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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泰宁帝所说,不喜又能如何,既然娶了也该善待,虽说泰宁帝不曾立荣贵妃为后,但不管是当初王府还是如今后宫,该给的尊重与体面,一样都不曾少过,但不喜既是不喜,如何努力也做不到举案齐眉吧。
想到此处,皇甫策不禁忆起御花园的那一幕,突然能体会到泰宁帝眉宇间的疲惫了。自小一起长大,也以为知根知底,可也非朝夕相处,她若对你了解透彻了,自然知道你最想要的是怎样的人。
若是有心攀附,也能一直伪装成你喜欢的样子,过上一生又能如何?可前提她是需要你的,用得到你时,才会装成你喜欢的那样的人。若有一日无心,或是失了原本的初心,伪装起来也会很累,觉得不值。
所谓举案齐眉,恩爱不移。首先得很喜欢很喜欢,喜欢的愿意为一个人磨平棱角,即使备受求不得的折磨也不愿放弃,如此也才能容忍对方的一切,甚至不计较那些与自己不同或是不能理解的脾气与任性。
皇甫策不禁摇头,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世间安得双全法……”
泰宁帝低低一笑:“嗯?竟是说出佛偈来了,可见这段时日的佛经抄来也有些用处的。可佛家的慈悲,你可用不着了,我们皇甫氏不兴那个,你若做了佛陀,那这世上多是屠刀等着你。你月华姑姑就死在天真上,你也别重蹈那个覆辙。”
皇甫策轻声道:“偏见,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皇叔当初也可以选择小士族的女子成亲,可后来还是选择了朝中新贵慕容氏,可见您对南梁女子也不见得公允。”
泰宁帝轻声道:“朕自小也受过世家的轻慢与高傲,如何还能找个这般的女子共度一生?可那陆辰不光是因对皇甫氏的偏见,而是心系自家一同长大的姨表妹,也是他原本就定下了妾室。”
“驸马都尉如何还能有妾室?陆氏主母心疼嫡幼子,心里也向着娘家,既然娶不了门当户对的娘子,让外甥女去做个妾室也成。可你月华姑姑是什么人?莫说一个和夫君自小就有了感情的娘子,即便是个陌生的娘子,也是不能容忍的。”
皇甫策抿了抿唇:“尚主还想纳妾,即便月华姑姑允了,□□也不见得允。”
泰宁帝冷笑:“那时正好传出你月华姑姑身怀有孕的消息,陆家再也不提此事,表现的欢天喜地,送去了四个稳婆,还有专门照顾起居的人,给你月华姑姑调养身。一日多食不让动,说是怕动了胎气,没多久窈窕的长公主就胖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我们皇甫氏为成事之前,说好听是新贵,难听点就是土财主,根本没人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月华长公主生产时,惨叫了三天三夜,最后一尸两命,照顾的人是他陆家的,稳婆是他陆家的,我们家的长公主没了。□□暴怒,着人彻查真相,查来查去,哪里都没有问题,又何来的真相?……即使后来你父皇也是娶了你母妃后,才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可没有什么证据,对陆氏也只能打压而已,如何问罪?”
皇甫策怔了许久,冷声道:“陆氏,怪不得父皇自来从不给他们出头的机会,皇叔也是如此……这般的龌龊无耻!还自称什么世家名门!”
泰宁帝道:“这就生气了?可这不是让人最生气的。你与王雅懿自小情投意合,该知道些王家的事,当年王轶出外赴任,将王雅懿留在了家中,由祖母教养。可知是何缘故?”
皇甫策好半晌跟不上泰宁帝的思路,侧了侧眼眸:“阿雅不得她母亲的喜欢,这才在父亲出外赴任后,将尚在襁褓中的她留给了祖母教养。可家中庶出兄弟肆意妄为,因父母不在的缘故,随意欺凌年幼的阿雅……”
泰宁帝低低的笑了起来,指了指皇甫策:“看看,素日里疑心那么大,怎么这般漏洞百出的话,就能轻易相信呢?父母不在,祖母不在吗?谁家的嫡子嫡女,会被庶出的子女欺负?嫡女年幼,就会被庶子欺凌?”
皇甫策骤然侧目,眯眼看向泰宁帝,许久,开口道:“皇叔绕那么大的圈子,原来竟是想说这些。此时,皇叔的意思是母妃和阿雅一起骗了孤?”
泰宁帝笑道:“大雍朝的东宫,本该风光济月,胸怀天下,恩泽苍生。你如此这般,还让皇叔怎么好好的同你说事?”
皇甫策嗤笑了一声:“可惜皇叔说得那些,孤身上都不见得有,但皇叔心里对孤的恶意,孤可是看的很清楚,虽不知皇叔为何那么憎孤,但只要孤舒服一点,皇叔心里就不舒服的很。”
泰宁帝听闻此言,不但不怒,反而很是开怀,低低的笑了起来:“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可朕当真不是要针对谁,你母妃和王二娘子,她们也没有骗你。你方才所说的那些也许都是事实,可事实的背后又是什么?那欺负未来太子妃的庶子之母,正是王轶青梅竹马轻易相投的表妹。”
“王轶虽是娶了世家女徐氏,对表妹也是情深意重,又有母亲欣然做主,自然而然的将表妹纳入房中,做了贵妾,两全其美。王徐氏出身士族,该懂的弯弯道道都明白,且同样是世家,即便婆母拿捏,王徐氏虽看着落了下风,又岂是那么好欺负的?王轶想要偏帮,徐氏一门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皇甫策微微一怔:“世家这般的事,竟是如此多见吗?”
泰宁帝笑道:“士庶历来不通婚,世家相互之间世代联姻,盘根错杂。许多人有了上一代,下一代不见得有合适的人选,或是有合适的人选,还要维系别家的关系。嫡女是没有了,但家中的庶女众多又不值什么,送出一个做个贵妾,若受宠了还能继续维持一门姻亲许多年,家中主母自然更亲近自己的娘家人继续掌管这个家,不管如何都是极好的事。”
皇甫策道:“如此说来,倒也是屡见不鲜……”
“不管结果如何,也各有不同。当初王徐氏随王轶赴任后,又产下了两个小郎君,育有六子,其中五人长成。再次回到帝京,面对那个夫君极喜欢的表妹,还有什么可怕的?那仗着祖母疼宠,欺负你家阿雅的两个庶子,在王夫人回府前,一前一后都出了意外,不治身亡了。王氏祖母心疼自己带大的庶孙,一下就病倒了,那姨娘知道孩子的死与王徐氏的族人脱不了关系,又能怎样?王轶也知道,可哪有怎样?王徐两家是为了结亲,不是为了结仇。”
皇甫策缓缓垂眸,轻声道:“相同的际遇,一个士族之女尚且能全身而退,漂亮的翻身。皇甫氏乃大雍之主,却折戟而回,甚至赔上了最得宠的长公主,且有苦难言……”
泰宁帝轻声道:“对,这才是朕要同你说的。我们虽与士族交好结亲,但也仅限于此。你父皇一生面上仰仗士族,实然最是擅长平衡之术,春雨无声的打压士族提拔寒门,竭尽全力才让大雍才让皇甫氏有了这般的局面,这其中是何等的不易!”
皇甫策道:“皇叔绕了那么大的圈子,真的要说这些吗?平日里皇叔的所作所为,可没有半分敬佩父皇的意思。皇叔又特意提了阿雅的家事,侄儿竟不知道,皇叔对别家的私事知道的如此清楚。”
泰宁帝垂眸而笑:“朕不过和你闲聊,你又何必想那么多?你与王氏的姻亲,乃是朕亲自下的旨意,自然要了解一番。你且放心,不管将来如何,这圣旨朕永远都不会反悔。”
一阵风吹过,天空飘起了细雨,两人同时望向天空。
皇甫策闭了闭眼眸,缓缓伸手:“皇叔自去岁大病后,对侄儿极为和颜悦色,有求必应,可不知为何,侄儿却深觉皇叔的不怀好意。”
泰宁帝不以为然:“是又如何?你能说出朕哪里不对来吗?……”
六福小跑了过来:“陛下、殿下,秋雨寒重,太医说敏妃是头胎,没有那么快,陛下与殿下不如先去偏房坐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