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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品云随着永珑贝勒的目光看去,一只翠绿的耳坠子就躺在几案上。永珑伸手想要收起,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这是我在竹屋里遗失的耳坠子,是娘留给我的遗物。那一天‘黑狼’负着葛师父离开,我亲眼见这耳坠子从马上掉落,我拾了一只,另一只就在这里!”品云拿出坠子,历历指证。
“这个能证明什么?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永珑知道事态严重,不管承认或不承认,他都注定要失去她。
“你我不会原谅你的,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品云退后了几步,瞪大眼,恶狠狠地看着永珑。
永珑走出几案,伸出手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品云,但她却退得更开,永珑软了心低声说道:“品云,来我这儿——”他踏前几步,见到品云的手高高地扬起——
“啪”一声,品云一个巴掌结结实实、热热辣辣地打在永珑的脸颊上。
他是躲得过的,可是他存心不想躲,就像他曾经让品云用匕首刺他胸膛一样,都是他活该生受的。
“你利用我,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在白云庵、在绿竹林、在总兵府、在悦宾楼,你一直在利用我引出柳玉成。现在你的目的都达到了,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我?”品云的泪水溃了堤,绝望的眼神一刀一刀地刺进了永珑的心。
“因为我爱你,品云——”永珑这辈子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但他知道他今天若不说出口,就没有机会说了。
“可是我不爱你!”品云死了心,撂下话转身就要走。
永珑箭步上前,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品云,你听我说——”永珑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品云说。
“放开我!我不要再听了,你骗得我好苦你还要再编什么谎话来敷衍我?”品云撇过头,只想离他远远的。
“我从来没想过要敷衍你!如果不是你求情,我早就杀光了清帮的人!没有你,我还是可以查出清帮的会所;没有你,清帮还是会灭的!”永珑心底想说的竟然都说不出口,这是品云最不想听的,他却一个字一个字像箭一般地射了出来。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害了清帮所有的人,你想——我还能苟活吗?”品云哭软了脚,身子摇摇晃晃的,就怕再也支撑不住自己。
“品云,我不准你这么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所有的罪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如果我不早日灭了清帮,待他们羽翼渐丰,双方不是得牺牲更多人命?这是我必须要走的路,我不后悔——”永珑上前想要搀扶品云,她却又挺直了身体,将他的手挥开。
“你不后悔?你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人命,你不后悔?可是你要知道,人命关天,谁无父母、子女,为什么他们的命就这么不值!”
“难道要为了几只蝼蚁,牺牲掉整个山林——”
“你你强辞夺理!”
“你冥顽不灵!”
“我恨你!”品云喊道。
“很好,不如你就杀了我!”永珑更大声地回应。
他用漠然的神色藏住受了伤的心,极力地想要平复澎湃的思潮,可是湿润的眼角却透露了他真挚的深情,他又说道:“为了铲除叛党,我花了四年才取得葛师父的信任,我蒙面打劫囚犯就是为了消除葛师父的戒心,为了进入清帮,我不惜触犯朝廷律法,整个计划势在必行,早已不能回头了。”
“你怎么做得出来?你背叛皇上和朝廷作对,却又利用我除去清帮为朝廷立功!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到底存什么样的心?我不懂,我不懂”品云看着他熟悉的俊颜,却又感到陌生得可怕。
“品云,你不必懂,只有一件事我要你知道,我——”
永珑还想再说下去,就见侍卫来报。
“启禀六爷,皇上驾到了!”
“皇阿玛来了?”
“回六爷,皇上现在已经到了大厅,不见您到大门口接驾,还曾询问过郑亲王。”皇上的御前侍卫对永珑暗示,要他赶紧到大厅,免得让郑亲王在皇上面前说些流言蜚语。
永珑回头还想说些什么,只见品云回过了身,连背影都显得绝情。
皇上来到了追月山庄。
永珑来不及对品云再解释什么,只好立刻出外迎接。他料不定这一番见了皇阿玛后,事情会有什么转变。看着品云的背影和侍卫消失在长廊底,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他极想要追上她,告诉她一切的事实经过,可是他的脚步还是朝着皇上而去。
走到前厅,就见聂大人迎了过来,笑容可掬。聂大人将手一拱,对永珑说道:“六爷,皇上在里头等您呢!”
永珑进门看见了父皇稳坐在正厅的首位,也不看众人,叩首躬身便道:“皇阿玛圣安!”
“好了!好了!永珑,这不是宫里,繁文缛节都省了吧!我知道你最不喜欢这套,才会经年在外不愿回宫。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我就不再和你计较。”皇上和颜悦色地说道。
“谢皇阿玛!”永珑抬头见到父皇,心中百感交集。
“听说你剿除了清帮的会所,抓了不少叛党,这大清律令里有写,凡是叛乱造反者,一律处以极刑。你明明知道,还将他们关在牢里,难道你不怕日久生变?”皇上说道。
“皇阿玛,汉人本来就多于满人,要铲除异己,一味的诛杀并不是办法。以德服人、以仁治道,才是上策。”永珑说道。
“永珑,这天下是咱们满人的,是太祖皇帝、太宗皇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可别让汉人一点一滴地拿走,满汉通婚就是他们的第一步。”随侍在旁的郑亲王自上次在追月山庄吃了永珑贝勒一记打后,一直怀恨在心,虽不敢声张,却在皇上面前,早搬弄了不少贝勒爷的是非,如今在此也正处心积虑地和永珑唱反调。
“皇叔,四海之内皆是一家,咱们不该存有满汉之见。”永珑回道。
“永珑,听你这么说——我想是被那叛党的汉女迷得团团转了吧?唉!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皇上,此时人心还在思汉,这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些叛党如果不早日铲除干净,来日将成大患,到时候朝廷恐怕要用更多的兵力来平息,不是得不偿失吗?”郑亲王说道。
“是啊!永珑,这话不无道理,你出宫多年,为的是要完成我给你的任务,如今你成功了,就应当尽快回宫,我好传你一些朝政事宜。清帮的后续,就让你皇叔和聂大人来处理。至于那名汉女,我听说你对她是百依百顺,甚至于还让她到牢里见柳玉成。永珑啊——你贵为堂堂的六皇子,怎么可以对一个出身卑贱,还身犯重罪的汉女倾心?”皇上话中带有几分责备,可见对永珑贝勒的冀望颇高,就怕他落入了情障里,让女人牵着鼻子走,将来如何成大器?
“是啊!皇上说得极是!这样的女子玩玩就好,可别认真。永珑,皇上是为你好,就怕你有一天执意娶这汉女做福晋,这样的身份报上诰封,可是会亵渎了咱们大清的名头。”郑亲王冷笑说道。
“皇叔!娶汉女做福晋,总比作践民女、草菅人命来得高明——”永珑不理会郑亲王气得要喷火的表情,自顾自地又接口说“皇阿玛!人心思汉在所难免,但只要大清国好好地治理天下、善待百姓,就不怕汉人不能尽忠朝廷。这清帮的一干人犯就让儿臣处置吧!追封加赏我都不想要了——”
“永珑!你怎可存有妇人之仁?想要反叛作乱的,一律处极刑、诛九族,清帮的人和那个汉女都不能幸免。”皇上正色说道。
“是啊!皇上真是英明果断,咱们斩草除根、震慑人心,就不怕人心异动了。这六阿哥还年轻,容易感情用事,要学的可多着呢!”郑亲王说道。
“皇阿玛——”永珑还想上禀。
“好了!叛党一律处决灭族,绝不宽饶。事情就这么决定,别再有争议了!”皇上挥了挥手,不想再说。
永珑一个箭步上前,伏地叩首大声说道:“皇阿玛!我愿意以我的生命来换清帮所有的人和无辜的妻小,只求皇阿玛手下留情——”
“你简直要气死我!你就这么看轻自己的命吗?汉人的命不值得你来换!”皇上怒喝一声。
永珑直视着父皇,接口又说:“如果皇阿玛要如此残害百姓,不就如古代桀纣暴君一般——”
“住口!永珑,我让你读汉书,不是要你来教训我的,将来我如果传位给你,你还会把我的话放在眼里吗?”皇上扯高了嗓子说道。
“皇阿玛!如果要施暴强压才能服众,这位置我宁愿不坐!”永珑跪在地上,毫无惧色地看着皇上。
“好好!这是你说的!我有心传位给你,你竟然不屑?!我就革了你的爵位,废你为庶民”皇上大怒,吓得随侍的大臣们冷汗直流地站在两旁,不知如何是好。
在旁的聂大人从头到尾都是沉默不语,皇上身边的人全都是高他好几品的大官,怎么有他说话的余地?可是此时他已不顾一切,急忙冲上前“咚”的一声叩首,伏跪在地,叩头如捣蒜地说:“请皇上息怒!六阿哥实是有悲天悯人之心,才会触犯龙颜。古人有言: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请皇上三思啊!”“皇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郑亲王冷冷地看着聂大人道。
“好了!好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我来杭州原是想好好静心养性一番,不想再为这事多烦心。永珑,清帮的人我可免死罪,可是活罪难逃,所有人犯全充军苗疆,妻女家小发配给旗兵为奴,柳玉成是主谋,凌迟处死,以示天下!”皇上示下。
“皇阿玛!”永珑知道柳玉成绝对是死罪难逃了,却还是想再尝试说服——
“永珑,你几次触犯我,我都原谅你,但这一次,你太得寸进尺了!几百条人命就让你抵了封赏!除此之外,你——你到追月山庄的石牢里给我面壁思过一个月,就算是你冒犯我的惩处!”
“一个月?在石牢?”永珑不敢置信地说着。要他一个月见不到品云!她的命运就悬在这一个月里啊——
“不错!永珑,你出宫太久,让你在石牢里收敛一下你的野性和锋芒也好。一个月后,你一起随朕回北京城,这清帮和那汉女的事,就由郑亲王和聂大人来处理,不得再有异议,否则——全都斩首示众,连你,也绝不轻饶。”皇上咬牙说完,使了个眼神,御前侍卫们立刻上前将永珑贝勒架住。
“永珑,朕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下一次绝不会轻饶你。”他不让永珑有回辩的机会,起身甩了甩龙袖,随即踱出了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