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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显,香嗅瓶是女子随身佩戴的普通饰物,里面装有各类香料,用于提神醒脑,还能遮掩住出汗时的异味,再加上瓶身外形可爱小巧,又常以上等的玉石或玛瑙制成,所以深受官宦人家小姐的青睐。
而耿蓉儿的这件香嗅瓶却有所不同,从上面打开来看,与寻常无异,没想到瓶底却另有乾坤,若不是碰巧发现了银簪钥匙,恐怕极难被发现。
耿蓉儿惨笑几声,有些奇怪地看了耿怀忠一眼,脸上闪过痛恨、不甘、惊恐、忧虑,甚至还有一丝快意和解脱,大声说道:“此事与我爹爹无关,皆是因蓉儿为情所困,为助情郎才铸成大错。我本无心伤害十一皇子,谁知他却冥顽不灵,死活都不肯交出布防图,只能痛下杀手”。
耿怀忠听了,顿时勃然大怒道:“原来你还跟温陆那畜生暗中往来,真是家门不幸啊”。一旁有知情人道,原来这温陆曾是耿府负责打理花草的园丁,虽然身份低微,却长着一副好皮相,风骨俊秀,朗目疏眉,竟意外得到了堂堂耿府大小姐的垂青。
青年男女,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自是干柴烈火,如胶似漆,两人私相授受不久之后,耿蓉儿便有了身孕,这下东窗事发,再也瞒不住了。耿怀忠得知后,将随侍女儿的一干人等一概打死不论,就连院子里洒扫的仆妇都通通发卖了。
等到耿怀忠带人去花房捉拿温陆的时候,发现那厮早已不见了踪迹,经过仔细搜查和多方打探,才发现这温陆竟是南荣派来的细作。
在场的众人得知缘由,看向耿蓉儿的目光都变了。这温陆既是南荣的奸细,自然有了偷取北陵边境布防图的动机,不仅能掌控北陵边境的兵力情况,又暗中对元天爵下死手,使大显与北陵交恶,好一个一箭双雕的计谋。说白了,这耿蓉儿为了温陆竟做下如此悖逆之事,这倒也解释了她的行为,真是“情”之一字误人啊。
大家还在震惊中,孰料耿蓉儿一跃而起,猝不及防地直往墙上撞去,只听“啵”的一声,鲜血横流,红白秽物洒了一地,连脑袋都变了形,可见她早已心存死念,竟没有半分犹豫。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元氏兄妹对视了一眼,元天齐抱起昏迷的元天爵,冷声说道:“我等此行,原本是为了两国互通榷场,睦邻友好。可如今十一弟伤势沉重,边境布防图险些失窃,可见贵国待客之道极不诚信和妥当,本王定要将此间发生的一切事由禀明父皇母后,届时两境烽火重燃,亦未可知”,说完,便带着元天莺头也不回地走了。
静室幽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梅香,一身穿天青色衣袍的文士坐在桌边,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依稀是个俊美的男子,双鬓有些斑白,眼角处有少许皱纹。那文士背靠着桌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案前,一封右上角打着火红色朱漆的书信尤为显眼,火漆的图案有些特别,像极了一只振翅高飞的秃鹫。
“尊主,属下查验过了,信的内容大抵是南荣侗帝向护国侯沈佑索要一份大显的兵力驻防图,并许诺定有重赏”,说话之人几乎整个身子都浸透在黑暗中,若非出声,很难被人所发觉。
尊主嗤笑一声,嘴角上扬,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居然还有人伪造笔迹,企图嫁祸给护国侯府,想起当年撕心裂肺的痛,他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掠过几缕浓烈的杀意。
“真是个蠢货”,只听咣当一声,不少香烛纸钱被扫落在地,耿怀忠面色阴冷地盯着眼前的棺椁,跪在一旁的妇人猛然惊醒,她身形纤细,容貌柔美,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她怯生生地看向耿怀忠,嗫嚅地说道:“老爷,蓉儿已经死了,您就网开一面,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吧,求您啦”。
耿怀忠冷冷笑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自己蠢也就罢了,还被人设计掉包,坏了本官的大事,来人,将她从棺材中拖出来,卷个破席,直接扔进乱葬岗”,那妇人一脸震惊,直扑过去,哭喊道:“老爷,她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不能这样对她”,“所以,本官才赏了她一张破席,至于你”,他的眼神森冷冰凉,“看着这琳琅环的份上,就饶了你的狗命,还不快滚”,耿怀忠一脚踹在她的心窝上,那妇人顿时吐了一大口血,倒地不起。
一块通透的玉环被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那是女儿送给她的生辰贺礼,也是留给她唯一可以念想的物件。
十日后,消息传来,北陵皇十一子元天爵重伤不治,尚未踏上故土,便撒手西归,北陵皇帝庆帝怫然大怒,若不是三公主元天莺拦着,恐怕九皇子元天齐不止会被废为庶人,而是要被杖责问罪了。
据说庆帝见到爱子的尸身,顿时老泪纵横,哽咽半日,楼皇后更是当场昏厥过去。次日,便派遣军安使送来战书,昭告大显兵防,丧子之仇,毁约之恨,北陵必将举全国兵力来犯,让大显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城郊三十里有一座僻静的庄园,此乃兵部尚书耿怀忠的私宅,此时的他正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个通身黑衣的男子跟前,“此事虽有波折,但结果是一样的,怀忠,你也不必自责了”,那人语调轻缓地说道。
耿怀忠一脸愧疚地说道:“险些坏了主公的大事,属下实在是愧对主公”,那人大手一挥,道:“北陵和大显已有数十年不曾热闹了,只有战事起,我们才有机会”。
冷笑了两声,黑衣男子又道:“还是你心细,怀忠,在他们返回北陵的路上,暗中派人给元天爵的汤药里下了毒,送他归西。嘿嘿,本君已经闻到了烽火的味道,沈佑那厮的安稳日子终于到头了”。
耿怀忠连连点头称是,那人又问道:“怀忠,虽然并不知道究竟是何人调换了边境布防图,但毕竟是从你女儿身上搜出来的,燕平荣此人猜忌心甚重,表面上看起来对你恩宠有加,但背地里恐会对你不利,可有什么应对之法?”。
耿怀忠一脸受宠若惊,连忙答道:“承蒙主公费心,此事已由小女一力承担,当众认罪伏诛,将本官摘了出来。况且家中诸事早就安排妥当,无迹可寻。皇帝那里最多不过是治属下一个失察之罪,家教不严之过罢了”。
不到五日,孝安帝收到战书,气得浑身发抖,当场降旨,叱责兵部尚书耿怀忠教女无方,府中戒备松懈,致使北陵国皇子遇刺,重伤而亡,两国战火重燃。如此滔天大罪,即刻褫夺耿怀忠定兴卫统帅之职,打入死牢,定兴卫暂由禁军大统领钟毅接管。
金殿之上,孝安帝面无表情地俯视群臣,手里紧握着北陵国的书信,上面写着“战书”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政绩卓越,居功至伟,远超历代先皇,平日也以一代明君自居,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自己垂暮之年与北陵战火重燃,兴兵动武,想到这里,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众卿,平日早朝,均见诸位侃侃而谈,气定神闲,而如今大战在即,方才朕曾数次过问,谁可领兵迎敌?怎么个个都变成了哑巴,变成了聋子?”,金殿之上的群臣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即将喷发的怒火压了下去,孝安帝阴郁地问道:“现在驻守寒江关的,是哪一卫属军?”。
军队调度换防自然是兵部的事情,但耿怀忠刚被夺职,兵部左侍郎李岩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答道:“启禀陛下,如今镇守寒江关的是广平卫”。
孝安帝闻言,微微一怔,内心却莫名其妙地安定了少许,原来竟是广平卫,护国侯沈佑倾三代之力,一手带出来的铁血战队。自五十年那场大战后,因为熟悉北陵国的作战方式和军队部署,广平卫除了偶尔换防外,便一直镇守着寒江关,北境自此太平。
沈佑啊,沈佑,你真是让朕又爱,……又恨。十五年前,朕将广平卫给了何镇,你心中,可还有怨……?
“平武侯何在?”,孝安帝问道,站在一旁的桓英公公上前答道:“何侯爷已抱恙月余,前两日还宣了太医去诊治,但依然毫无起色,据说家中已在准备丧事了”。
孝安帝有些吃惊,说道:“何镇比朕还小十来岁,出身军旅,平日里身子骨也不错,怎么说病就病了,而且如此严重”。
何文昊死状极惨,又与青楼女子有关,于名声上是有碍的,何家老母当场气绝身亡,督抚司早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查得一清二楚,上报给皇帝,何家接连两人死亡,对何镇来说,的确是个沉重的打击,他因此而病倒也不奇怪,孝安帝只得暗自叹了口气,时运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