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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风犯了
孙思邈顿时心中一紧。
他自被李清月请到洛阳到如今已有两年有余, 这期间没少为皇室看诊。
虽说主要的服务对象是彼时即将生育的皇后,但他也是给李治看过病的。
不仅是李治,他早年间还曾经给太宗皇帝看过病, 故而清楚地知道, 这种相似的风疾已经在李唐皇室之间传了三代。
若按此前的问诊病案来看,李治的风疾还发作得尤其之早, 症状也最是难缠。
显庆三年的时候, 这病还稍稍发作过一次。
但彼时的情况还算好。
加上这两年间,或许是没长时间住在低洼之处,又人逢喜事、心气舒畅,在李治此番回到洛阳后,孙思邈还为他诊治过一次, 便发觉他的情况大有好转。
可一想到这等风疾病症,在他所经手的病患中就没有被彻底疗愈的,孙思邈就始终不敢有所懈怠。
现在风疾忽然发作,以安定公主的表现看,只怕情况很危急。
孙思邈随同李清月步出了东都尚药局,就跳上了前往洛阳宫的马车。
赶车的阿史那卓云见两人坐稳, 直接快速驾车赶路。
东都尚药局为了便于诊治洛阳民众、收容病患,专门设置在了洛阳城郊, 倒是让孙思邈入宫多了些麻烦。
不过李清月清楚, 若非如此的话, 以孙思邈这等病患平等的脾性,早就已经寻个由头跑路一阵了。
“陛下眼下的症状如何”孙思邈猜测, 有公主的马车开道,应当能直接抵达陛下的寝宫之外,不会耽搁太久, 倒不如趁此机会先问清楚情况。
李清月答道“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好,仅是觉得有点头晕心闷,只当是昨日忙于政务,夜间没有睡好。”
这对于李治来说,也算是很有经验的了。
但很显然,这一次的病症发作来势汹汹,远不是此前的几次能比的。
李清月叹了口气,“结果等到中午的时候,就变得头疼欲裂,按照阿耶所说,眉间仿佛有虫蚁在爬行,还热得出奇。头晕的同时还有目眩症状。”
“那些伴驾的医官早就已经去了,先喂了一直在喝的茯神汤,情况没有好转,反而眼花到看不清东西了,还流泪了一阵。”
“情况紧急,我只能赶紧来请先生您了。”
这等帝王病症的事情,跟旁人可能不好讲,跟孙思邈却没什么不能说的。总不能犯讳疾忌医的毛病。
反正等孙思邈去到李治的面前,情况如何也一目了然。
孙思邈思索了片刻,问道“有幻听的情况发生吗”
李清月摇了摇头,“阿耶没说,应当是没有。”
孙思邈回道“那这茯神汤就不大对路,我大概有数了,等见到了陛下后再查验一番情况。”
二人交谈之间,阿史那卓云策马如电,马车紧追在后快速奔行。
洛阳宫中的守卫早已在公主出宫之时就接到消息,并未做出任何拦阻。
以至于当马车停下之时,距离孙思邈被请上车也才过去了两刻钟不到。
孙思邈格外庆幸,自己的腿脚在早年间锻炼得还算不错,还能在被公主“请”下马车、拽着往殿内跑的时候跟上去。
转眼之间,他就已穿过了围拢在此地的人群。
甚至没顾上跟那些同僚打招呼,他便被迫出现在了李治的面前。
小公主则抢先一步,手脚灵活地窜到了床榻边,“阿耶,我将孙神医给带来了,您现在的情况如何”
李治摆了摆手,却没能说出话来。
剧烈的头风发作让他依然年轻俊俏的脸都已变得惨白一片,这份虚弱也严重地削弱了他身上的帝王威严。
李清月还清楚地看到,在他的前额与发间,分明泛着未曾干透的冷汗。
殿中的炭火已被提前点了起来,防止风吹汗干引发风寒,反而加剧了他的疾病。可或许这样的环境,对他来说同样是一种折磨。
相处将近七年,人心也非铁石,眼见李治这等表现,李清月也有些心中不好受,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但想想这种病症哪怕到了现代也难以治愈,又大概只能说是时也命也了。
她轻声说道“阿耶,让孙神医给您看看”
李治面前的视线依然有些模糊,只能隐约看见女儿晃动的身影,但这并不妨碍他察觉出这份关切。
往日里他总觉得阿菟对他的亲近不足,他还对此事多有调侃。
但在疾病面前,这份亲情的羁绊终究还是鲜明地呈现在他面前。论其面对危机的应变,阿菟也要比另外几个儿子强得多
若非当年她要为母亲求医,将孙思邈请到了此地,今日他病发,或许还没办法这样快地联系上这位当世神医。
就是这场合多少令人有些唏嘘了。
或许他也宁可不要用这种方式知道。
不过此时也不是关心此事的时候,他点了点头,示意孙思邈上前来。
李清月则往后退了出去,退到了武媚娘的身边,抓住了她的手。
李治这突如其来的病倒,绝对超出了武媚娘的预料,李清月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手上有几分紧绷的力道。
意识到抓住她手的是女儿,才舒缓了几分。
当望向她脸的时候,这种焦虑更是不难自眉眼间察觉。
这并不奇怪。
固然东都的重新兴起出自阿娘的建议,这两年间的种种也让她越发娴熟于政坛局势,但阿娘应该很清楚,她如今所能得到的特权其实都来自于阿耶的放任和尊重。
这一点在并州省亲中体现得更是淋漓尽致。
这是一份相当特殊的情谊。
武媚娘也还从来没有想到过,如果李治病倒,她应当如何应变。
她在女儿的引导下生出的野心,其实也只是让她在李治掌权之时,试图去拥有更多的话语权,而不是想到此刻的局面。
在这一刻,她是有些迷茫的。
更何况,她也不会忘记,去岁年末李治和她前往并州的时候,被留在长安的李弘因为年纪太小,哭闹着想要见到父母,最终让李治和武媚娘还是将他接到了身边,而不是继续将他留在长安。1
那么不难猜测,倘若天子出事太子接上,李弘可能还根本没有担负风雨的能力
所以李治必须被医治妥当,好好地活下来。
武媚娘有些庆幸的是,当她心中情绪翻涌不定的时候,她的身边还站着自己的女儿。
无论陛下的情况会否恶化到难以挽回的地步,她的身边还起码有一个盟友。
或许用盟友来形容女儿,听起来是有些奇怪的,但在周遭还有些混乱的动静里,她却想不出一个比此更合适的词了。
孙思邈则已在此时确认了李治的病情。
正如他在马车上和李清月所说的那样,李治今日先服下的那一剂药虽然不会加剧病情,也对他的情况好转有那么一点助力,却并不算完全对症下药。
他当即转头开口“按我说的取药,抓防风五两,人参二两,当归二两,茯苓一两还有桂心三两。这十二味药材捣筛成散,分作三份,然后拿到此地。”
宫中的医官连忙抓着那张药方朝着药库跑去。
孙思邈紧接着就向着第二人吩咐道“去取些清酒来,不要选烈酒。”
见第二人已行动了起来,他闭目沉思了一瞬,忽然又朝着另一位随侍在旁的宫人道:“你跟着第一个人一起去药库,取三两葶苈子,不用熬煮,将其捣碎,用热水浸汁,再端过来。”
他吩咐完了这一切,方才走回到了李治的身边,将医官朝着他递过来的针灸包接了过去。
“劳驾皇后先将人都带到殿外吧,此地人多反而气息不畅,对陛下而言没什么好处。”
武媚娘稳了稳心神,也没多问孙思邈此法到底能不能治好陛下,便将人都给支出了殿外。
一刻钟后,温酒与十二味药散送到了殿内,被李治吞服了下去。
葶苈子所浸的汁液则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配合按摩的方式洗头。
当李清月跟着阿娘重新回到殿中的时候,室内的药味酒味还未彻底散去,李治的神情倒是已经比方才平静了许多。
好像确实管用。
李治又躺了好一会儿,也终于能用有些无力的声音出口问道“有劳先生了。不过现在,我希望先生能认真告知于我,这一出发病后,我还能不能恢复原样。”
他不是问能不能救治,因为他自己心中有数
但凡孙思邈有将其根治的本领,都应该早有行动了。
以孙思邈的医德,若是能做到的话,绝不会放任病人的身体恶化下去。
所以当他稍有舒缓病情的时候,也只是发问,能不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也不知道到底是药力还是酒力的作用,李治觉得方才那股头疼欲裂的鼓胀感稍微好了些,可惜还是不能正常视物。
就像是他的脑子还被困缚在一层混沌之中颠来倒去,难以得到解脱。
这对于一位必须每日批阅奏折的天子来说,简直是一出灭顶之灾
当问出这话的时候,他微微侧过头来朝着孙思邈的方向看去,也瞧见了皇后母女和站在后头的李弘李贤身影,却始终难以看清她们的面容,心中这一瞬间涌起的怅然只怕难以为外人所道。
两年的时间,真是稍纵即逝。
好像上一刻他还在得意于眼前再无障碍,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文武官员奏报上来的消息也都让他眼见着大唐日益繁荣;下一刻却突然之间被上天所拿捏,一把将他从乘云而行的飘飘然中打入凡尘。
甚至是落入了泥中。
他必须弄明白,他还能不能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孙思邈语气平和“我相信在我来前其余医官应该有说过,陛下现在的情况不能用急药。如果非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到原本的状态,最好的方式就是针刺放血。”
“但我记得两年前陛下就说过,除非真到了情况危急的地步,您不会考虑这种手段。”
针刺放血所用的不是寻常针灸的针,而是三棱针或者小尖刀。
哪怕是孙思邈这等医疗经验极其丰富的大夫也不能确保,每一位病人的穴位血脉不会因为个人的特质而有所不同,这针刺放血法一定能够奏效,而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尤其是像李治这种头风疾病,放血必须在耳后或者头顶,最容易出现偏差。
别说宫中医官不敢擅自做出这种决定,李治也对此有些疑虑。所以此前他始终抗拒于用此法纾解疾病,如今也
他沉吟片刻,还是低声道“若不用此法,该当如何”
孙思邈吐出了两个字“静养。”
现如今的医术还无法透过头皮头骨和血脉,去看到李治头中血管内具体的情况,能做的只是通过日积月累的药力影响稳固住李治的病情。
就算如此,还得提防他会不会因为什么其他的诱因,出现病情加重的情况,便如同今日出现的那样。
静养修身,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起码要比什么寄希望于上天,求诸神佛要可靠得多。
但“静养”两个字,对于旁人还好说,对一位帝王来说,就简直太过奢侈了
李治听到这个答案,心中真是好一阵无奈。
他要怎么静就算他想要静养,其他人允许他静下来吗
永徽年间都还出过席卷州府的动乱,充分证明了百姓没有足够的存粮度日的时候,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显庆年间的气候比之永徽好上不少,可天象这种东西,连太史局都不能给出确凿的概率,他就必须防患于未然。
最要命的是,边地战事固然在显庆三年和显庆四年屡有进展,可到了显庆五年,那些不知礼数的蛮夷又已陆续兴风作浪。
西边战线上,吐蕃在乌海败于苏定方之手,却在苏定方领兵回返洛阳后,以小规模袭扰的方式入侵甘青一带,也就是吐谷浑的地盘。
东边也不安定。高丽国主本已向着薛仁贵递交了降书,却又暗地里支援百济,试图先将新罗给吞并掉,而后再度悖逆大唐。
新罗王匆匆上书送抵洛阳,让李治在今年将苏定方又派去了东部战线,令其渡海作战。
这不难让人看到大唐现如今的弊病
顶尖将领的匮乏,让名将不得不辗转作战。
所以倘若西部再有动乱,李治必须好好考虑如何调兵遣将,而非做个安稳的皇帝。
更不用说,那些还被作为流放之地的州县,还潜藏着数不清的不稳定因素。
那么,他凭什么停下来
他甚至原本想要在明年亲自出征的
在方才头疼到最难以忍受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是不是因为他对舅舅赶尽杀绝,才在自己的身体上遭到了报应。
但他又很快将这种想法抛在了脑后。
不他不能这么想
起码不能对自己的决定有任何一点后悔。
他只能在此时缓缓说道“请先生先下去吧,容我好好想一想。至于眼下,暂时按照静养的方式开药吧。”
在听到有人陆续走出去的声音后,李治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哪怕此地是洛阳而不是长安,他也不能病得太久。
起码不能到朝廷动荡的地步。
好在,现如今的朝堂上都已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在他缺席后,还能维系住一段时间的运转。
幸好啊
他的病爆发得晚了两年。
可李治的这份庆幸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病倒是在十月,仅仅在一个半月后,他就收到了两封从梁州送来的检举信。
一封出自梁王府的下属。
一封则出自梁州户曹唐璿
二人信中所言内容大同小异。
唐璿说的是,梁王在获知陛下在洛阳生病后,多次在府中筹办占卜之术,甚至举办巫祭,不知其所为何事。
在他上呈公务的时候屡有神情恍惚,仿佛有所不妥。
而那梁王府的下属所说的就更为直白了。
他说,梁王在试图用占卜之术窥探陛下的寿数,也在尝试用巫术让陛下的身体恶化下去。
以梁王所想,倘若陛下在此时驾崩,太子不过九岁而已,根本难当国家大任,皇后出身寒微,不过是陛下给了她脸面才让她坐在那个位置上,没资格以太后身份辅政。
倒是他这位皇长子,曾经还被册立为太子,又已有十八岁的年纪,远比李弘更合适于当这个继任者。
下属听闻此事,大为惊骇,不敢苟同梁王之举,于是选择上报陛下。
“荒唐真是荒唐”
李治一面听着近臣念出这两封检举奏表,一面死死咬着牙关,终于在那句大言不惭的话说出的那一刻勃然大怒,“凭,他,也配”
就凭那个之前被长孙无忌充当傀儡的竖子,也想趁着他身在病中取代他的地位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拍案之间骤然起身,像是帝王威仪犹在。
可残酷的事实却是,他并未能够持续下去这怒斥长子的气势,只觉一阵晕眩感再度袭来,让他险些摔跌在地。
还好,有一只手抢先一步扶住了他。
“陛下您切莫在此时动怒。”站在他身边的武媚娘连忙出声提醒道。
这一句话,让李治稍稍恢复了些神志。
他额角青筋起伏,试图压制住自己的怒气。
只是,在骤然听闻这等想要他死的消息面前,他又如何能够彻底定下心神来。
倘若换作是他身体尚好的时候,他或许还能够平心静气地嘲讽李忠痴心妄想,然而他如今的情况,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诚然,比起孙思邈最开始为他诊疗的时候,李治的身体确实有所好转。
偏偏脑袋是人体最为复杂的地方,孙思邈用药都要小心谨慎,只能缓缓消弭病灶。
这让李治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更为痛恨自己的身体,又要在此时听到这样的一出图谋皇位的惊变。
武媚娘看到了他脸上的郁卒,却无法解除他的病痛,也只能继续柔声安抚道“陛下忘记了孙老先生对您的叮嘱了吗若因急火攻心,诱发病灶,对您没有好处,只会让康复的时间继续延长。”
她说话之间,其实心中也有几分疑惑。
怎么这梁州那边的检举偏偏在这个时候到来。
要知道,唐璿乃是阿菟的侍从,这两年间还和她保持着信件往来,不会贸然做出检举的举动。
只怕有极大的概率,这封信的发出,出自女儿的授意。
说起来,这封信抵达的时候,李治的病情已稍显稳定了下来,不至于因为此事而被激化病情,倒不像是要来索命的。
以阿菟的身份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倒更像是
武媚娘目光一闪。
更像是在为本已处在病中的李治再竖一个外敌,推动他做出什么决定
她心中忽然有了几分明悟,好像知道阿菟为何要这么做了。
她挥手令传讯的官员退下,便瞧见李治已用依然没什么焦距的目光朝着她看了过来。
也不知道,这份恍惚到底是因为目眩病症,还是因为他在此刻已因那出意外到来的消息,做出一番思量。
她也只能小心地将李治重新搀扶坐回了位置上,以防他在脚步踉跄之间摔到了哪里。
她想了想,还是再补充了一句“梁王如有不妥,也得等陛下身体好转之后再教育。”
“梁王”李治冷哼了一声,“哪只是梁王。”
梁王李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李治心知肚明。
在方才的暴怒过后,李治只觉对方的算盘着实可笑。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更是让他看起来像个跳梁小丑
但病症在前,李治又无法不顺着梁王有心谋逆这件事上继续往下想。
不错,梁王或许可笑,那其他人呢
他父亲给他留下的兄弟,比如曹王李明、赵王李福,他祖父给他留下的叔父,比如韩王李元嘉,邓王李元裕,在永徽五年能随同他前往万年宫,便足以见得他们在宗室之中的地位。
这些人在他和长孙无忌对峙之时能站在他的这头,却又怎能保证,当他病重的时候,还保持一份赤胆忠心
他也不免想到另一件事。
梁王有篡权之心,其实早在几年前李治派人往梁州地界上考察的时候就稍有耳闻,所以一点也不奇怪,他会将那等神鬼之术用在窥探天子生死上。
可为何,偌大一个梁州,能上呈奏表于天子的人数不少,最终出言检举的也仅仅只有两人呢
这让他对皇子和宗室的担心,不得不进一步延伸到大臣们的身上。
以李治看来,他们现在或许还会觉得,陛下有康复的机会,局势还未明朗,不能在此时擅动。
但若是他因病体难愈,将某些事务长期地交托到一些人的手中,会不会催生出另外的一批权臣呢
在亲眼见证过长孙无忌在两朝之间的变化后,李治觉得自己有资格做下一个判断。
恐怕会的。
又会不会有人看着皇后势弱,太子年幼,转而奉迎新主呢
这好像也同样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毕竟,连梁王都可以得到下属的拥趸,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发生的
有太多的人在对着天子权柄虎视眈眈,反倒是
反倒是
他忽然重重地喘了口气,一把握住了身边皇后的手。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武媚娘有刹那的愕然,却因方才想到的那个可能性,她又极力让自己的心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一次李治握住她手的力道,远比任何时候都要重得多。
哪怕他的手心还因为病痛作祟泛着一层冷汗,也并不影响他在此刻握紧的力道。
以至于恍惚令人觉得,那是一个溺水之人正在寻求救命的稻草。
李治也终于在一阵缄默后开了口。
目眩头晕引发的反胃感,让他将话说出的时候,都有一字一顿的艰难,却好像,也更让他的这句发问显得异常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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