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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怀宇恍若未闻,任由她手忙脚乱的奋力挣扎,面上却是一派怡然自得,落在她头上的手掌顿了一顿,忽而顺着她漆黑如墨的发丝摸了又摸。
“别动,”他若有所思道:“命都是我的了,更何况皮囊乎?”
薰衣被他说得一怔,分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偏生说不出一句驳斥的话来,竟也按捺住性子,惴惴不安地安静下来。
见她乖乖伏在自己怀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季怀宇紧绷的唇线终是好看地软化下来,勾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初选结果很快就传达下来,结果虽在意料之中,却总叫人觉得一切都太不寻常。锦老爷一厢情愿的如意算盘,锦夫人的冷眼旁观,桂姨娘的嗤笑,锦老夫人一开始的竭力阻止和如今的鼎力支持,都显得十分的戏剧化。
薰衣看得明白,锦府这些人精个个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而她这边却苦于陪伴锦雪菱前往寻州甄选一事,心头擂着小鼓,不知何时才是个头。飞上枝头变凤凰那种事情,她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这日一早,马六便驾着马车等候在锦府门外。待到下人们将早就预定好的物件儿摆放妥当之后,薫衣和桃红就一左一右地搀扶了锦雪菱上去。
由于马车内空间有限,落后一步的薫衣便径直与马六并肩坐在车辕上,看着翩然落下的帘子,想到不用时时面对桃红那双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的眼睛,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等一等——”
不想,马六挥了鞭子还未甩出去,就有锦老夫人身边的仆妇抬臂制止。
薫衣纳闷之余,扭头看去,只闻“得得”的马蹄声中,一名身着粗布短衫的少年慢悠悠地骑马上来。
“季……大哥?”要让她用一个词来形容此时对季怀宇的感觉,除了“阴魂不散”之外,薫衣觉得再无更贴切的了:“呵呵……”干笑两声,她终究忍不住好奇:“你不在家陪着嫂嫂,来这里干什么?”
季怀宇眉梢一扬,理所当然道:“你嫂嫂担心你从未出过远门,遣我前来照顾一二……”
薫衣听得眉头直皱,正要出言反驳,却又听他缓缓道:“恰巧锦府需要人手,你哥哥我也正好混口饭吃。”
好家伙,这么着他也算是锦府的人了。一番公私兼顾的话,说得竟是合情合理,叫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
尽管有一百个不乐意,薰衣还是心知肚明,那日听他与桃红之间的谈话,不仅俩人早就相识,言语之间,还包含着说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一次锦家大小姐与人私奔,细想起来,倒不像是临时起意,反而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一般,如若不然,怎能轻易叫他们钻了这个空子?
看她面上神情变幻莫测,季怀宇不由莞尔,任她胡思乱想,又能猜到什么。淡淡地扫一眼遮掩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一行五人到达寻州城时,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薰衣秉持着一贯的没心没肺,一进城门,就嚷嚷着肚子饿了,眼巴巴地看着街道两侧形形色色的酒楼。
“二小姐说了,马六你先去寻个住宿的地儿,安顿好了再来,我们先到君悦酒楼等你。”桃红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听她那话里的意思,倒像是对这寻州城中颇为熟悉。
薰衣将一切默默记在心中,面上却十分殷勤地搀了锦雪菱下车。
不知是途中颠簸劳累,还是想到了什么别的事由,锦雪菱的脸色一片青白,一直低眉垂眸,不见开口。
入了酒楼,桃红摆出一副竭心尽力的大丫鬟模样,扶着锦雪菱直奔二楼一角。薰衣紧随其后,发现那位置虽然过于偏僻冷清了些,却一面临窗,可纵观楼外街景,一面靠近护栏,亦可全览楼下食客,倒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因素。
离开锦府之后的桃红,少了顾忌,显得愈发的毫无顾忌,甚至连食谱都不曾看一眼,就张罗着点了一桌子好菜。
薰衣倒是饱了口福,可一旁的季怀宇却眉头皱得几乎要夹死蚊子,举箸良久,最后蜻蜓点水般夹了几筷子,就扔了竹筷,有一搭没一搭地东张西望起来。
“马六怎么还没来,我去看看。”终于,被薫衣瞪得食不下咽的他嘟哝一句,就要起身。
恰在此时,西侧竹帘隔离开的雅间里,传来一片稀里哗啦的响声,伴着含糊不清的说话声,顿时引起了众人的侧目。
“哪里来的酒鬼,真是令人扫兴!”
有人不满地低声抱怨,话音未落,西侧的竹帘却猛烈地晃动起来,片刻之后,一个女子尖叫出声:“救我,谁来救救奴家?”
“放肆,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儿个,本公子就要叫你知道,什么叫做飘飘欲仙……”紧接着,有男子孟浪的调笑声传出。
楼下吃酒的食客中,便有人怒了,气冲冲地放开了嗓子嚷:“什么人在撒泼,要找小妞解闷儿去凤仙楼,别在此处污了我等的耳朵!”
雅间里的人果然也不是好惹的,一撩帘子就探出半个身子来:“什么东西,敢管本公子的闲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也不等楼下的人回应,回手抓起几只杯碟,照着楼下一顿乱扔。
这样的阵仗,又有几人当真见过,眼看着杯盘齐下,楼下食客顿时乱成一团,有躲闪不及的,汤水油污洒了一身,也再没人敢出声讨伐了。
薰衣一时兴起,看得入神。只是她倒并未留意那脾气暴躁的公子,只在他撩起竹帘的瞬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罢了。
那个不是樊经纶樊公子吗?他分明自称渡水县人氏,眼下怎么又会出现在寻州城?如若是移居此处,那大小姐锦雪卉是不是也在寻州呢?
可惜的是,任凭那楼上楼下的闹翻了天,也不见雅间内有人出来劝解,倒是店小二的见势不妙,慌忙上前告饶。
开始的时候,楼上的食客也都只当是出闹剧,只要没影响到自己,便也顶多是伸长了脖子冷眼旁观。没想到的是,掌柜的出面劝解之时,只见竹帘突然被人掀开,一名衣衫凌乱的红衣女子纵身一跃,大头朝下地跳下了二楼。
薰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姑娘……”她忍不住失口惊叫,双手十指骤然一紧。
话一出口,只听到“嗤——”的一声破响,一个青灰色的身影急速冲了出去。再定睛一瞧,那红衣少女早已偎依在一名布衣少年的怀中,徐徐落地。
是季怀宇。少年小麦色的脸膛微微泛红,明明一脸平静,看在薰衣眼中,却犹如二月春风一般温情脉脉,特别是那微微上翘的唇角,怎么看,都叫人心情不爽。
只见他侧首与怀中的女子说了什么,这才撒开手来,招来小二,取了不知谁家姑娘的衣裳,紧紧将人裹住,带上楼来。
待到走近了,薰衣才发现,那女子长得眉清目秀,加之肤色净白如雪,果然是样貌出众。再配上两眼泫而欲滴的泪水,瑟瑟发抖的单薄身子,反倒愈加的叫人心生怜爱之意。
难怪他会忍不住英雄救美!心中腹诽之余,薰衣惊讶地发现,季怀宇竟将女子安置在她身边的位置上。条件反射般地,她挪着凳子,往另一侧靠了靠。
“你带她来作甚?”桃红明明是在与季怀宇说话,双眼却一瞬不落地放在薰衣身上。
季怀宇也不答话,只斜了眼跟着看她。
薰衣不解,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不仅是季怀宇和桃红俩人,就连刚刚落座的女子,也小鹿一般颤巍巍地看着自己,唯有锦二小姐一声不吭地垂首饮汤,仿佛坐在此处的空有皮囊,神识早已不知飘向何处。
“我脸上有什么?”实在承受不了众人目光的洗礼,她只得装憨,抬手抚脸之际,方才发现,指间竟然缠裹着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碎布。
“这是……”
“为兄早知妹子力大过人,不想有朝一日也会为你利爪所害——”季怀宇适时地抬起手臂,展示袖口处的破洞。
难不成,这是自己从他袖口上抓扯下来的?薰衣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中的布片,怎么会……
“若不嫌弃,小女子倒可替公子缝补一二。”那女子倒是反应灵敏,眸中满是跃跃欲试的神采。
薰衣愈发的不爽,明明方才还要死要活的,不过片刻,就温柔娴淑起来,翻脸也不带有这么快的。也不多想,直接接过女子的话,憨声笑道:“不劳姐姐费心,哥哥的衣裳,自有我嫂嫂亲手操持。”
女子眸中一暗,竟有了几分委屈的神情,波光粼粼的双眼在席间流连再三,见无人说话,只得起身告辞。
“这就要走,不如用些饭菜……”最后还是季怀宇略显担忧地说了一句。
薰衣本想再借势说他几句,却发现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女子身上,而是平静的看着自己,心下怪异不已,也只好不再言语。
想来女子真对季怀宇心怀好感,经他这么随意的一留,便又说了一会子话,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原来又是一个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一大家子生活状态的,想到女子为了筹备银两,以求顺利选入宫中,不惜抛头露面出来唱小曲儿。薰衣简直无语,这时代的女子,脑瓜子究竟是什么做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