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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与狐共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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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司命星君走后,倾瑟一人在房里来回踱步,不顺意时便往桌子椅子踢一脚。可这手是手脚是脚的毕竟是凡人的身体,踢了数脚之后她自个又疼得直皱眉头。

    司命那瘟老头,走着瞧罢,倾瑟心想着在这人间忍着先多呆几日,待君玖上神劫历完了,百里国国运也昌盛了,看她回去不跟司命那老家伙一顿胖揍!

    唔……近来尤其爱动肝火。倾瑟闭眼深呼吸……息怒,息怒……

    不想这一深呼吸,房间里到处都是烟雾,倾瑟一下给吸岔了气,捂着口鼻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翠翠的声音,似有些担心:“娘娘,您没事罢?”

    “没事没事”,倾瑟胡乱应声道,“翠翠,你给本宫进来。”

    门应声而开。翠翠一眼瞧见了屋里浓烟迷茫的景况后,一双秀眉皱得紧,亦跟着被呛咳了起来,道:“娘娘,您这是……”

    倾瑟大步走出房门,道:“叫人来将屋子收拾一下。”她抬起袖子往鼻间嗅了嗅,满袖子的烟熏味,不禁皱眉又道,“还有,准备一下,本宫要沐浴。”

    翠翠乖顺地行了行礼,道:“是,娘娘。”

    太子东宫别的什么不好,就是供人差使的小丫头小监子有大群,个个性子也还温顺。那么大一间屋子,几只小婢勤劳手巧,片刻功夫便收拾得干干净净。

    连带屋子里边那偌大的浴池里,都已经灌满了温热的清水。

    遣散了一干人等,倾瑟关好房门拉上浴池边上的锦帘子,兀自宽衣躺进了水里。沐浴这等琐事,她不常干,平日里都是捏个净身决就完事。但想想到了凡间与仙界哪里能一样,凡事皆需亲力亲为。

    只是一进水里没多久,身体便涌上一阵乏意。倾瑟头枕着浴池边,懒懒地阖着双目。

    后来还是边上一小点动静惊醒了她。

    倾瑟张开眼来,微微侧过脸往边上一瞧,却见白狐狸不知何时爬了出来,正蹲在浴池边上,眯着那双细长的狐狸眼盯着水面。

    倾瑟伸出水淋淋的手指便去拨弄白狐狸的毛耳朵,好笑道:“还真难得,本司未逮你出来你这小家伙自己就出来了。莫不是太挂念本司了?”

    白狐狸一听,琥珀色的眼珠清清淡淡地瞟了倾瑟一眼,十足的鄙夷,然后抖了抖身子欲往浴池外面走。

    倾瑟哪里肯如它愿,手里力道重了些,一下便将白狐狸钳制住了,顺带手指挑起了白狐狸的下巴,安然道:“皆说九尾天狐性情清冷不近人情,我看也不全是。你的老祖宗君玖上神可能是传言那般,但你嘛,还是有点人性的。”

    白狐狸闻言倒不急着走了,而是又蹲了下来,琥珀色的眸子撂在倾瑟面皮上,似探究一般晶晶闪闪。

    倾瑟来了兴致,转身趴在池沿上,与白狐狸鼻尖对鼻尖,道:“乖,来你快跟本司说说,你们君玖上神何时才投到凡人之身历劫?你是他狐孙,该是知道些眉目。莫不是已经投身了?不应该啊,若是投了怎么太子还是个傻子?难道君玖上神的口味果真如此重?”

    白狐狸闭目养神,懒得理她。

    倾瑟不论问什么,它皆一副悠然的模样,似要跟倾瑟闷到底。到底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倾瑟耐性没了,索性眯着眼手捏住白狐狸的一只前腿,往水里一拉。

    (二)

    白狐狸一身雪白的毛经水里一浸,霎时变得湿嗒嗒。它浑身颤抖着用力甩毛发,也不晓得是不是被气的,结果甩得地面上到处都是水珠。

    倾瑟见它那滑稽模样,忍不住晕开了唇沿,伸手便将白狐狸又捞进怀里,又浸在了水中,道:“你那么慌张作什么,来了人间自然要入乡随俗,沐浴可是一件享受的事情。”说着她便有一下没一下温柔地替白狐狸顺着毛。

    雪白的毛在清亮的水里,染开一片。

    白狐狸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便不再挣扎了,乖顺地蹲在倾瑟怀里,只是头往一边偏了去。

    一人一狐泡在水里,倾瑟身上不着一物,也亏得白狐狸如此矜持懂道理。

    洗罢后,倾瑟穿上一身素色衣裙,拿着毛巾替怀里的白狐狸擦身体,嘴里还少有的碎碎念道:“尽管本司向来施恩不图报,但你身为九尾天狐一族却不可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本司改变主意了,不拿你去一命抵一命。你看我对你这么好,日后见到君玖上神你千万千万要替本司说两句好话知道了吗?乱了他的劫数本是我不该,但我好歹也救了你一命,算是扯平了。”

    想来倾瑟寂寞了几万年,如今总算逮到一只漂亮狐狸陪着她,她自然是话渐渐多了起来。情绪似乎也在逐渐多变。

    白狐狸垂着眼帘安静得很。但若是细细看过去,它却似在戏谑地挑起嘴角一般,十分诡异。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翠翠的声音,有几分焦急:“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

    白狐狸兀自爬下倾瑟的怀抱,隐去了身形。倾瑟起身开了门,问是何事。只听翠翠垂头急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在书房里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倾瑟捏了捏鼻梁,怎的会晕过去?晚膳后她三言两语将太子诓进书房让他练字,这才没两个时辰,怎的就晕过去了?

    莫不是将墨水当糖水,喝得太多了?

    翠翠道:“太子殿下原本好好地在写字,就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晕了。”

    倾瑟问:“那现在人呢?还在书房?找太医看过了没有?”

    翠翠道:“回娘娘,现在殿下正在书房卧榻上躺着,已经寻太医看过了,吃了药睡了。就是……就是殿下口中念着娘娘……”

    这东宫里有几个老嬷嬷,是皇后那边特意遣到东宫来照顾太子的。嬷嬷还是老点的好,太子一晕倒,她们丝毫不乱,赶紧该干嘛的干嘛去,手脚麻利得很,三下五除二便将太子照顾得周周到到服服帖帖。

    这不,待一切都安置好了,翠翠才过来向倾瑟禀告。倒也省去了倾瑟许多麻烦。

    倾瑟冲翠翠摆摆手道:“念着就念着罢,念着念着也就睡着了。”太子傻里傻气的却单纯得很,估计念一会儿他自己都忘了。

    翠翠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出声问:“娘娘都不过去看看么?”

    倾瑟道:“本宫去了他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今夜就让他在书房里歇着罢。多差几人好生照料着。”

    翠翠福了福身,道:“是,娘娘。”说罢她便转身退了下去。

    倾瑟忽然叫住了她:“翠翠。”

    (三)

    翠翠停住了,垂头问:“娘娘还有何吩咐?”

    倾瑟细细端详了这丫头一会儿,长得也还白嫩端正,那双眼睛尤为机敏,该是个信得过的小丫头。心里如此一下定论,倾瑟便道:“翠翠你是随本宫自相府里嫁过来的罢。”

    翠翠愣了愣,道:“是,娘娘。”

    倾瑟吁了口气,道:“既然是随本宫从相府嫁过来的,只你我二人时便不必如此生分。该是什么模样便是什么模样。”像她这个年纪,应是天真活泼的。

    翠翠闻言抬起头来,闪闪的眸子里总算多了许多情绪,动了动唇,许久才百转千回地道了声:“翠翠知道了,娘娘。”

    见翠翠走远了之后,倾瑟这才回了屋,赶紧将司命那死老头给了两只小册子拿出来细细钻研。本来先前她还在愁,夜里总归要与太子同一间屋,到时该如何办才好。现在好了,太子在书房里两腿一蹬睡得老香,就什么都不用她愁了。

    这回司命总算是有了点良心,晓得将里面记载的东西都交代得详尽一些。

    先来说说这太子的家底。百里国的国姓是百里,有位威望颇高的皇帝主朝堂和一位贤能淑德的皇后主后宫。皇帝的后宫里虽佳丽三千,他是日日游走在花丛里,但却出奇地宠爱着皇后一人。

    不晓得是不是皇帝的身体有问题,日日撒雨露,这几年十几年二十几年下来,却惟独与皇后生有一子,便是太子百里落尘。

    百里落尘自然是被整个百里国寄予了莫大的厚望,当然在变傻之前,他也没有让百里国上下失望。面皮生得倜傥不说,那才能那手腕儿举国上下,也实属一流。

    只可惜啊,怎的一回在御花园游园子,百里落尘他一下就失足落水了呢。结果脑子还进了水,傻了。当然,这些都是命格乱了之后的事情了。

    但他似乎特别黏当朝宰相莫仲怀之女莫兰卿,也就是倾瑟屈身的这具凡人躯壳。皇帝英明果断,见宝贝儿子那么喜欢莫兰卿,当下便赐予莫兰卿“锦瑟”的名号,让其嫁入东宫为太子妃。

    但凡是个当官的都晓得,皇帝此举的深意,不光是疼惜独生儿子那么简单,还借此牵制了宰相莫仲怀在朝中的势力。

    再来说说莫兰卿的家底。莫兰卿乃宰相之女这就不需多说了,在她之上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莫兰枢,二哥莫兰衍和四弟莫兰玥。莫兰卿排行老三,有一个爹,两个娘,一个大娘一个亲娘。

    小册子看到这里就已经差不多了,后面记载的皆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比如哪家将女的女儿姓什么长得如何,哪家尚书的公子如何风流流连花街云云。

    这些倾瑟看着就头疼,人名太多她一时也记不过来,索性就不看了。只是心里仍旧是忍不住将司命死老头鄙视了一把,叫他写命格,他八卦倒是收集了不少。

    (四)

    夜里床榻太过宽大,倾瑟一人睡不过来,白狐狸便跑了出来与她同睡。

    如今倾瑟用的是凡人的身体,除了仅剩下的那一小丢丢仙力以外,其余的都与凡人无异。晚上入眠白日转醒。

    只是时至半夜,屋子里发生了非同一般的景象。

    只见偌大的床榻上,蹲在里半边的那只白狐狸,忽然周身冒起了白光,温温润润不易叫人察觉。就连睡在旁边的倾瑟亦未被吵醒。

    眨眼之间,白狐狸就发生了变化,竟变成了一个男子,一身白衣袭地,身长玉立地站在床榻前。他面皮生得无可挑剔,细长清然的眉目,几分清傲的鼻梁和那半抿着的薄唇,皆是耀眼得很。他正半垂着一双细长的琥珀色眸子,看着榻上安睡的倾瑟,眼里流光四溢。

    半晌他抬起纤白温润如美玉的手指去轻轻碰了一下倾瑟的下巴。倾瑟似被惊扰到了一般,眉尖轻轻一蹙,随之侧了侧脸。

    男子便若有若无地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又伸手去拨了拨倾瑟的长发,轻轻道:“说本君的口味重,怕幽冥司主是第一人。司主那般想本君快些投身历劫,本君一旦入得凡人躯体了便不会再记得本身为神而是与凡人无异,到时司主千万莫怪本君欺负你。”

    说罢他周身闪着非凡的仙光,转身扬长而去。门响也未响,一转眼他就已经消失不见。

    屋子里,又是一派暗淡。侧边墙壁上,镶嵌着一扇细窗,有些清淡地月光铺了进来,莹白了地面一角。

    倾瑟睡意惺忪,身子往里辗转了一下,扑腾着胳臂便往里摸,摸了两下却只摸到榻上柔软滑腻的被单,余下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