,是做营妓呢。”她轻笑道,丹凤眼笑得弯弯,闪耀着幸灾乐祸的光芒,琉璃般锋利艳丽。一种报复的快意迅速俘虏了她。
“是不是你逼她去的?”一股热血冲上了梅修远的眼睛,他声音嘶哑,双目赤红,倘若目光可以杀人,那么她已然被杀死不下数百次了。然而,长宁公主却丝毫不避让。
“是她自愿要去的,本宫只不过给了她一个替夫赎罪的机会。”她依然笑盈盈地望着牢里的男子,目光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目眦欲裂,状若疯狂,从牢里伸出血肉模糊的双手,似乎想要将眼前心如蛇蝎的美艳女子撕成碎片。“你这个毒妇,毒妇,贱人,贱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恶毒的女人,在他心里,原来她是这样的人。
既然如此,她何妨更恶毒一些?
“公主,你这样逼他,只怕他会走上绝路。不妨施加恩惠,男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阿蓝大着胆子上前进言。
这些天来,宫里的人动辄被公主虐打。四大才子都受了点皮外伤,自从回宫以后,他们在公主面前一改从前嬉戏情状,连大气都不敢出。
公主已经变了。他们细细揣摩了几日,冒死上前进言。
“公主,再逼下去,万一他出事了就不好办了。”
“公主,您稍微妥协一下,对他施展一下您的个人魅力。”
公主坐在贵妃榻上,伸手转着手上的碧玉镯子,默然不语。
又过了一个月,长宁公主又来到了大牢。这次,她面容稍霁,语气竟然带了几分温柔和商量。只是,她依然抬高了肩膀,扬起那倨傲的下巴,冷冷地俯视着他,面色平静如冰,那神色在旁人看来,似是一场施舍。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死,第二是娶我,做晋朝的驸马。”
宫女和四大才子在旁边不断流冷汗,这就是长宁公主的软?
四面静寂,有暗哑潮湿的风从牢房里穿过,时空仿若凝固,静得似能听见心脏突突跳动的声音。等待回答的时间那样漫长,似等待一场末世判决。
公主低头玩弄着自身涂着凤仙花的指甲,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那语气矜贵淡漠,故作不在意,她却明白那对于她意味着什么。
他全身躺在肮脏污秽的牢里,里头传来阵阵血肉模糊的恶臭,唯一清晰洁净的唯有那双眼睛,那眼睛自血污扑面的乱发中扬起,黑白分明地望着她,分明地带着凌烈的仇恨,还有深刻的鄙视,那种比皇宫宴会上刻意隐藏的鄙视不同,那是一种深刻的□□裸的鄙视。
那曾经犹如混沌天地间,所剩的唯一纯白,那几乎连她的眼睛都会洗干净的纯白,那纯粹的白里此刻染上了同样纯粹的恨。
“我选第一条。”他发出一声嗤笑,未有丝毫地犹豫地答道。
他宁肯死,也不要她。
长宁公主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她差点就说出了,那好,你去死吧!但是她忍住了,头一次,她做出了让步,想给他留下转圜的余地:“不必这么快就做出选择。你现在在气头上,等过些时候……”对于她来说,这已然是让步的极致
“不必再等了。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娶自己的仇人,苟且偷生。”他的话掷地有声,未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长宁公主自小骄纵任性,目空一切,最懂得如何令人对她俯首称臣。然而,却终于遇见一个对她永不屈服的人。
“你……”长宁终于再也不能维持那一贯高贵得体的优雅礼仪,她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是的,我宁可死,也不愿娶你。”她试图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出丝毫犹豫。然而,没有,那双眼睛从不撒谎,从不犹豫,昼夜般分明,生死般明了。
那果然是梅修远的眼睛。
似乎,还嫌羞辱和打击的力道不够,他抬起头来,目光如剑,恶狠狠地加上了一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害死了司晨,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公主往后倒退了几步,跌跌撞撞,倘若不是扶着旁边的宫人,几乎就要倒下。
他竟如此羞辱她。
“司晨死得可真惨,她情愿为她丈夫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可真是痴情的人儿呢!”过了许久,长宁公主再一次直起腰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劲抬高了肩膀,用仅剩的力气做出一副高傲的姿态。
“啧啧,真是可怜啊,每天要接上百个军士呢!那些军士可个个都如同虎狼般,可怜司晨身子那般娇弱……”她轻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的惋惜,看着那人面如死灰,神色几欲发狂,似乎想将她撕成碎片。
“很心疼吧?本宫也很心疼呢。”她笑得妩媚得意,放肆张扬,似一场毁灭的前兆,“为了嘉奖她的贞烈,本宫特地在她的家乡给她立了好大一块牌子呢,上面细细镌刻着她为救夫君,不惜以身赎罪,充作营妓,甘愿承受千人万人之辱,好教她的父母家人都看得真真儿的呢……”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梅修远撕心裂肺地吼叫道,声音里有浓烈仇恨。
“因为她是本宫的奴才,本宫想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公主笑盈盈地回复他,又恢复到完美得恰到好处的笑容仪态,“你也是本宫的奴才,就算死,也只能是我的——奴才。”
那最后一个“奴才”里似乎拌了□□一般,寒意浸人。
“既然是本宫的奴才,本宫要亲眼看着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宫会用一辈子来耗着你,囚禁你,折磨你……”伴随着一声略带惋惜的轻笑声,长宁公主从容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幽暗的大牢长廊,亭亭身姿若盛放在暗夜里的瑰丽牡丹,骄傲的,不屈的,稳稳当当的,一丝儿也不曾有失态的地方。她美丽的丹凤眼里,带着一丝恶毒的笑。
他疯兽一般地冷冷直视着她的背影,目光里带着可怖的仇恨。
他恨她。她也恨他。
爱那么轻易就会变成恨。既然如此,何妨让这恨更深一些,也好教他终生难忘。
从前的长宁公主已然死了,从前的梅修远也死了。
长宁公主用了一辈子去等他,等到的却是他的背叛和无穷尽的伤害和羞辱。
她原本想好好地活这最后的三年时光,和心中的那个人一起。可是,一切都毁了。被他,和那个女人。
现在她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了。既然不能好好地爱,那就深深地恨吧!
她命令卫士将玄清观的道士全都绑来,在太极殿外搭了个刑场,将他押上来,准备当着他的面,一个个杀掉。
她已然走火入魔。
“记住,都是你们的观主害死了你们。”
长宁公主身着琉璃衣,坐在贵妃榻上,一只两尺见方的黄金大鼎搁在她面前的长几上,鼎中的烧鹅炙腾腾地冒着热气,熏着那双琉璃也似的丹凤眼烟雾迷离。
白玉箸子轻轻敲着黄金鼎的鼎沿,凉凉地说着杀人的话。
盛夏的日光战战兢兢地在那高髻上明明闪耀着,那女子似坐在虚空的至高处,眼里藏着光艳琉璃,轻轻流转出一派华美而虚幻的光华,如同这浮华盛世里,繁华将尽后的最后一场升平歌舞,最后的疯狂,末世的狂欢。
她命人在那群道士面前拉上一层半透明的布帘子:“本宫见不得血腥,看个大概就行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求求你,放过他们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他终于跪下来求她,却还是为了别人。
“要你爱我,娶我。”这一句原本万分温柔,应该怀着万分柔情的话,此刻听来竟如同恶魔的召唤。
“咳……咳……”他猛烈地咳嗽起来,未来得及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