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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逼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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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万树德就主动打电话给方达生,这是他头天晚上找小方要的,幸好有这一手,否则依女儿的犟脾气,连人跑了都不知道。

    李明彩站在一侧,见老头子兴致勃勃讲了两句随即神色大变,说到最后,表情几乎是屈辱与难堪。当电话挂断,万树德浑身发抖缩成了一团,大滴的眼泪不断的顺着松驰干枯的面颊向下滑落,。他已是这么老的人,再往前一步也就是死。为什么不死呢,死了就什么也不必知道,什么也不必经历了。但只要活一天,他就会有一天的指望,指望能有人究这一世的坎坷做一个道歉:在这段长长的人生里,他不仅失去了生存的倚靠,做人的尊严,生活的趣味,精神的支撑,甚至连儿女的孝敬也不曾拥有。“芳晴已经回绝小方了,她说她现在有考虑中的男朋友,所以不想耽误小方。”

    “这孩子是傻了吧。”李明彩惊叫:“哪怕做个朋友也行啊。”

    “你还说我们能指望她。”万树德冷笑着。寒意,从脚尖慢慢的向心脏沁延。他拖着身体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李明彩提议道:“让骐彰劝劝。”

    这只是方法之一。

    “如果孩子真的喜欢小李,小李也有小李的好处。”李明彩的声音怯怯的。

    那倨傲的眼神,不屑的语气,软中带硬的答复象电影中的布景一幕一幕在万树德眼前闪现,他心肠一硬,断然喝道:“不行。”

    至于为什么,他既然不屑于解释,她当然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在心里叹口气,趁着外出买菜的功夫,李明彩给芳晴打了个电话。铃响两声即被掐断,李明彩这时已经懂得这是对方不想接听的意思,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站在路边愣愣的发怔。

    而此刻芳晴正站在张清刚面前,她心底的兴奋以一种尖锐刺痛的方式表达出来,那是她的左手与右手,双手互掐,是一道深深的指痕,张清刚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然后说:“如果没有不清楚的地方,你可以出去了。”

    芳晴清脆响亮应声是,笑意,从她的唇边缓缓的向外延伸,她回到办公桌前喊了声:“师傅。”

    “怎么谢我呢?”胡卓平问。

    “麦当劳还是肯德基,”芳晴一摊手,“我也只请得起这个。”

    “小气。”胡卓平掸掸烟灰,漫不经心的说:“反正,你欠我一个人情。”

    总归是要还的,至于方式,小胡一笑着扬长而去:“到时再告诉你。”

    说到底不过是搏奕。

    人情也好,工作也好。人与人之间归根到底是一种依附的关系。上对下,官对民,丈夫对妻子,彼此间力量的对比决定了存活的生态。此消彼长,就连感情亦囊括其中----关于这一点,芳晴还体会不出来。她是小儿女心性,在惴惴不安之后终究是欢喜占了上风。她自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皆是李浩勤指点所来,便连忙觑空给他打了个电话,开开心心小声说道:“都被你说中了,领导刚刚让我负责与经销商联系,先从内部营业开始做起。”

    是吗?那边传来一声轻笑,“那你怎么谢我呢?”

    欠的都是人情,可面对这个人,她愿意将自己完完整整的送出去。芳晴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怪念头惊得满脸通红。她娇嗔的记下今晚约会的时间与地点,随即将电话挂断。

    时值中午,满堂空寂。

    张清刚从屋子里钻出来诧异的问:“怎么不吃饭?”

    一个讨好精乖的笑自然而然的从芳晴脸上浮出来,她半垂着头,语调恭谨慎的说:“我先把手上的资料理一理,下午一上班就好联系。喔,我带了面包了,经理,你不吃吗?”

    “有点胃疼。”

    “那我去帮你买药吧。”

    “药我倒是有,不过是就是想喝点牛奶。”

    芳晴立刻一跃而起,连“等等”二字也忘了说。

    张清刚一笑而坐,看着芳晴跌撞的背影。好象是从扩招以后吧,身边突然就多了很多这样的女孩子:出身乡村贫镇,读个大专略认得几个字什么也没学到就被扔到社会上来。时光倒退二十年,何尝不能以知识份子的面目出现,但势移时易,文凭从来,亦或永远都只是一个人的立身活命之阶,杠杆高了,自然会有更多的人在底处颠扑着活命。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比比皆是,但让女子借平等之名与众生一同挣扎却是从未曾有。

    其实何尝真正平等过?这世间的平等,向来都只是实力对比的后果。在春风融面的后头,是有人隐忍,有人大度包容。女子,倒比从前活得更艰难些,父母付出的学费,被文字虚饰的自尊,同龄女子之间的攀比,逼得她们不得不往“齐家治国”这条路上走,仟军万马,硬生生将人逼出龙凤之姿。可那又如何?在一个没有尊重,没有怜悯,没有同情缺乏人文精神与道德缺失的世界里,一个成功的人要以成百上仟的心计密谋来维护自己。

    都在怕些什么呢?张清刚别开脸接过芳晴递过的牛奶,温热。他听她讨好的说:“我请店主用微波加热过了。”------终于走上这条路,幸或不幸,都只是别人家事。可就是这样的女孩,象芳晴一般无二的女孩,就是她们迟早会成为一个人的妻子,另一个人的母亲。她一定不会忘记,也定会牢牢记得,她年轻时挣扎求生的悲苦,她所受的侮辱与创伤迟早会随同她绵延不断的母爱传递给下一代。

    会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是求职中的仓惶还是职场中的人心险恶,都只是求生而已,人最怕的,是来自于家人的背叛反目猜忌与利用。万芳晴既然肯负债为家人购房,想来必定是父慈子孝,祥和安宁。

    张清刚把牛奶喝完,瞥了芳晴一眼。

    在她年轻的面容里有隐约的恐惧,怕什么,他笑起来。没错,从表面上看,他是听了小胡的劝让芳晴先撤下来做内部营业。可实际上他身边也真需要这样的人,他不肯说出理由,偏要让小胡出头,芳晴自动请令,无非是给一个人面子,给一个人压力。这就是所谓权术,他能活到今天,除能力外,全有赖于此。张清刚呵呵一笑起身离去,眉目间威仪无限。芳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亦不知如何弥补,心头乱跳,好一阵都不能平静。可事情堆在头上,不能不做,众人只见她扑前扑后,不免出声叽嘲。芳晴一张笑脸陪得牙都酸了,“这不算什么。”她在心里默念,比起在外打拼,躲在家里能有一碗安乐茶饭吃就已经很好。虽然没什么钱可拿,但有总强胜于无,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叹口气,忙了许久,这才想起要给家里打电话。还没拨,有人先打进来了。

    “哥。”

    她喊得这样亲热,倒让电话那头的万骐彰脸红心跳。

    怕什么,万骐彰鼓励自己,毕竟欠钱的是芳晴而不是他自个。他三言两语将出差的事情说个大概,然后试探着说道:“芳晴,我们俩见个面吧,哥有事要和你商量。”

    芳晴没从骐彰的语气里听出半点眉目,她一如既往的天真雀跃,娇笑着说:“那好啊,正好你请我吃饭。哥,”说到这里她声音压低:“我,我,恋爱了。”

    万骐彰心中一喜,“是真的吗?不会要结婚吧?”

    他们兄妹向来言笑不忌,骐彰只听见芳晴在那头“呸”一声,然后是卡嗒一响,电话断了。

    万骐彰坐在沙发卡座上,他不晓得自己在高兴些什么。

    芳晴有男朋友了,也就是说多了一个可以帮忙还债的人。钱,四万块钱,当初若不是瑶瑶和他争意气闹分手,他也不会一气之下就把这存下准备结婚的钱借给二叔。搞得是两袖清风,现在好了,要结婚先讨债。

    万骐彰啼笑皆非的鄙视了一下自己,他休息一阵,随后拧不过万树德的强令喝逼,答应现在就起身出发去拜见二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