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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吗?”
沉默。
“还是不甘心?”
依旧沉默。
“想要活下去吧?”
这次,是无声的空白后,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疑问——
你呢?
叶繁笑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无论如何,我不能代替你的人生。”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黑尽,路灯早已点亮。叶繁坐在床边,凝视着窗外远处的一盏灯光,心里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她已经完全能够肯定,业茵还在,而且就在这个身体里。平时,业茵的情感波动虽然并不明显,但如果认真去体会,却是可以体会到的,比如在与司南相处时,自己表现出的烦躁与反复。之前不明白,现在她却能猜到几分
毕竟她也曾经喜欢过某人,为某人伤心过。所以方才在门外对司南说出那番话后,心里涌上来的悲哀才会显得那样无奈。
叶繁只是不明白,业茵和司南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而业茵现在又打算怎么做。她曾经以为,业茵的意识出现之日,就是自己真正消失之时,但现在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业茵回来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有离开过,而自己却依然存在。今后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好。想到这里,叶繁轻叹。她转动着已经变得僵硬的脖子,眼睛在不经意间扫过衣柜,而一瞬间,脑子里又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柜子里面吗?
叶繁有些疑惑地起身走到衣柜旁,拉开柜门,然后她从柜子的顶端看下来,在看到她右下方的一个抽屉时,略有所觉。这抽屉她曾经打开看过,装的似乎是业茵的冬装,而她发现这一点后也没有细看,也许抽屉里有什么?
果然,仔细搜找后,一本黑皮银色花纹的笔记本出现在叶繁的面前。在将那本子拿在手里的时候,叶繁已经隐约猜到里面是什么,她毫不犹豫地走到书桌旁,拧开了台灯。
翻开第一页,字体跟叶繁曾经见到的业茵的字体类似,只是看来要稚气些,也许是早几年写的。
我不懂,他们既然将我放在外婆那里这么久,为什么现在又要接我回来?中午放学回家,他们居然都在。我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因为他们都没有看见我但他瞪了我,因为我看见他亲她,可是这又不是我的错,我没有故意偷看,做那种事情为什么不回房间?
第一页只有这一段话,说是日记又不全像,叶繁皱着眉,猜测文里的意思。看样子,业茵小时候是由外婆抚养长大的?想想也正常,早几年业霄堂和蒙玲珑都是正打拼事业的时候,将孩子交由长辈照顾也是理所当然的。
第二页的字也没有多些——
考试得到82分,错的也比上次少了。不过老师只表扬了考试100分的同学,却对我说,还需要努力呀。我已经努力过了啊,还是努力得不够?
过两天有家长会,怎么办呢?找他们是一定没用的。可是不试试又不行,反正试卷也得让他们签字如果外婆还在就好了。
果然是没用的。忙!忙!他们总说忙!
不要去打搅他,他只会说这一句话吗?
如果他们真的那样忙,连一点多的时间都无法给我,为什么又要生下我?
叶繁的眉头皱得更深,她一页页翻下去,看到的都是相似的问题和相似的心情。
同学们羡慕我有一对漂亮又有名的父母,因为他们是明星但我宁愿他们今天没有来学校。为什么连校长都对他们奉承巴结?恶心!恶心!那两个人都只是外面光鲜,为什么没人看得到?
所有人都是这样,真无趣。
越来后面,业茵的字体也逐渐地在改变,出现在二十几页之后的心情记录,已经是叶繁所熟悉的那种小小的、扁扁的字体。
今天又遇到昨天那个男生,奇怪,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听见女同学说他长得很帅,他确实很漂亮。可是家里的那两个人也很漂亮,漂亮有什么用?漂亮的人,不一定是好人。
文娱委员求我在学校周年庆上准备一个节目,我不愿意。这种事情我才没有兴趣。不过老师也来劝我,说我太内向太孤僻,需要锻炼锻炼自己。老实说,我觉得一个人待着就好,别人别来打扰我,我也不想去理会他们。
不过我还是在周年庆上唱了歌,台下的人聊天的聊天,离座的离座,在台上真是一目了然。想想也有趣,台上的人做什么,台下的人也同样一目了然。
最近那个男生总是在我面前出现。我明明不认识他,他居然来找我说话。
我唱歌好听吗?撒谎。我记得很清楚,我唱的时候根本没人在听。
这种满口谎话的人,没必要理他。
没见过这样的人,自说自话也能搞半天。他说请我看电影,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电视电影都一样,在屏幕面前晃来晃去的人,谁知道背地里什么样。虚伪!
我问他到底想干吗?他却奇怪地望着我,说他在追我我不明白。我连理都没有理他,他到底会喜欢我什么?
爱情到底是什么呢?每个人都是这样吗?追求,被追求,然后结婚,生小孩?要是两个人彼此爱得死去活来,多个孩子出来,不是会占去多余的空间?无聊。
我也无聊,想这些做什么。
这页纸的空白处有被修正液填涂的痕迹,看样子是业茵写了什么字,又想涂去。叶繁想了想,翻到纸的背面,对着灯光,果然可以在纸张相对应的位置看到两个字,她仔细辨认了一下,怔了片刻,然后轻叹。
其实那两个字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业茵写的是:司南。
他没有出现了。
有几天?是三天?还是五天?
也好,他不在我身边烦我,清静了许多。不过这两天时间似乎过得很慢,中午之后,我好像没地方可去。不想待在教室,只好在外面随处走走。夏天来了,太阳越来越烈,会晒得我头昏。
今天路过学校某处的花坛时,看到了夜繁花,白天的花骨朵都是蔫蔫的,无精打采。这种花我以前在外婆家附近见到过,外婆不是说它叫粉籽花吗?那家伙却非说它是夜繁花。
今天我看见他了,我也知道他看见了我,可是他马上就把头转了过去。
放学时也看见了他,他在打球,以前他也让我去看他打过球,不过打球有什么好看?我没去。
但今天看比赛的人很多,我好奇多看了两眼。他确实很会打球,不过旁边的女生实在太吵了,我待不下去。
他还会不会再约我去看他打球?
他是个傻瓜,他是个小丑,他说对了。
我也是个傻瓜,我也是个小丑,不过他没看到这一点。
他说他受够了,他说他自己是唱独角戏的小丑,他做了傻瓜,我是那个在台下冷冷看他当小丑的人。没错,他说得一点没错。
只不过,他虽然站在台上,却没看到台下的人。
明明看得到的对不?我试过,想看的话可以看得很清楚。
可是他看不见。
无论我在台上,还是在台上,他们都看不见。
看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叶繁的眼前有些湿润。她眨了眨眼,眨去睫毛上的水珠,然后翻到。
见到江老师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好人。可是,我觉得,他也帮不了我。
继续往后面翻,却是一片空白。看前面那些内容的时候,叶繁就发现业茵并没有每天写日记,这一本记录,其实是业茵好几年的迷茫心情。
究竟是什么直接导致业茵自杀,叶繁还是不知道。但是业茵的这本日记,虽然没有明显的愤世嫉俗,她却从里面读到了太多的失望和迷茫。越到后面,业茵似乎越是平静,就算是最后提到司南的时候,也还是一种平静,但那种平静却让叶繁感到可怕——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绝望。
哀莫大于心死,不是吗?
不过最后江惟的出现应当是个转机啊,业茵会带着写有江惟手机号的纸条,说明她是有心想要向江惟求救的。也许在写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过“死”而且她说对了,江惟没能帮上她,她仍是选择了那一条路
叶繁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
“业茵,你让我看你的这本日记,到底是想对我说什么呢?如果可以的话,你直接跟我说不是更好?”
叶繁完全清楚,自己之所以能看到业茵的日记,完全是因为业茵想让她看,否则她根本不可能突然知道业茵的日记放在哪里。
等了良久,心里仍是没有一点异常的波动,叶繁再次叹气。业茵明明可以的,她连掌控自己的身体都能做到,当然也能告诉自己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她就是不肯直接跟叶繁交流,除了那句“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