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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怔了怔:“咿?不过是分发粮食,需要五千人那么多吗?”
“咱们手谈一局?”谢燃从桌下拿处了两盒棋子,又道,“当然用不到,不过好似还有别的事,反正也不会同我说,兄长和仲兄嘀嘀咕咕好长时间了,该是和帝京脱不了关系。”
明熙卷起了书卷,腾出了桌子:“帝京的禁军好几万,还有安定城的驻军,能有什么事,需要漠北的人马?”
谢燃摆好棋盘:“谁知道呢?区区五千人,能叫什么人马?最多也就是押送东西的事!每年兄长与仲兄朝家中送年节还要上百人呢!”
明熙拿起了白子,放在了中间:“若当真那么简单,为何让我们都侯在此地?你兄长以前冬日常常离开甘凉城来此吗?”
谢燃拿起了黑子,蹙眉望向棋盘:“兄长哪有这时间,不过今年太子还朝,仲兄给太子挑选寿礼,还有明年的大婚之礼,有些拿不定主意,估计让兄长一起参量参量。”
明熙缓缓垂眸,盯着棋盘道:“太子有喜,你们谢氏不是送一份礼就可以了吗?你仲兄又不曾分府另过,为何还要专门送礼。”
“你也知道,谢贵妃乃我们嫡亲的姑姑,大兄、仲兄与太子自小就感情很好。大兄因大了太子许多,还玩不到一起去。仲兄虽然也大了太子好几岁,可两人自小投缘,虽是很少回去,但每次回去,都要邀请太子去家中住上几日。自仲兄掌了漠北以后,但凡谢贵妃与太子生辰,都会单独送一份礼,家中也是知道的。”
谢燃长叹一声:“明年太子大婚,仲兄很是重视,从七月就开始备礼了。虽然太子娶得是那王氏女,仲兄甚为憎恶,可为了太子的以后,仲兄当真是一句话都没说。可为了那王氏女挑选起礼物来,心里也不见得好受,这才叫上兄长一起吧,有时想想仲兄也怪可怜的。”
明熙盯着棋盘,不知神思何处,许久点头道:“嗯,说的也是,太子与你仲兄自来交好,单独送上一份贺礼也不当什么,你仲兄我也见过几次,倒是个面善的人。”
谢燃抬眸,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仲兄,我怎么不知道?”
明熙恍然回神,手指颤了颤:“哦?……上次他不是来甘凉城了吗?”
谢燃蹙眉思索道:“你见到了吗?”
明熙垂眸:“远远的看了一眼,不是很清楚了……”
谢燃哼哼:“那你怎么知道是很面善的人!没看清楚,就不要乱说,我感觉兄长更为面善……”
明熙无语了片刻,谢放那样的面善,着实让普通人欣赏不了:“你方才说你仲兄不喜王氏女?这又是何故?你们谢氏与王氏世代姻亲。百年前,说起士族来,谁人不言王谢。虽说王氏在名气上更大一些,但你们谢氏文臣武将也是不缺的,比起王氏来更是务实。你们两族多年来,很是相互扶持。”
谢燃挠着头,盯着棋盘,踌躇了半晌,才放下了黑子:“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出了七郎的事,我家人都恨着他们了!那王氏仗着如今正得陛下信任,做事不讲信义,不守承诺,着实不要脸皮。仲兄对太子大婚是最难受的一个,在他看来,王氏女给太子提鞋都不配。时也命也,即便我们再不满意,但在许多事上,太子依然要用王家,这个时期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
明熙放下了白子,沉默了片刻:“我还记得谢七郎在帝京公子中颇有些名气,风流雅俊,芝兰玉树,很是得帝京娘子的青眼。”
谢燃拿着棋子,许久才开口道:“我谢氏这一代中,大多都在朝为官,如今不比当初,士族也不能光讲清贵。大兄仲兄与兄长都以务实为主,没什么清名可言。父亲以此为憾,一心想让家中再出个名士,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七郎身上。他可谓家中第一清贵的人了,七郎与那王氏女的亲事,本为锦上添花,谁知竟是出了那等的变故。”
明熙一怔:“亲事?……”
谢燃不知听见没听见,继续道:“七郎身为家中嫡幼子,最是受宠,心高气傲,入朝又从清贵的职位开始,十七岁之前可谓顺风顺水的,怎知摊上了那种事,又摊上了那般负义的女子!”
明熙望着棋盘,垂眸了片刻:“王氏的庶女,如何能般配上谢七郎?可王氏的嫡女,除了太子妃外,哪里还有与谢七郎年龄相当的人选?莫不是旁支的?”
谢燃有些不好受:“可不是太子妃吗!若非如此,仲兄何至于如此难受!不过人都没了,如今还说什么匹配?幸好我自小在漠北,七郎又年纪小,几乎没怎么见过,不然我得更难受。有时虽觉得的仲兄甚是自以为是,看不起人,但想想这事,还挺可怜他的。毕竟七郎与仲兄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明熙骤然一惊:“我为何不知此事?!”
“七郎不曾加冠,不曾成亲,算不得长大成人。当初太子生死不明,我家甚得陛下忌惮,父亲除了上下朝,已是不和任何人应酬了,就差日日闭门谢客了。这事在当时闹的很厉害,可陛下竟是不曾过问一句,甚至在当时,用别的事情给王氏赏赐。”
谢燃愤愤道:“虽说王氏这太子妃之位是太子在不知情的时敲定的,但身为太子的亲叔叔,亲自下旨的人,岂能会半分不知,这其中的龌蹉。可陛下竟乐见其成,何尝没有挑拨谢氏与太子之意。如今这时局,即便父亲与众位兄长恨死了王氏,依然不曾在太子面前说过一句。当初七郎的葬礼,也办的悄无声息的,除了相好的几家人,也就谁都没通知。我和兄长还好,仲兄按道理说该回去的,但父亲都不让他回去。”
明熙听了这番话,想起来谢七郎这个人来,也是极难受的。一如谢燃所说,没怎么见过反倒好些,但谢七郎与明熙年纪相当。以谢氏嫡子的身份,明熙自然在宫中常常见到。若用风流俊雅,芝兰玉树,形容谢七郎,当真是毫无夸张之意。当年他的书法更是一等一的好,宫中的夫子时常拿韩耀与之相比,在众人面前夸赞过。
谢贵妃虽是谢七郎的嫡亲姑姑,但谢七郎自小不喜太子,再长大一些,很少入宫了。在明熙的记忆里,谢七郎是个极和善的人,很是知礼。虽因惠宣皇后与谢贵妃有龌蹉,两个人交际不多,但每每相遇,谢七郎的世家的礼仪风姿一点都不缺,害得明熙每每回礼,都怕做错了步骤,给中宫丢脸。这般美好的人,还鲜明的活在记忆中,不过是短短几年的时间,竟已是天人永隔了。
十七岁,正是明熙出宫,没多久的事。虽从话语中,已得知谢七郎去世肯定与王雅懿有关,但不知何故,明熙反而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为什么了。不知是谁曾说过,若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因各种缘故而错过了,或失去了,不要懊恼,不要在任何一方身上找缘故。全部的原因,不过没有缘分。
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有些人,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半分不能强求。
寒冬的气候,昼短夜长,片刻的功夫,天已经黑透了。
明熙长出了一口气,缓缓收回眼眸,看向棋盘,片刻后,有些疑惑:“你是不是动了我的棋子?”
谢燃垂着眼眸:“哪有?我是那种人吗?”
明熙又看了一会棋盘,斩钉截铁道:“把你的吗字去掉,再说一遍。”
谢燃如踩着尾巴般,高声反问道:“我是那种人?”
明熙郑重的点头:“下棋不悔真君子!你篡改棋盘!还改的那么拙劣,当真是愚蠢!你这算什么君子!”
明熙说着就去拿棋子填补,谢燃自然不依,忙抓住明熙的手腕,急声道:“我哪有改!你看见了吗!你抓住了吗!你有何证据!你这样才是耍赖!血口喷人!”
明熙使劲拽回手腕无果,干脆换了一只手放白子:“谁耍赖谁知道!我没有证据,难道还看不出来啊!下棋而已,输赢又有什么重要的,竟还是使出这般魑魅魍魉的手段!”
“谁说的!既然输赢没什么重要的,你同的还这般的争抢!你要是拿不出证据,就是血口喷人!”谢燃忙攥住了明熙的另一只手,发现棋盘还是能挪动,干脆整个人半压在了明熙身上,“你又没有亲眼看见!就不能算我悔棋!你这般的污蔑上峰,小心我治罪你!”
明熙气的要吐血:“呵!真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皮的上峰!你给我起来!快起来!”
“不起来就不起来!起来你就挪我棋盘!你这人忒不仗义了,也忒不厚道了!下个棋而已!你还当真把人朝死路上逼!平时也看不出你这般阴险狡诈来!还设下圈套!我算是看出来了!会读书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明熙涨红着脸,大怒:“下棋不把你朝死路上逼!难道你就不把我朝死路上逼!技不如人还要耍赖!不学无术还振振有词,你看看你那无赖的嘴脸,你们谢氏一门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谢燃!你在作甚!!!”谢放勃然大怒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来!
谢放身体一僵,快速放开了那双手腕,惶急慌忙的从明熙身上爬了起来,坐直了身形,望向谢放,目光对上那双极为愤怒的眼眸,不自主的垂下了头:“呃……兄长,我们……我们只是在切磋棋艺……呃,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