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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妍本想送韩维森回家,但不愿一身酒气的进门,让他母亲担心。
最后,她陪着他坐在附近公园的凉亭里,等他酒醒。
韩维森是个豪爽的人,喜欢喝酒、来者不拒,但酒量不是很好,幸好他的自制力不错,才没有因为喝酒而误事。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所以喝的有些多了。
她大概知道他为什么喝醉。下午在停车场外,她听见了很多事。
她也想劝他,但以他的好人缘,想必各种劝慰的话他都听腻了,她也不是太聪明的人,说不出新意,想了又想,还是选择默默地陪着他。
虽然已是春天,但夜晚的风仍有一些凉意,封妍穿着t恤、薄外套,还是觉得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韩维森听见了,便将身上的西装脱下来给她。
“其实你不必陪我,我坐一会儿就会回去。”“喔!”她真的冷。也不做作,接过西装便穿上。“等你冷了告诉我,我再把西装还你。”她说着,却没有离开,反而脱下鞋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
韩维森扯扯嘴角。他的样子已经脆弱得让她担心吗?
不过封妍跟以前那个小女孩真的不一样了,她曾经那样依赖他,而今,她娇小削瘦,却有一副挺直的背脊,就像一个面对挑战的斗士。
这样的封妍让他惊奇,也有些嫉妒。岁月令她成长,却削弱了他的力量。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一热,一串莫名其妙的话就吐了出来。
“你该不会是怕我受不了打击自杀,所以要看着我吧?”
封妍愣了下,凝视他在黑夜中依然闪亮的眼,那迷人的风采像寒梅,越冷,绽放得越好。
这样的人怎么会去自杀?挫折只会成为他成长的养分,让他日渐美好。
“我妹妹死了。”她突然说。
他听过这件事,但时隔太久,他几乎忘了。“对不起,我——”
她摇头。“你误会了,我是想说,妹妹生病的那段时间,都我、妈妈和妹夫去轮流医院照顾她,有了阵子大概是四年前吧,伯母出了车祸,右腿骨折,你还记得吗?”
“嗯。”但他不知道,他母亲车祸跟封妍妹妹的死能扯上什么关系?
“伯母车祸后跟我妹住在在同家医院。那时,我常看见婉婷姐背着大包小包的去看伯母”说到一半,她笑着搔头。“你也知道,咱们这些眷村出来的,说好听点是团结,不管去哪里,都能互相帮助,说难听点是八卦,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所以我跟伯母、婉婷姐还满常一起聊天的。
后来伯母出院,每星期上医院复健,我总见婉婷姐一手扶着伯母,一手拎着奶粉、尿布,乱七八糟一堆东西,身上还背着薇薇,在医院一待就是两个小时。薇薇有时候闹脾气,吵得凶,每次她一哭,我跟婉婷姐就轮流抱着她在医院散步,从一楼走到顶楼再走下来”
他隐约能理解,她想表达的是,婉婷曾经是个很好的老婆,她帮他照顾家庭、生儿育女,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冲刺事业。
他有今天的成就,不是因为韩维森个人有多了不起,而是他背后有一个为他付出的女人。
他想起了跟婉婷的初识,那时候他不只穷,还负债,婉婷没嫌弃他,还嫁给他,所以
“其实是我忽略了婉婷,才让事情走到这步田地,全都是我的错。”他忍不住在封妍面前卸下心防,暴露出他从不为人知的脆弱“我不想失去这个家封妍,教教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份关系我也想努力,可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我、我很后悔”
“老大,别这样,你冷静点。”看他难过,她很心疼“一桩婚姻的失败,绝不会是单纯某一方面出问题,是两人都有错。”
“但婉婷把家顾好了,而我我付出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婚姻里的取跟舍,只有你们自己明白,但老大,我一直以为寂寞不能成为出轨的理由。”她本身就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所以她更讨厌外遇。
这种感觉很矛盾,她既同情洪婉婷,也厌恶她的作风。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叹息道:“我跟婉婷结婚九年,真正相处的时间,可能九个月都不到,在这方面,我确实愧对她”而那九个月里,有三个月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他带婉婷到大陆。本想夫唱妇随,但婉婷适应不了那里的职场,做个专职的家庭主妇,她又觉得闷。平时在家,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都快神经衰弱了,最后只好回台湾,因为这件事,他对婉婷更加抱歉了。
“那你一个人在外头工作,有外遇吗?”
“拜托!”他一瞬间脸红了。在感情上,他也是很矜持的。
他不自在,她更尴尬,好像不该问老大这种问题,想象老大跟女人感觉有点酸。
她赶紧转移话题“在这桩婚姻里,你们也有过共同的梦想吧?虽然现在有了分歧,但那些一起打拼的时间,仍然值得珍惜吧?”
“封妍,道理人人都懂,但有多少人做得到?”至少他还挣脱不出心里的结。
“我没叫你做。我只是唉,我不太会说,如果有说错,老大不要怪我。”
她终于发现,插手别人的家务事有够困难。她一边说,一边还得注意,要措辞婉转,不能伤害任何人,结果想越多,说得越乱。“老大,你何不把现在的困境,当成做生意时遇到的麻烦?”
“婚姻不是生意。”
“对啦!”她的比喻是很有问题,但也想不出其他了。“但也有相同之处啊,比如它们都需要经营,比如碰上问题时,你不能拖着,时间不会让它变好。要嘛就去补救,要嘛就快刀斩乱麻懂了吗?”
“不懂。”
“这如果是生意,你一定会想出一百个方法来解决它。”她捧着脑哀嚎。要怎么说呢?她不会啊!
但他的思绪却因此找到另一个出口。他陷入沉思。闹离婚后,大家都不好受,尤其是薇薇,她敏锐地察觉到家中的气氛,变得沉默,而且一步也不愿意接近他。女儿也许怀疑他这个陌生爸爸正在欺负心爱的母亲吧?
不管怎么样,她是他最心爱的孩子,哪怕只是为了她,他都要迅速解决现在的困境。
“封妍”他本想问,女孩子对什么最心软,他要借此挽回婉婷,但又开不了口。自己老婆自己都不理解,却要一个小妹妹出主意,也太过分了。
“你要不要跟婉婷姐心平气和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他迟疑好一会儿“我们一见面就吵架。”
“那用m 吧!”
“万一”他不想要这种结果,却不得不从最坏的角度设想。“封妍,如果我无法挽回婉婷,我怎么办?”
“那你就选择一条婉婷姐会开心、薇薇会快乐、你自己又能接受的路吧!”
“世上有这么美好的事?”
“事在人为嘛!”
“嗯。”他瘫坐在石椅上,心情依然沉重,但压在胸口那块大石却渐渐消失了。“封妍,谢谢你。”
“我的主意不一定有用喔。”
“但至少我现在好多了。”真的,他好久没这么轻松了。他别过头,见她的发在夜风中飘动,遮住她的侧脸,她浅浅的笑容挂在嘴角。
他记忆中的小女孩差好多,她长大了、成熟了、成为一个温柔的女人。
只是好了瘦,她以前圆润的模样很可爱,为什么要变得这么瘦?
他正想跟她说,别再减肥了,太瘦并不好看。
突然,她低下头,挤眉弄眼地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不准再说我的样貌。”她已经听够小圆球、纸片人这类的称呼了。“我够自卑了,不许你再打击我。”小时候,她也常跟他说这句话。
他愣了下,笑开了,一时间好像回到爸爸仍在世的时候,他在眷村里称王称霸一样说不尽的快活。
三个月后,韩维森离婚了。
他想复合,但洪婉婷拒绝,她受够他的忙碌和无止尽的寂寞日子了。
两人在一次争吵中,薇薇突然冲过来,推了他一把,小女孩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对他吼:“坏人!不要欺负妈妈!”
那一刻,在女儿心里,他不是爸爸,他是坏人。韩维森的心被切割成两半,他终于明白,这桩婚姻是救不回来了。
他跟薇薇道歉,但薇薇不接受。他的妻女都不想要他了,韩维森终于失去他的“家”但至少,他希望能挽回一些父女亲情。
他答应婉婷的离婚条件,三千万现金、三栋别墅、一间美容店,条件是他要孩子的监护权。
婉婷冷笑。“你有时间照顾孩子吗?你以为薇薇会接受每天做个钥匙儿童?”
“我会改的,从今往后,我会把薇薇放在第一位。”他许诺。
“你能改”婉婷好像听见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好,你改你自己问薇薇,看她信不信?”
“薇薇,爸爸——”韩维森说不下去了,薇薇藏在婉婷身后,小小的身子轻轻地颤抖。
他万分挫败,他错过的那些,不管现在怎么努力,都回不来了。
“至少至少一个月让我见一次孩子。”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可以。”婉婷同意了。“只要你有时间回来看她。”她讽刺道。
韩维森也不在乎,承诺是用来实践,不是用来争执的。
他绕到女儿面前,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她眼里的泪让他心痛。父母的争执真的让孩子受伤。
他甚至没有勇气乞求女儿的原谅。
最后,他摸着女儿梳成辫子的发“薇薇,打电话给爸爸好吗?”
薇薇抬头看着妈妈,婉婷沉默着。
“婉婷,孩子是无辜的。”韩维森不希望孩子因爸爸离婚而心灵受创。
“好吧!每星期一通电话。”
“谢谢。”
他的退让让婉婷回忆起两人初识的时候,他们的恋爱是甜蜜的,只有婚姻是折磨。唉,其实她也不想把事情搞这么糟,但她真的受够了一个人的寂寞。
“你只要你想见薇薇,随时可以来看她。”她态度软化。
“真的?”他惊喜地瞪大眼。
薇薇冲着他,轻轻点了个头。
韩维森忽然觉得自己慢世界上最蠢的白痴,这么可爱的女儿,他以前怎么舍得把心思花费在工作上,不多花点时间抱抱她、亲亲她?
“薇薇,以前是爸爸不好,你能原谅我吗?”
薇薇迟疑了半响,才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嗯了声。
这一瞬间,韩维森觉得自己得到了全世界。
又过两个月,婉婷再婚了,对象是她外遇的男人。
韩维森的心情很复杂。婉婷这么迫不及待离开他,就是为了那个男人吧?他嫉妒、愤怒,但他也对自己让婉婷如此痛恨他们的婚姻,感到抱歉。
他的情绪很激动,又无处发泄,只能不停地工作,让疲劳麻痹情绪。
他无法平静,日夜不停地工作两天两夜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累了。
当他累得瘫在床上时,终于无力再激动。他的思绪跳跃,一下子回到童年、一下子想起和婉婷热恋然后,封妍说过的一些话断断续续从脑海里滑过。
她说,结婚开始,他和婉婷拥有共同梦想的,只是后来,他们渐行渐远。
她说,一桩婚姻的失败,绝不会是单方面的问题,是两人都有错。
她说,曾经拥有的美好,不会改变,要好好珍惜。
她说了很多,他想着,渐渐不那么难受了,开始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