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诓?难道要诓凌啸来送死?
康熙的这个用词,把心系凌啸的黛宁吓得不轻,惊乍里抬头向哥哥望去,猛然间却只见,一道蓝色的弧光照亮了下午的大殿,而康熙正是在这样的光芒闪耀里狞笑着,狠毒的面色,让黛宁心碎得差点晕软在地。
冷不丁,天空中的炸雷声恰在此时传到,响得震耳欲聋,低得仿佛就在头顶却原来是,那场吹翻特廷船队的台风终于到了江苏境内,一时间,惊雷凶闪,狂风暴雨,肆虐着整个烟雨江南,扬州自然也不能例外的。只不过,这种巧合的天象让康熙的天子之险显得更加的难测其威。可事关自己唯一挚爱的凌啸和待自己既兄且父的哥哥,黛宁的勇气让她凛然不惧,一挺傲然胸脯,就要将自己的惊疑愤懑向哥哥质问出口。
不料,黛宁却是误会了哥哥。康熙还沉浸在那个该不该为了康凌如一而最后疯狂一把的问题里面,狞笑正是因此而发,而那“诓”的用词,则完全是心有旁骛的口误罢了。人心都是做贼心虚的,康熙现在每一天都在心虚之中,因为他知道自己骗了很多人,至少,信亲王胤禵就被亲爹爹骗得很惨。
说曹操曹操就到。
第二天,经过康熙信誓旦旦解释后,黛宁写出的密信刚刚被秘密送走,老十四就来到了扬州。一夜疾风骤雨,随处可见折断了垂柳树的官道上,胤禵将几十名劲装卫士抛得老远,自苏州朝扬州城方向的策马狂奔中,一任风雨淋得全身通湿。仿佛想要借冰凉的无根之水,来浇灭心头上地无名之火。
无名之火,源于他在苏州王府中收到的三份绝密情报。
第一份来自宫中眼线的主观能动性分析:康熙皇帝近来龙体欠佳,精神萎糜。老态骤现,虽然太医院说是小碍,御膳也的确算正常,但皇上酷爱地五禽戏,却一改往日苦练的劲头,已三个月左右未曾练习过,并且随驾嫔妃无一人得召侍寝由此分析,皇上很可能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当时,看到这份情报的第一反应,胤禵可不是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欣喜若狂。更不是即将丧父的悲痛,而是心中大呼不妙但凡是跟随康熙攻打闽粤的人,只要不是个猪猡就都会知道。康熙皇帝的春秋鼎盛,才是大家跟随他和凌啸大战的前提!
否则,哪个会用这种暴力方式,效忠一个将死之鬼,和正值壮年的凌啸去作对?!
想不到。康熙竟是忽悠大家的,他原来早就不行了!
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担任温州水师守备地门人,也给他急函来报,说当地水师官兵在苍南海域救下了几名海难幸存者。因为担心是闽粤的细作而审之甚严,哪知道这些自称是逆酋特廷亲兵的所谓细作,口径惊人地一致,把当日福船上发生的老十六落海、老十三获释等等情节,供说出了个大致的脉络。事关皇阿哥,所以那守备不敢怠慢,瞒了其他同僚只给本家主子报讯。
尽管详情到底如何。以那些亲兵的身份地位难以说出更精准的内幕,但胤禵地直觉却不是盖的这事情显示出,老爷子康熙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接班人过!要不然,有自己这准太子在身边,老爷子还犯得着秘密派人去接胤祥他们?
第三份,则更让人绝望,闽粤那边不仅册立了胤祥为“伪皇太子”而且据说还要调勤王军回国。
在同一天抵达的这些情报,让老十四觉得,自己已经进退全都无路了即使现在心狠手辣,弑君杀父夺位,也是不免最终覆灭地。要知道,拥有强大威信的康熙一旦驾崩,云贵川两湖立刻就失去主心骨,作鸟兽散地投靠政务院,钳制闽粤的包围圈必将轰然崩塌,而自己区区万把多苏军,能挡得住北京政务院和闽粤军政府的联合?更何况,他们还坐拥了能影响储君名分的“太皇太后”呢,太子或许可以“伪”太皇太后总“伪”不了吧!而自己累那一场昙花梦后的下场,又能比那死鬼哥哥雍正好得了多少?!
“骗子!老爷子,诓死人可以不偿命啊你?!”
所以,在一天之内发现自己美梦破灭的老十四,满肚子都是对父亲的极度怨恨。他此来,便是要和康熙做一个了断的。没有枪,没有刀,胤有地只是一腔悲情,满腹幽恨。没带兵,没带将,胤禵带的只是赤手空拳,胳膊和腿他要用康熙所亲自赐给他的昂长五尺之躯,给老爷子一个**上的痛楚教训。
尽管他很清楚,这么做充其量只能泄愤罢了,可绝望的他,除此之外还能做别的吗?
能的。
行宫中,康熙在大殿里看着老十四要他解释的三份情报,面对逼近而来的亲生儿子,神色并没有太慌乱,也不去呼喊侍卫前来保驾。一样面对着黄泉路近的他,很是能理解儿子频临覆灭前的疯狂,只是淡淡地提出了一个建议。这个建议,当然不是“千万不要打脸”的无厘头,而是切切实实为胤禵着想的建议。
“在你跨上这陛阶之前,朕可以告诉你,朕对你本来的安排是如何的此间事了,十三绝对不会容忍害死他母亲的你,朕给你遗诏特旨,你率领五万水师,经鄂霍次克海,去大洋彼岸吧!据凌啸和一帮洋人说,那个叫做美洲的地方,有广袤的土地让你称王称霸,有蛮荒的土著任你奴役建国,而一旦真有更东方的西洋殖民者敢攻打你这华夏藩属,我大清宗主帝国,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忽悠,接着忽悠!
被老头子骗怕了的十四。当然不相信天下竟有这样的美事,而且是在康熙点出他早已知道自己烧死皇妃地阴谋罪恶之后。所以,父亲的安排并没有止住老十四的脚步,他一面慢慢地走上陛阶。一面冷笑着问“我已经十恶不赦了,嘿嘿,皇阿玛为何要饶我?”
这个问题,问得康熙的脸色忽然变复杂起来“十四,你毕竟曾是朕报以厚望地爱子,更何况,你在追求权欲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变得阴险、狠毒、自大、狂悖。和当初朕要你组建和统领信王党,以维持朝局平衡和减小革新的阻力,是密不可分的。在这件事上。朕和凌啸都有责任,不教而诛的责任!所以,全然怪到你的头上,不公平。”
是啊,你们也有责任的!要是当初让我和老十三换个位置。怎么会是今天的局面?
胤禵的脚步便滞了一滞,却依然不是太敢相信从父亲嘴里说出来的话,但康熙接着又道。“若你地记性还好,应该不会忘记,朕曾经力排凌啸的决定,执意派你的几个侄子去泰国为王地事情吧?你也不会忘记,是朕最终点头让老八老九去征伐日本的吧?儿啊,但凡是可能的话,哪一个做父亲的,不希望儿子们全都有些家业可以传承?那个所谓的美洲远在几万里之外,不安排颇有才干地你去攻占称王。难道让凌啸派一个手下大将去称王?”
立时,老十四被康熙的话说得完全停了脚步。男人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既然国内皇帝已然绝无可能,在本土地狱和异乡天堂之间,他又何尝不晓得选择?
“皇阿玛呜呜儿子不是人”老十四泪雨忽下。他确实不是人,在忏悔哭求原谅了老半天之后,老十四居然爆出了这么一句“五万官兵不够,没有个十万青壮人丁,去了美洲一样势单力薄,儿子只怕也难以保住祭祀列祖列宗的宗庙啊!”这光景还讨价还价啊?不,是试探!
胤禵哪里敢再轻易相信康熙地话,他必须做这样的讨价还价来试探老头子。一方面,若康熙是真心的,便会看在宗庙扬威异域的份上而慎重对待,自己只有要价要到康熙都觉得不好接受了,才能看得出真心与否。而另外一个方面,天下绝对没有白吃的午餐,康熙陡然间抛出这样一条生路给自己,绝对不是没有条件的,否则,皇子皇孙海了去了,香饽饽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聪明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康熙猛然一顷上身,盯着儿子的眼睛里灼然生辉,全不像一个快要入土的膏肓之人“可以,但你必须帮朕做好一件事情,那样地话,十万人丁完全是小菜一碟来,到西暖阁里说”
父子君臣的一通密语交代下来,竟然让老十四听得目瞪口呆,连小腿肚都一阵抽搐。
不会吧,老爷子太疯狂了。
对康熙的疯狂,接到了邀请的凌啸却并不吃惊。
尤其是,他从黛宁的密信里面,早已经看出了康熙的疯狂里面,有着源于对自己深厚感情的因素感情上的疯狂,有很多种方式。东方不败的那种自宫侍爱,也算得上是了;而拉了宠臣理葬,也不是没有前朝皇帝干过的!只不过,看老康的青素为人以及自己的嫡亲驸马身份,凌啸对去扬州一趟并没有太多生命安全方面的担忧。期望着一去详谈后能恢复国内和平,再加上黛宁长公主的背书,凌啸接信之后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坚决去扬州,哪怕哪里是龙潭虎穴,他也要去见有今天未必有明天的康熙一面。
他这决心一下,可把自北京赶回来的胡涛、胡骏、沈珂等心腹给忙坏了。两个政权首长级人物想要会面,真可谓是凶险至极的,明着来绝对不妥,必然造成*人心浮动军心惊疑,而暗着来也有麻烦,就怕消息走漏,霸天蛟龙被瘪虾给治死了。一时间,闽粤的保卫当局拿出了无数种方案,几经推翻和修改完善,最终决定,采用一艘海军护卫舰叛逃去扬州的方式,将混迹水兵之中的凌啸。送到大运河与长江交汇的江都口去,最后则请康熙以驾临褒奖地机会来会晤。
出来混的,胆子都很大。
就这样,交代给胤祥一些军政之务后。当康熙四十一年中秋月圆的时候,凌啸仅率五百水兵和四百亲卫,乘了“狼居胥号”护卫舰,不惧转弱的台风仍有一定余势地威胁,也不惧松江水师必将收缴全部武装和部分帆具,仅仅倚仗着几个暗舱中的少许精良枪械和蓄势快马,他们胆大包天,经东海沿岸向松江口一路驶去。
然而,由于农历八月间的海风多是西向型的,路上耽误了些日子的凌啸等人。到了松江才获知一件帝统区的惊天事件。康熙皇帝在此期间连发两道圣谕给各地三品以上官员,一道公布了海外勤王军将回来参与大战的消息,而另外一道。则是令他们全到行宫参与大觐,共讨国是这无疑是帝统区的大纠集,瞧这势头不像是有议和的可能啊!
一听到消息,知道形势又发生了翻天变化,两胡和沈珂马上急红了眼。看着沿江炮台上的森森炮口,建议凌啸赶紧下令回闽粤去。可凌啸却相信,康熙不会用这种龌龊法子来诓自己送死。至少从他皇帝地高傲心上便不会如此下三烂的,更何况凌啸还笃信黛宁。
所以,狼居胥号继续单帆西驶,直闯到了江都口。
可惜,江都口早已经严阵以待,就在狼居胥号靠港就要递呈投诚表章之时,看似平静的江都江面上,忽然自港湾外出现了十几艘福船,近距离相逼过来。而岸上。也不知从何处来了大批地苏军,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铁木甲结合的护卫舰再牛,也是敌不过几十门岸炮虎视眈眈的走投无路之机,只听有将官高呼“所有投诚人丁,一律脱衣下岸,接受严格甄别,悬出公侯之赏,捉拿逆酋凌啸!”
糟!兵戎相见,难道是康熙崩了?
轰!众亲卫心目中的天,忽然塌下。
愤恨之中,死忠之下,沈珂胡涛胡骏一脚踹翻了甲板上的暗舱,抱着水冷式机关枪就要开火,誓死以乱护卫王爷脱逃。
凌啸却哪里肯让一众兄弟们送死?没必要嘛。
他当然是有甘为理想而亡地勇气,但绝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子,他之所以敢来,本就有所凭仗,这凭仗不是暗舱的武器,也未必是康凌如一,而是现在地国内形势。
如果是康熙没崩,他自然不会也不舍得杀自己;如果康熙崩了,老十四更不敢也犯不着杀自己闽粤有名分上的皇太子,也有即将回国的大批强悍武装,是自成一体的利益集团,杀了自己,只能加快老十四的覆灭,还不如和自己来个政治交易来得苟延残喘呢。
再说了,消息泄露,必定是其他渠道出了纰漏,打死凌啸也不相信,黛宁会出卖自己的!所以,苏军将官们越是言之凿凿地宣称捉拿自己,凌啸便越是担心黛宁的安危,他怎么会抛下长公主于不顾,而独自逃走?
于是,现场的逮捕,并没有让凌啸感到太震惊。
倒是码头外街上聚集的乌若鸦群地大批官员,让凌啸感到惊奇万分这些各地大员参加大觐的积极性蛮高的嘛,居然来得这么快?可这就是凌啸不厚道了,该设身处地的为人家想想,你说要调回可能威慑京师和江南的勤王海军回来,至少也能逼得圣驾往内陆躲去暂避其锋,大家只是做臣子的,哪个不为这局势深感忧虑,巴巴地赶来打听消息以决定何去何从?
苏军没有对凌啸和他的手下无礼,反倒是将他们交给了外围等候的御林军。
大侍卫刘铁成也算是故人一个,不知道该和凌啸说些什么话敬些什么礼的他,只是把手一拱,指着一顶八抬大轿道:“驸马爷请”便将他押往了扬州行宫,一顿绝没有人搭理的关押,足足关了凌啸七天之久。
七天如果一秒是一天的印记,那他已过了七个世纪。
这七天,不仅康熙没来所谓会晤,黛宁也好,老十四也罢,全都不见踪迹。就连狱弈也是个个哑巴聋子,可把凌啸给憋坏了,都恨不得要绝食抗议了。好在,到第八天的凌晨。终于有宫女和太监捧来了他的五爪金龙王袍,奉上了香汤香胰供他沐浴,安排匠师为他剃须理发。这一切,凌啸都十分的配合,看来是要见扬州当家人了,咱堂堂操亲王总也是体面人地,怎么能拒绝这等形象工程?
但凌啸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收拾得里外光鲜之后,却是刘铁成带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不由分说地把凌啸的双臂死死绑上。又拿了一片娟帛封住了凌啸的嘴巴,绑粽子一般地把他抬到了毓鏊殿地陛台子边,在满殿参与大觐仪式的百官面前。来了个当场示众。
凌啸不由得勃然大怒,瞪着刘铁成,恨得牙痒痒士可杀不可辱!
辱,却持续了好久。
陛乐响起中,一身簇新皇袍的康熙皇帝上殿。先是指着凌啸,当众宣布了最振奋人心的捕获凌啸的喜讯,然后再一通长久的战情分析。“东北西三线,战事全都胶着难胜,而据悉勤王海军亦将回国此诚社稷危难,九鼎将倾之大危机!值此存亡危急之秋,朕大集盛会于九州英才,乃是为咨禀良策于国之比干。国事堪当热血议,肉食者之责矣,诸臣工,你们以为。战与和,孰更有利?不妨开诚布公,当殿奏来!”
与觐之人听到了这里,鲜有不倒吸一口凉气的。
能当官当到登堂入室者,都不是平庸之辈,很多人已经看出来了康熙今天的不同寻常想当初吴三桂造反,破竹之势席卷黄河以南的十一省,北面还有蒙古部落乘机偷袭北京城,局势何等危急?但要强的康熙,始终都没有同意议和过。可如今呢,面对糜烂也不过只有两省地形势,在这捕获凌啸的大好时机之下,康熙皇帝,却自己先提出来,问臣子们到底该不该议和!
而且,心思缜密些的人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被绑缚在殿上地凌啸,该当是被称呼为“逆酋”的人,然而康熙皇帝却似乎有意地避免了这个势不两立的用词,显然,这是为议和留了一个相当大的回旋余地
难道,皇上真的要议和服软?他不会是诈咱们地吧,想诈出保皇派中不坚定的人?若从康熙一向强悍的性情上考虑,抱此种想法地官员,不在少数。更何况,见识归见识,如何表态的抉择上,却是需要大员们各凭自己的脑袋,那脑袋内不仅有对战与和的成败判断,也有对生灵涂炭方面在良心上的重视区别,更有各自所属集团利益上立场问题。
若在正常情况下,只怕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议和,上有利于社稷,下对得起黎民,加上还有凌啸这个闽粤首脑在手,议和,而且是大大利于帝统区的议和,应该十分容易成功的。但是,这里不是代表全国统治阶层的金銮殿,大觐的官员们多半趋向于保守,更不乏前两年随康熙千里效忠地反对派,里面的仇视凌啸以及他的革新政策之人,多得很呢。
一时间,大觐朝会上唇枪舌战,攻讦屡起。
认为息兵止戈有利的官员,却仅仅只占了五分之二而已,并且,还在多数主战派的口水里人数渐渐减少着。
直到接近了中午时分,倍感疲惫的康熙对曹寅一使眼色,那特务头子便猛然站出,道“慢来,主战与主和,凭的,都是对社稷黎民的一腔仁爱忠正之心,诸位大人,勿要攻击对方嘛。再说了,吾皇在此处大会群臣商讨战与和,仅仅还只是我朝单方面的战略探讨而已,那闽粤方面到底怎么想的,只怕还是未知数。所以,你们主战的攻讦求和的贪生怕死,求和的指责主战的枉顾天和,全都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曹某有一建议,主战的,你们可愿意亲自披挂上阵,马革裹厚里成全荡寇之志?求和的,你们可愿意亲自去福建,冒万一他们不愿议和便妻离子散的危险?愿意的,主战者站左边,主和的站右边,不愿意的全部站中间!”要亲自打仗或出使啊?!
闹闹嘈嘈的毓鏊殿顷刻间安静了下来,没胆量地人立刻蔫了不少,但却还是有数十名大员做了抉择。分了左右各自站定。不仅如此,这些人还在用赳赳之言给自己壮胆呢,主和而愿意出使的,大呼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主战而愿意上阵的更邪乎,高嚷“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不知是在宣扬闽粤的危害性呢,还是在表明自己地荡寇决心。
一直无法开口说话的凌啸,至此很是狐疑。靠,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曹寅这家伙基本上就能代表老康,他玩这出“男人站左边。女人站右边,不男不女站中间”是为什么?又有屁用?
当然有用的。
康熙哈哈大笑地站起身来。一指主和最坚决的那帮人,笑道“敢冒家破之险前去当议和使臣,也是忠,当赏。着赏每人一丛皇家碧竹,以示朕之嘉许。”
又指了主战最坚决的那帮人,老康笑道。“愿意亲”弓矢,你们更是别样的勇武,别样的坚韧,赏,要大大地赏!朕赏你们大快朵颐,在行宫花圆内进食御膳。”
都赏?
除了凌啸,皆大欢喜。
大觐终于结束,总算到了康凌单独相会的时刻。
紧挨着行宫花圆,有一幢高约六丈的八角重檐望楼。在碧翠掩映的烟柳庭圆中,高耸得好似鲁中平原地泰山。
楼前,康熙摆手斥退了刘铁成等侍卫,看着犹被捆绑的女婿,深深熟视了半晌,老康方才长叹一声,亲手取走了凌啸的口中娟帛,携了他地手,款款漫步,拾阶而上。皇帝的这举动,有似曾相识的温馨感觉,很是能安抚凌啸那颗狐疑又惊心的忧烦。也许是彼此都生怕打破了这种温暖相靠的氛围,回转攀楼中,翁婿君臣没有说一句话,各自品尝着心头荡漾地惺惺珍惜,尤其是凌啸,想到康熙不久便要龙驭归天,更觉黯然悲痛。
可楼再高也有爬到顶的时候,近两百级的楼阶走完,已是豁然秋色历历在目地顶层了。细汗晶莹的康熙一面抚了心口平息微喘的呼吸,一面朝楼外天陆之际极目眺望,似命令也似哀求“啸儿,不许哭,若有泪,留待朕驾鹤西去后再流吧。此刻,时间急迫,朕有些紧要的话要与你说。”
凌啸依言挥袖拭泪,一面竖起耳朵聆听老岳父要说些什么,一面不免有些不解老康的身体尚能爬楼,虽然显得颇有些勉为其难,但也不致于连一席长谈的时间都没有的,说什么“时间急迫”啊?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不解中,康熙已经指着这栋高楼四壁,道“啸儿,朕一向当此话为至理哲言,所以身体力行,孜孜以求堪称是再上层楼的革新超越。可惜的是,我们俩携手并肩地事业,却被执行得乱嘈嘈,啸儿啊,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朕知道,因为朕,在没大举革新超越之前,其实一直本就身处顶楼之上,再上层楼,自然不免栉风沐雨!自然,也不免要破而后立,辟先前之尖檐为平板,生四壁新顶于故往之无中!所以,磨难在所难免,当今天下的略显乱象,朕认为是最正常不过。而且,面对不可避免的乱局,朕常常认为不妨索性再乱上一些,不管多乱朕也有雄心,收拾起来易如反掌。等到新层将竣的那一天,朕登上亲自缔造的人间巅峰,一览群山小,该是何等傲视古今的人生快意!”
这是喜欢天地感应的古人最擅长用的比喻方式,凌啸听了也觉得康熙比喻得非常贴切。颔首赞同之中,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北京的露华楼,泪水又自淌出。也是在那栋楼上,决意重用自己肩挑革新摄政的康熙,还曾经亲自教授自己一些帝王心术做御下之用呢,谆谆教诲言犹在耳,可是,时过境迁不到三年,康熙居然就快要驾崩了,真是冉冉景相似,戚戚人竟非。
今天睡不知明早醒不醒的康熙,却早已把多愁善感使用得所剩无几了,仍旧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把一代帝王的悲愤心曲,诉得别样酸人热肠,令凌啸在一旁听了。也有帮他拍栏扼腕的痛惜啪一声,康熙忽地恨拳击掌“可谁知道,新楼层破立未半。混账阎王却已把楼板给朕拆了,令朕上也不得,下也不可天妒英才,无常迫近,时不与我,奈若何兮!”
是啊,勾人性命地阎王再混账,凡人也只能奈若何兮了。
“皇阿玛,儿臣此生此世,纵使前程犹如刀山火海。也定当克承皇阿玛的的的”凌啸无法再沉浸于单纯地悲痛同情之中,汹涌壮情激荡难遏,当即一挺胸。就要给康熙表明自己一定将革新超越进行到底的决心,以慰藉康熙之残念和肯定老康之丰功。不料,他的眼角余光瞟见了楼下花圆中觥筹交错的赐宴场面,那决心,无论如何也是表不下去了。便只好“的”个不停老康小赏了求和派,又大赏主战派,玩的到底是什么把戏。而自己又究竟该克承老康的什么呢?
康熙心中明白得很,知道赐宴主战派让凌啸懵懂不已,笑问道“呵呵,他们有‘楚虽三户必能亡秦’的志向和韧劲,朕很欣赏的!难道啸儿你不觉得应该欣赏?”
凌啸的脸顿时一苦“他们都是要打我地,也是要打胤祥的,皇阿玛您还欣赏?!”
“喀喀喀喀。嘿嘿嘿嘿,嘎嘎嘎嘎。”
康熙趴伏在栏杆上,盯着那些喝得不亦乐乎的主战派众臣,一连串地冷笑之后,猛地一声扯开了自己的皇袍前襟,赫然露出纹在瘦骨嶙峋胸膛上的那首小诗,和凌啸胸前一模一样的小诗。
“当然欣赏,而且,朕欣赏他们到了怕的地步而凡是被朕欣赏到怕了地人,全都得要,跟朕走!”跟你走?!那岂不是全部要死?!
凌啸顿时大惊失色,猛一转身望着面色狰狞异常的康熙,再回头望望不下四五十之数的三品以上朝地大员,忽觉毛骨悚然,又觉不可思忆,再觉恍若醍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老康竟是要在临死之前搞一出变态地“清君侧”既是为胤祥清,也是为凌啸清,更是为了尚未成功仍需努力的超越革新清!
望着给楼下侍卫做了个抹脖子手势的康熙,凌啸不由得一面心头强烈感动,一面暗自叹息苦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是的,康熙一直以来的所有不可理喻,其实就是在催生“反革命”战争而力求一网打尽他有着凌啸先前太祖的大跃进激亢,也有着那位太祖火中取栗的不怕乱豪情,更而甚至,眼前这场江南闽粤大战本就是有清君侧的残酷目的,现在地杀戳主战群臣,不过是“浓缩版”罢了,有什么值得稀奇的?杀掉几十个身居高位的主战官僚,总好过战争继续扩大来得惠及百姓,应该说,还是值得表扬的呢杀就杀吧。
凌啸这厢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康熙却以为是自己把女婿给充分震撼住了,得意得在心底窃笑呵呵,啸儿,你这次终于被朕的疯狂感动了吧!眼角酸酸了吧!心跳加速了吧!呼吸急促了吧!
当凌啸怕老康着凉了而含泪上前帮他扪衣的时候,他自然不免要哽咽嗓子叫一声皇阿玛的,而康熙则越发拽得似二五八万“不要谢朕,朕带他们这些喜欢打仗杀伐的家伙走,只是为了,下去之后和阎王干架的时候,手底下不能没有小弟!”
这是康熙一生中少有的玩笑话,不是此时此景此对象,上位貌然了一辈子的康熙,也未必会放开习性的束缚来开这一个玩笑的。所以,他开得很开心,自己笑得如孩子一样率真,可是,这冷幽默不知不觉便把话题扯到了康熙的身后事之上凌啸忽地有了一种预感,他知道,康熙决意杀戮群臣清君侧的时候,只怕已经决定了也自杀,誓死也不受那毫无尊严体面的卧病之苦。
果然,当楼下花圆里传来一阵阵惨叫声的时候,康熙拍了拍手掌,应声自侧房中出来的,赫然是长裙戈地里风华绝代的黛宁长公主。
“吻她一下,告诉朕你会照顾她一生一世。”一指满脸阑珊泪痕的妹妹,康熙不容凌啸惊骇“你可以不吻,也能够不说,但吻了说了就一定要做到!”
凌啸大喜若狂,此时心头完全没有那种当着康熙面吻姑姑的禁忌快感,有的全是满腔的单纯真情,不带一丝俗念杂思,将自己朝思暮想了七年的姑姑猛然拥入怀中,抱得如同生怕失之交臂一般的紧扣,一记饱绽生死相许的深吻,印在了黛宁姑姑的欲滴红唇上。
无疑,这不是有情人蜜语温存的好时候,无需康熙咳嗽,两人已经挽手并立地望着康熙,等他接下来的交代。
“朕原修的陵寝,废掉!始皇帝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哼,那终究也是假的,朕来真的,啸儿你把朕葬在泰山封禅台之下,让朕日夜都能鸟瞰几万里江山,能俯仰天地凝视亿兆众生!”
封禅台?凌啸和黛宁全都不由一呆,老人家好牛逼啊,您葬在了封禅台之后,后世皇帝谁还好意思去泰山封禅?!
更牛的却还在其后
“你告诉胤祥,他及其后世子孙,登基不许叫皇帝,只许称皇尊皇帝之词,自始皇启,自康熙终!”
凌啸一一点头允诺。反正时代的进步,中国即便有皇帝也不会延续多久的了,换个皇尊称谓而把最后一个皇帝保留给了康熙,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皇帝做到了老康这等地步,后辈扪只怕也难以超越的了。更何况,康熙也许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他自己所亲手推行的,本质上是资产阶级改良的革新超越,只怕将会使得帝制的澌灭崩溃提前好几十年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康熙是提前埋葬帝制的先驱杀手,也算是当得起最后一个皇帝的称谓!
他的表态让康熙甚是欣慰,见大多数的事情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忽地上前两步,张臂把凌啸和黛宁全都抱在怀中,恬静中真情四溢“朕要走了,心里面有啸儿,也有宁儿。”
当康熙去掏出衣袖中毒药的时候,凌啸没有拦,甚至也不让哭嚷嚎啕的黛宁去阻拦,只是也扯开了自己的胸襟,用那首小诗给老爷子壮行。
镜破光犹在,兰死香不改。问我何不辞,独有烈士怀!
“皇阿玛,走好。您才是烈士!”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