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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梦琳脸红了红,她一时说的动情,不知不觉大胆剖白心迹,索性抛开包袱,一鼓作气的道:“不是,我说的……其实就是我自己。从小到大,我为人向来是极端任性,凡事都要依着我的性子来,也得罪过很多人,可我都不在乎。即使全天下人都骂我,都来谴责我,那也没什么干系,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够了。虽然在你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可我仍是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刚才……我也不是生你的气,是生自己的气,就当作是我最后一次闹脾气好啦……”多铎顺着她话意,应付道:“对,对,我知道,只有你待我最好。”楚梦琳叹了口气,强忍着泪水,道:“坦白说罢,我甘愿为你去做祭品,只希望你……别忘了我。再想起我时,心里保有的会是美好的一面……”多铎大喜,深觉这惹祸精从未如此刻般可爱,拉起她手,道:“你要是能帮我这一次,我承你一辈子的恩!每年到你的祭日,我都会给你上一炷香。”楚梦琳强笑道:“多谢……将来你一定能成就大业,我……我对你有信心,即使我死,化为了鬼魂,我也会保佑你的。”多铎只随口应着,眼望花苞,脸现催促之意,楚梦琳缓缓抽出手,转过身,在眼底一抹,同时暗运内力,手掌拂出时,将满指泪水逼得滴滴坠落,如同洒下的雨珠。接着提气跃起,半空中裙裾飞扬,轻飘飘的落在花蕾中,双脚前后交错,一条宽大衣袖横在身前,遮住裸露的手臂,慢慢坐了下去。此皆为给最后关头尽量留得美感。多铎只盼早些结束后尽快离开,全没留意她苦心营造的细节。可怜她一片芳心,一缕痴魂,尽付空茫。
楚梦琳全然坐入花苞中后,竖起的花瓣已高过她头顶,由四周向顶部缓慢合拢,渐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内。苍白的花苞闪现出忽明忽暗的血色电光,更能听到内里传出“滋啦”响动。过得一盏茶时分,正对面的花瓣舒展开来,沿逆时针方向,整圈花瓣依次盛放。花蕾中托着一个娉婷少女,仍以先前姿势盘膝而坐,满身血迹斑斑。此景直如凤凰浴火重生,有几分圣洁的美丽。楚梦琳轻抬起头,额前乱发披散,脸上全无血色,对多铎绽开个虚弱的笑容。接着抽出一只腿,颤抖着搭到地面,再将另一只脚也踏稳,手吃力的抬起,等待搀扶,却伸了个空,微笑转为苦笑,双手搁到背后,以花瓣支撑,这才慢慢起身,刚站直就又是一个踉跄。与刚才跃入花蕾时的轻灵潇洒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不可同日而语。
多铎大为惊愕,脱口道:“你……你怎么没死?难道又是……”楚梦琳苦笑道:“又是‘王室之血’,对么?”嗓音也变得沙哑。多铎见花已开放,大石却未撤去,以为是花朵没将她精血吸干,养分不足,一时竟有将她再推回花中的冲动。转念又想:“没道理啊,这古墓怎会困住确证的王室继承人?难道说……祭品经检验为同宗血脉,便被视作不念情谊。穆前辈最恨手足相残,因此而动怒?”一时惶急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这时,边角传来隆隆声响,棺材后的墙壁缓慢移开,露出个狭小的圆洞,盘旋向上,想必就是出口。多铎喜不自胜,对楚梦琳的态度也连带着好转许多,道:“咱们快走!你还撑得住么?来,我扶着你走。”双手搭在她肩上,半扶半推的前行。楚梦琳明显感到他流露焦急,按耐着身子不适,勉强加快脚步。
直到两人身影完全隐没,冥殿中唯见土堆剧烈抖动,原本贴在地面的一根手指旁又蹿出几根,接着冒出一只手,向前艰难蠕动,露出只胳膊,再攀行过一阵,一个人形顶着沙土直立站起,正是胡为。也算他命大,先前被土块砸中背部,所幸并未震伤心脉,还不致命。砸在头顶的土块则因渗杂较多泥沙,略为松软。他昏迷后,没过多久就恢复了意识,却仍伏在土堆中,一动都不敢动,浑身痛得像要散架一般,这番滋味比及躲在德寿暗室中时,可更要难受百倍。他静听着事态发展,包括多铎讲述玉壁秘闻,也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心知如能活着将消息回报沈世韵,绝对是一桩无与伦比的奇功,或许更可藉此扶摇直上,加官进爵。但前提却还得有命回去,心里怦怦直跳。听着他们确已离开,才敢壮着胆子站起。他满身鲜血淋漓,血迹又混杂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不成人形,却也不想费心打理,心道:“韵妃娘娘看到我这副样子,自会以为我替她尽心办事,责无旁贷,给我的这个功劳,也会记的更大些。哎,什么叫‘以为’?难道我没替她尽心办事?”刚走了一步,腿下就是一软,及时撑住墙壁才未跌倒。低头看到左腿软绵绵的拖在地上,呈怪异角度扭曲着,却是刚才轰塌墙壁时,落下一块尖石穿透腿弯,同时砸断了腿骨。这回不敢怠慢,心道:“回去以后,还得找个大夫给瞧瞧。万一这条腿残了,从此生活不便还不去提它,韵妃娘娘看我是个残废,不能再交托任务,又知道她太多秘密,恐怕会把我给杀了灭口。”
拖着条断腿,一瘸一拐的走到石台边,先伸手指在盒盖上抠了抠,然断魂泪与盒顶凹槽只可见周边一条细缝,全找不出着力缝隙。四面打量一番,见那块记载着大秘密的玉壁就放在一边,却是多铎初闻时心下太过震惊,随手放下的。胡为在破破烂烂的衣服上寻了最干净的一角,撕下布片,小心将玉壁包好,揣在怀内。心里又转过个主意:“此事是宫廷丑闻,韵妃娘娘自然认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有了,我就回禀说当时受伤昏迷,什么都不知道,只把这玉壁献给她,让她自己探寻谜底。好在这里刻的尽是满文,按说我理应看不懂。等她设法搞清楚了记载内容,到时我一无所知,她也犯不着费事灭我的口。”走到洞口边,侧耳倾听,确认其中一无声息。心道:“我还真是福大命大。如果没有这处通道,即使能原路返回,我现在这副样子,还做得了什么?”想着便慢慢爬入,右手始终横在身前护着玉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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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半个多月前,楚梦琳盗剑离教的第二日,祭影教教主就带着属下出外搜寻。然而偌大的中原,要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那人又是成心趋避?多日不获,又接连接到各地舵主告急书信,教主改变了主意,认为与其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找,还不如守株待兔,不管何人得了残影剑,江湖上必将引起轩然大波。到时目标明确,出手击杀抢夺即可,也算以逸待劳。于是仍依原定计划,留一部分人坚守总坛,同时带领下属赴分舵增援。教主亲自出马,自是气势惊人,将各处驻扎官兵一举歼灭。暗夜殒满心挂念楚梦琳安危,在他心中,所有分舵主加起来,也没有楚梦琳一半重要。每逢打了胜仗,趁教主心情好,他就趁机大力求情,讲遍了好话,说得嘴唇也快磨破了,教主却总是神情冷漠。提及再多,便严词喝止。
这一日来到泰山,教主将属下教众划为两队,分由江冽尘与暗夜殒率领,自左右两侧山角,经东青阳门,西素景门包抄上山。他自恃甚高,单枪匹马,独走正阳门,向山中长驱直入。暗夜殒心中烦躁,动手时有如杀神再世,所过之地血流成河,草枯石毁。他经脉打通后,武功恢复如初,再及每夜加倍苦练,功力犹胜往昔。很快将山中敌兵杀得一干二净,想到稍后仍须回禀教主,免不了又是旧事重提,再起冲突,心下更觉苦闷。便遣散了下属,沿着山路独自行走,看时辰尚早,想上主峰巅“玉皇顶”透透气。不料刚翻过了一座山头,来到北天门的尧观顶,就见一人背对着他站在前方,身穿灰袍,双手负在背后。暗夜殒知道教主耳力极灵,此时再转身离开势必遮掩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请安,禀报战况。教主听得连连点头,赞道:“好,你做得很好,不愧为我教中的得力干将。”转过头遥望苍天,道:“这几日,本座思考冽尘所言,确也不无道理。我们领人在山中拦截,敌军深明策略,完全可以采取迂回战术,这条路被占,那就换一条路。令人不能省心……”
暗夜殒心领神会,道:“属下立即前往沿边城镇探查消息。观察有无成群结队的商旅,或是形貌古怪的异人。”教主拍了拍他肩,笑道:“一点就通,果然不愧为本座的左膀右臂。”暗夜殒想起楚梦琳的解说,微微有些吃味道:“属下充其量……也只够称得左手。”教主奇道:“左手?那右手是谁?”暗夜殒道:“那当然是少主了。少主武艺高强,决策英明,属下再修练个一百年,也比不得他万分之一。”教主脸上戴着厚重的面具,看不出面部波动,情绪仅凭眼神辨别。暗夜殒刚说完这句话,教主眼中立显怒意,道:“左右手一说,古来有之,那是指两人不分伯仲,缺一不可之意。你从哪里听来这古怪说法?是了,定是我那逆女跟你瞎说,意欲挑拨你们不睦,唯恐天下不乱。看来她的罪状,还须多加上一条。”暗夜殒忙道:“不不不,都是属下自己心胸狭窄,胡乱猜忌,不关小姐的事,您老人家万万不可误会……”教主冷哼一声,道:“你不用替她狡辩。如此咬文嚼字,曲解旁人话意,本就是她的强项。哼,她不是祭影教的小姐,本座也没有这个女儿!”暗夜殒神色讪讪,道:“属下还是先去探查消息……”教主按住他胳膊,道:“不忙。既然你主动挑起话题,本座不妨就跟你聊聊。我先问你,在教中你和冽尘走的近,对他如何置评?”
暗夜殒心道:“教主最欣赏少主,我不妨多说他几句好话,再趁机替梦琳求情。说不定教主一高兴,就原谅了她。”信口说道:“少主居功至伟,功高盖世。才智卓绝,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