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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伯听着热泪盈眶。
“我是他的骄傲……”泪水从裴长淮的眼眶滚落,他忽地失笑一声,“在临死前对自己一事无成、懦弱自私的儿子说出了这样的话,这么多年,我都不敢相信……安伯,是赵昀教我重新相信了这句话,相信我还配有这样的好福气,满身缺点没关系,行差步错也没关系,除了父兄、从隽他们,还是有人愿意不顾一切地爱我。”
安伯深深地皱起眉头来。
裴长淮郑重叩首,朝着那柄剑,更是朝着那柄剑背后的人:“我此生都不会忘记身为正则侯该担负起的责任,但除了是正则侯,我还是裴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有欲望,有愿求。唯‘情’一字,我想遵从我自己的心意,万望成全。”
营帐当中是死一般的沉默,沉默了很久很久,安伯仿佛因站得太久而疲累了,摇摇晃晃地扶了一下椅子。
他低头望着裴长淮,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矛盾当中,那柄剑被他握了又握,而后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故剑被送至裴长淮的眼前,与故剑并至的还有安伯的叹声:“三郎,你真的长大了。”
裴长淮抬首望着这柄剑,笑了一笑,从他手中接过,诚恳道:“多谢。”
裴长淮将剑收好,掀帘走出营帐,雪霁放晴,夜空上月色明亮。
他听见身后有些轻微的响动,一时警觉,“谁?出来!”
营帐后的黑暗中隐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听到裴长淮的命令,他杵着拐杖一步一步从yīn影中走出来,走到这煌煌明月之下。
裴长淮见是赵昀,问:“你怎么在这里?”他走过去,搀扶住赵昀的手臂,低头看了看他的腿,“不疼了么?”
“躺太久了,腿麻,就出来走走。”他说得漫不经心。
但却是假话。
万泰将馄饨送回帅帐,说起裴长淮被安伯拦下的事,赵昀一早就看出这位安伯在裴长淮心中的分量,怕他给这厮刁难住,拖着伤腿来瞧了瞧。
裴长淮也想是赵昀听到了他跟安伯的话,脸上一热,有些难为情,问:“你刚刚听到什么了?”
赵昀知他脸皮薄,也不戳穿,道:“来得太晚,什么都没听到。”
裴长淮扶着他,两人徐徐地走着。没一会儿,赵昀故意往裴长淮身上倚,低声问道:“你希望我听到什么?”
裴长淮默然一笑。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路,他忽然说道:“我小时候没能去武陵军,而是去了鸣鼎书院念书,当时父亲很生气,连与我说话都凶得很,入学那天要行束脩之礼,只有大哥和二哥陪我前去。那日我在书院外看见太师抱着锦麟,叮嘱他好好念书,心中很委屈,后来大哥就跟我说,我书袋子里的文房四宝其实都是父亲替我挑选的,那只不太jīng巧的兔毫笔也是他亲手为我做的……”
没头没尾的话,说罢连裴长淮都自认有些小孩子气,他笑着摇了摇头:“本侯说这些做什么。”
“别啊,我爱听,多说一说你小时候的事。”赵昀抱住他的腰,不住地往他身上靠,“毕竟我可不像什么麟啊、什么隽的,有跟侯府三公子一起长大的福分……”
裴长淮失笑道:“本侯记得方才做馄饨的时候没放醋。”
赵昀看他还真是越来越能接招了,也笑道:“是,小侯爷做的馄饨不酸……”他故意凑到裴长淮的颈间嗅了嗅,唇还在他耳下轻轻一蹭,一双眼里尽风流。
他道:“唔,很香。”
也不知是说馄饨,还是说裴长淮。
他们走在如积水空明的月下,赵昀三番五次装着站不稳的样子,故意歪倒在裴长淮身上;裴长淮识破他的把戏,但就像赵昀没有拆穿他一样,他也没有拆穿赵昀。
……
雪海关的士兵照例在营地外巡防,换值时,两队士兵的首领对接,正随口说了几句玩笑话,忽地听见一旁树丛当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gān人蓦地噤声,顿时警觉起来,为首的两个士兵抽出刀,一点一点走到树丛当中,左右包抄,朝着那传出异响的地方一跃,却发现四下无人。
有人猜测道:“是野兔么?”
他们在周围再仔细搜查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道:“也有可能是风。”
那人吩咐道:“都警惕点,现在北羌乱着呢,别让烂七八糟的杂鱼混进来。”
“是!”
林野当中,一个黑衣人的脚步越跑越快,他身后有个人也追越快,四下静寂,只有风声和彼此的喘息声越发清晰。
直至跑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在前方的黑衣人忽地挥剑看向后方,厉声喝道:“别再跟着我!”
那后方的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白皙的脸,他眼里全是担忧:“闻沧,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