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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昔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有勇气再一次按下琴键的。
大抵是元昱高大的背影替她挡住了刺眼的灯光和可怕的目光,大抵是元昱带着体温的外套带回了足以让身体行动的温暖,又大抵是元昱的温言细语抚平了心里那些紧绷和拉扯。
总之,在元昱面向观众说着那些与他完全不相衬的致歉辞时,她想起了邮轮上的那个夜,那个原本因惊恐无法入眠的、在甲板上流连徘徊的夜晚。
她的耳畔忽然就响起了浪涛声。
手随之动了。
她复刻了元昱那夜的演奏。
像盾、像锚、像船,音符甚至带着元昱的味道,再一次渡她穿过沉沉的黑夜,刺破恐惧和不安的迷雾,牵引着她抵达有着郎朗月色的梦乡。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不在。
但也在。
聚光灯将她一人照亮,元昱似在她耳畔低语:“现在,站起来吧。”
她依言起身。
声音又说:“笑一个。”
她乖巧地弯了弯嘴角。
“还有呢?”
叶昔会心一笑,对着观众行礼,优雅又美丽。
她一眼便发现了聚光灯之外的元昱,身着白衣,满眼宠溺,一声、一声地赞叹击掌。
更多的掌声响起,趋于热烈,但她听不到了。
她提起裙子向他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近乎奔跑——
扑进只属于她的,月色般的梦。
是夜,一段手机拍摄的视频在社交媒体小爆。影像噪点过多,很不清晰,但依然能看出是粤江慈善之夜。只见聚光灯下,白衣的元家大少在钢琴前单膝跪地,仰起头专注地凝视着他的姑娘,细细声地说“乖一点”,溢出屏幕的粉红色泡泡叫不少人一边直呼受不了,一边疯狂人肉女主角。
话题讨论度急速上涨,热度很快盖过了#舒姗娜舞台、#粤江慈善之夜筹款额历史最高等相关词条,到达顶峰又突然一头栽下,带着明显被压流量的痕迹,最终消失在信息的海洋里。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奔走相告,纷纷乱猜,猜测元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只有在场的人知道,那不过是元家大少旁若无人地哄着他的老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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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昱怎么不早说,你的启蒙恩师陈老今天会来?”
湾南医院病房的阳台上,从会场回来的两个人并肩而立。冬夜寒冷,但冷气却丝毫影响不到这里。
叶昔捧着一杯温牛奶,元昱则端着他的中药,皱着眉头摇晃瓷碗,像是摇晃着一杯红酒。
他将碗放下,扭过头看她:“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叶昔眯起眼睛看他。
元昱连忙自证:“真的!别这样看我。我到会场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候已经来不及告诉你了。”
“我看的是你的碗。别想蒙混过关,喝药。”
“哦。”元昱碗端起来,不往嘴里放,只接着晃。
叶昔探究地看着他,犹犹豫豫道:“阿昱,若是你一早就知道陈老要来,你还会让我上台么?”
元昱答得轻易:“会。我对你有信心。”
“真的?”
“怎么?他本人跟你说的话,你还不信?”
表演结束后,她不顾一切地扑进了元昱的怀里,回过神才想起这是在舞台之后,两人和观众之间只隔着一张薄薄的幕帘。
红着脸,元昱牵着她再一次上台,一同谢过了观众的热烈掌声,又将她直接领到了陈老身边。
他向老人介绍她。
而这位著名的钢琴演奏家,她的老师的老师,她小时候模仿过揣摩过无数次的偶像,就在眼前慈爱地看着她,夸她的表演很好,很动人。
“好不真实。”叶昔将牛奶杯放在窗台上,依然很不确定,“其实我今天只是模仿了你。陈老是因为偏爱你才夸我的吧?我大概是沾了你的光。”
元昱顺势随她把瓷碗放下:“当然不是,他就没夸过我。况且,我母亲也认可你的,她可从来不夸别人。”
叶昔微愣,想起谢清月在陈老的夸奖之后,那句不冷不热的“还不错,不算太丢人”。
所以,她这是得到了谢清月的认可吗?
“我说了,我母亲会喜欢你的。”元昱伸出手,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肩,柔声道:“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很好,特别好。”
心里,很快乐。
如果她有小尾巴,这个时候一定已经翘在天上了。
“咳咳,”叶昔轻轻扭动身子,从他的臂弯中挣脱出来,端过窗台上的瓷碗,“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糊弄过去。快喝药。”
元昱神色一凛,也学她端起桌上的牛奶,递上去:“那你先把牛奶喝了。”
叶昔无奈地放下瓷碗,接过温牛奶。
虽然他平时也闹,可他今天怎么讨价还价得特别厉害?
“你今天那样...不是因为紧张吧?”元昱等她喝完,递上一张纸巾,“你是在伤心?”
叶昔放下空杯,惊讶于他的敏锐,面上不露,挥了挥手道:“已经没事了。”
“已经?”他急切地凑上来,“谁欺负你了?”
叶昔一滞,只好笼统地答他:“没人欺负我,只是工作而已。你知道,工作就是让人烦心和痛苦的。”
元昱深以为然,但这话由叶昔讲来反而令他怀疑:“真的?”
“真的。”叶昔不愿多说,赶紧端出瓷碗,“牛奶我已经喝完了,轮到你喝药了。”
拖无可拖,元昱的俊脸一下子皱成一团:“不喝,这个东西很苦,就不该是人喝的。”
她只好哄他:“我知道苦,但良药苦口利于病嘛。”
他断然拒绝:“不要。”
她又哄:“喝完给你陈皮。”
元昱轻笑:“切。稀罕么?”
“你喝不喝!”
元昱一把接过了瓷碗,咕咚咕咚仰头喝药。
“好声好气地劝你不听,非要等人发火...”叶昔秀眉倒竖,嘴上嗔怒着数落,但手上早已递出盛着陈皮的小碟。
元昱一口气喝了药,表情艰难地咽了下去。
“呐。甜的。”她晃了晃陈皮小碟。
元昱没取,反而将碗垛在了小碟上,一歪头,迅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嗯嗯,甜。”
不等叶昔反应过来,偷香的人已经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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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夜里,叶昔脸红红地在休息室的床边坐下。
偷亲她的家伙已经休息,隔壁病房的灯熄灭,只留一盏幽微的夜灯,仪器的闪光规律地出现,显示元昱的指标良好,睡得很香。
可她睡不着。
今日已逝,当明日的太阳升起,又将是新的一天。
对她来说,则会是非常新鲜的一天。
她第一次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