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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我见小水一动未动,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我低下脸,看她,却见微光里,她正忽闪着一双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某个地方,在想着什么。那神情,既神秘,又让我有点担心。我说:“小水,怎么不睡?”
她说:“睡不着。”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那就快睡吧,明早还得起来上学呢。”
“嗯。”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我笑笑:“宝贝好乖。”在她的额上轻啄了一下,搂住她,轻拍她的背。
不多久,小水果然睡去。而我,竟也就这样搂着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微明,我发现小水在我的怀抱里睡得很是香甜。但我自己却吓了一跳,初露的晨光已使我的头脑完全清醒,我怕小水醒来后会介意,毕竟我们正式认识才不过几天,这样同床共枕相拥而眠,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但她一个女孩子,会不会觉得尴尬和难为情呢?而且,万一若是她醒来后却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那些事那些话,那么,见到我在她的床上抱着她的这种情形,她肯定也会被吓一跳的,而我,到时候就算有十个嘴巴恐怕也说不清了,那情况岂不是很糟。想到这儿,我连忙小心翼翼地离开她,下了床,走到自己睡的新买的那张床边,穿好衣服,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当我洗漱完毕,正在厨房里煎鸡蛋的时候,小水也醒了。只有小雪这个懒猫,还在沙发上酣睡。我便唤它:“小雪!小雪!你这个懒猫还不快起来去锻炼身体!”小雪这才懒洋洋地睁开眼,然后伸了个很是夸张的大大的懒腰,那样子实在是可爱又好笑,惹得我和小水都忍不住笑起来。小水拉开大门,它才踱着方步出去了。每天早晨,我都会唤它起来,然后让它出去撒撒欢,而它玩一会儿之后,也一定会自己准时回来吃早餐。
今天早晨的早餐我准备的是煎鸡蛋和西红柿肉丝面,我煎了三个鸡蛋,我和小水一人一个,给小雪留了一个。过了多年的单身生活,自己的生活总得学会自理,虽然我做不出什么上等的美味佳肴,可是一般的家常饭菜还是做的蛮有味道的,连小水吃了我做的几顿饭之后,也是连连称赞说好吃,比她学校食堂里的那些“厨师”们强多了。这不,今早的煎鸡蛋和西红柿肉丝面,又让小水吃得很开心,她边吃边说:“这样子吃下去,我很快就会胖得不得了,以前在学校里,早晨一般都是不吃的。”
我说:“那样可不好,时间长了会得胃病的,而且上午一般都是功课比较紧张,更需要补充能量,其实,早晨吃得再多,也不会肥胖,一天下来都消耗掉了嘛,倒是晚上要少吃。”
“可在学校里我们晚上倒总是吃得挺多。”
“所以饮食习惯不科学。”
“不过,也有人每顿都吃得很少。”
“为什么啊?”我随口问道。
“减肥呗。”她说着,站起来收拾碗筷。我做饭,她洗碗,我们分工明确。
我说:“对于肥胖者,是应该节食。”
“可她们并不胖,”砚儿说“有的人已经是偏瘦了。”
“那干嘛还减肥?”
“这你就不懂女孩子了,你知道现在女孩子中间最流行什么样的身材?”
“什么?”
“排骨美人。”
我笑:“那干脆叫白骨精算了。”
小水却说:“不过,我挺喜欢的,我也准备做一个排骨美人,好不好?”说完她调皮地看着我。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满含笑意。
我知道她是在故意逗我,我也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严肃地回答她:“不好!”她说:“噢,那就算了。”
我轻笑:“这么听话啊?”
她脸一红:“我说过,我要做你听话的乖宝贝嘛。”
“哎,这就对了。”我说。
看来昨夜的一切她都记得。
她将洗净的碗筷整、整、齐、齐地放好,一边擦手一边又问:“那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身材啊?”她说。
我上上下下看看她:“我希望你就像现在这样,不胖不瘦,健健康康,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好不好?”其实,她前几天脸色还是苍白的,不过这两天的脸色开始有点红润了,也许是心情有所好转的缘故吧。
她听我这么说,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忍不住在她的额上轻啄了一下。
正如我所希望和想像的那样,我、小水、还有小雪,我们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说,我当年和楚月的初恋,可以用甜蜜来形容,现在的这段日子,似乎就可以用幸福来概括了。
小水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笑声也好听,性格也越来越开朗。我发现她其实是一个很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是啊,哪一个年轻单纯的女孩,不是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呢?之所以人会不快乐,会忧虑、伤心、痛苦,那也是因为遭遇和发生了什么。而这,也往往更多地来自于人与人之间的伤害。我希望时间真的可以是最好的医生,我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水能渐渐地忘掉那个恶梦般的夜晚,忘掉那段不堪回首的伤痛,而我,也尽力地有意识地去默默帮助她,而这种帮助,又何尝不是我自身灵魂深处的一种忏悔、救赎、和弥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不觉已有快一个月了。如果说在最初的几天,我对她产生的那份疼爱,还带有冲动和同情的成份,那么后来随着我们之间一天天的彼此相处,那些同情和冲动已渐渐被好感所取代,我发觉,我是真的越来越喜欢和疼爱这个女孩子了。
小水喜欢逛街,我不知道她以前也是否如此。其实,那也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逛街。女人们逛街,大多是看衣着和饰品之类,而且多数还是边看边买。小水则不同,她从不去那些繁华的商业地段,也从来不进商店去看或挑选什么,除非有非买不可的东西。她只是那么在街上走着,一直走着,漫无目的,从这条街一直走到尽头然后转向那条街,又从那条街一直走到另一条街,脚步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走得累了就走慢点儿,然后缓过点劲了就又加快了步伐。她也不怎么说话,只是走,偶尔说上一两句,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语意并不连贯,似乎她的全部注意力都用在了走路上,说话根本就是不经意而为之。所以,她的这种逛街方式,准确地说应该只能称作走路,连散步也不是,因为没有谁会为了散步而走那么远。
当然,平时她得上学,不可能每天都有时间去这么走路,只有到了周末,而且为了照顾我的兼职工作,或者说是为了让我可以有时间与她结伴同行,她就选择白天在家复习功课,晚上出来走路。这样,为了可以陪她,我在白天就尽量加班加点地把事情做完,晚上便可以早一点离开店里,临出门时给她一个电话,约好在某地碰头,然后我坐上车直奔那个地点。为了节省时间,通常这顿晚饭我们总是在外面吃,而且愈简单愈好,有时只是每人一碗蛋炒饭便了事,三两口吃完,抹抹嘴,又从路边的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和几袋零食什么的,以备走到半路口渴和充饥之用,然后就上路,一直往前走,没有任何明确的目标和方向。小水这时候总是显露出很开心的样子,有时刚开始启程她的嘴里还会哼着什么好听的歌曲,有时走到比较空旷的街面她还会提议和我来一段短程赛跑,不管她跑赢还是跑输,她都会笑得很开心,我觉得她好像是要把一个星期以来的内心里类似于压抑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借此而释放出来,而我,是很愿意帮助她来获得这种释放的,尽管我以前从来就没有过一次次地走这么长的路。
陪小水走路,也渐渐地成了我的习惯,觉得每个周末可以这样痛快淋漓地走上一两次,实在也是一种享受和释放压力调节心情的好方法。这种习惯后来竟被我保持,以致于小水不在我身边之后,我仍是要每隔几天就要在某个晚上下班后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中穿行,而每次,也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小水,想起和小水在一起的这段日子。
除了走路,小水还学着做饭给我吃。也就是说,她以前是从来不会做饭的,不过这也很正常,如今的女孩子有几个能像阿桐那样烧出可口的饭菜呢?这最起码可以说明,小水在家里从小到大是被爸爸妈妈像小公主一样宠着的。其实做饭这件事并不难,也不是什么高精尖的技术,只要不懒惰,谁都可以做好,而且小水又聪明,只做了一两次便基本掌握了要领,不几天便可以烧出一般的像样饭菜了。因为她放学通常都会比我早,所以渐渐地就变成了我做早餐她做晚饭。她每晚放学后,坐车回来,下车后顺便从超市买点菜,然后回家去做,等我从店里下班后赶到家,就已是饭熟菜香了。我以前一个人懒得晚上再回家做饭,几乎都是先在外面吃饱了才回家,现在不同了,宁愿肚子饿得咕咕叫也要赶回家吃饭,因为家里有小水,有小雪,有小水亲手做的饭菜和盼望的眼神,这种感觉,是很温馨很诱人的。
有时候我会想:就让这样的生活永远继续下去吧,多好!永远不要再有任何的变故。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幸福,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我和小水之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觉得已渐渐地变得越来越相互依顺了,是的,是依顺,而非依赖。依赖嘛,既可以解释为相互的依恋和信赖,似乎也可以解释为相互依恋而又相互赖上对方了,呵呵,依顺则不同了,既彼此依恋,又和顺可亲,顺意相处,没有丝毫的勉强和为难,也没有任何的争执与吵闹。其实,要说我和小水之间没有一点点争执,那也是不对的,但我记得只有两次。第一次,是小水搬到我这里来住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小水忽然拿了几百块钱走到我面前,递给我,我很诧异,问她:“这是干嘛?你干嘛要给我钱?”她说:“这是我的生活费。”我忍不住笑了:“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收你的生活费。”她却一脸严肃:“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不能在你这儿白吃白住。”我说:“小水,你听我说,你还是学生,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我虽然兼职挣钱不多,但也不至于在乎你的那点生活费,你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好不好?”她却摇头:“不行,你不要我就离开。”我叹口气:“小水,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她反问我:“你认为呢?”我看着她,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睛,我郑重地说:“在我心里,我已经把你当做我的女朋友。”她却说:“那我也不能要你养我。”我问她:“为什么不可以?”她却再次语气坚决地重申:“你不要我就离开!”唉,又是一个固执的丫头!我只好说:“那好吧,我收下,就算你暂时放我这儿,若是哪天你没钱花了,就从我这儿拿。”她得胜似地一笑:“行,就这么说定了!”我摇摇头,叹息:“真是被你打败了!”
第二次,是这样的,我有时晚上回到家,会把在店里拍摄的一些东西放到电脑里进行必要的加工和处理,当然,店里也配有电脑,但是有时候会忙不完,而我又想早点赶回家,所以就把东西带回去弄。我对小水说过我是兼职摄影师,小水也知道我是在电脑上处理照片,不过,无论是婚纱摄影还是个人写真,她却一律连看也不看,只管忙她自己的事,或洗衣服或温习功课,我虽然有点觉得奇怪,但又一想:也许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都对拍照这类事感兴趣啊,这也很正常嘛。于是也就并不在意,她忙她的,我忙我的。然而有一次,我正在处理一个女孩的户外写真,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脸蛋和身材都不错,她是一个模特。那天是为某服饰品牌拍摄户外写真广告。小水正巧洗完衣服从我身后走过,去阳台上晾衣服,也不觉被电脑屏幕上那美丽的画面所吸引,便停下脚步看了看,随口说道:“这张拍得不错。”我说:“这个女孩是模特,很会拍照的。”没想到小水忽然非常生气地说:“以后不要再跟我说模特这两个字!”我一愣,但心里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小水正是因此而受到那样的伤害的,这是她的痛处啊,我怎么无意提到了呢?我怎么可以这么不注意呢?我在心里自责,懊悔,却又什么都不敢说,只好沉默,继续做我的事。小水说完那句话,转身就去阳台上晾衣服了,我偷眼看她,只看到她的背影,也不知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不过,我似乎也可以猜得出,她一定生气而又伤心。她晾完衣服,就回到她的书桌边温习功课了,低着头一言不发。屋内的空气一时间显得很沉闷。其实,往常这样的晚间时刻,我们也都是沉默的,我忙我的事,她忙她的事,互不干扰,彼此也没什么话说,但那时却不会感觉到空气的沉闷,倒是觉得安然、宁静,甚至温馨。可今晚的这种安静,却让我感到有点缺氧。直到熄了灯,各自上了各自的床躺下之后,小水在黑暗里忽然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说:“其实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小水问:“为什么?”我说:“因为是我不小心惹你生气了。”小水没说话。只有无边的黑暗包围着我们。我又有了一点窒息的感觉。过了许久,小水才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有时候有点神经质?”我说了谎话:“没有啊。”小水说:“其实是有的,连我自己也很清楚。”我无言以对。小水又说:“所以,请你有时候也不要见怪。”我答应:“好的。”停了一会儿,小水又说:“其实我这个人,比你想像中的恐怕还要不正常。”我说:“我没有觉得。”小水说:“我经历过许多事情,都是你无法想像的,以后,如果有机会,我都会慢慢地告诉你。”我说:“好的。”小水叹了口气,说:“睡吧。”我答应她:“嗯。”闭上眼,却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