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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泽大陆历1016年,飘扬大雪在奥斯帝国天际无声挥洒。瑟尔?阿诺德抬首仰望密布铅云的伦尔城天空,苍灰色的眸子中,麻木而无情。他轻探出舌尖缓缓舔舐掉坠落嘴角的白雪,深刻感受着心底的苦涩与不甘。
五年彼费学园的努力奋斗,终究只换来了一块见习黑魔法师的徽章。
在学院中的失败注定会影响他的一生。
根据魔法成就晋升的彼费学院本没有确切的毕业日期,只要学生有足够的耐心、金钱与时间,在学院中呆一辈子亦不成问题。
瑟尔并不怎么缺钱,他的家境还算殷实。偏执的父亲从祖辈那世袭来了比骑士稍显高贵的男爵爵位,与一小块领地管理书籍上记载只有872人的领地。
虽说是名义上的贵族,但在这个领土如大海般浩瀚辽博的奥斯帝国,新贵人士总是层出不穷,或许走在帝都地图的主轴线上随便揪住一个人,都比瑟尔的父亲要高贵的多。
当然,总会时不时有那么一些不懂规则的愚笨贵族被扫除,但阿诺德一家就像这条大海中最微末无力的一尾小鱼,被抛在了时代的末端,稍不留神就被大海的起伏与蛰伏着的猛兽吞噬的涓滴不剩。
事实也的确如此。
顽固执拗的海德尔公爵前日在殿堂上向女皇陛下提议废除部分庸碌无为的下级贵族,将空出来的领地赏赐给在战场上为国家浴血奋战、立下战功的勇士。这一提议虽遭到了众多贵族的极力反对,但亚特里克丝女皇陛下素来喜欢倾听民意,指不准哪天,平民们就会惊喜的发现废除令被突然下达。而到了那时,已经不知道多少代没干出点功绩,比起贵族更像商行的阿诺德家族,爵位注定会被剥夺。
瑟尔是不喜欢商人的,不仅厌烦他们的计较与市侩的嘴脸,更主要还是他们的奸诈。
这种心理则起源于幼时辛辛苦苦攒了两年的40个银币,情绪高涨的拿去买一根最低级的核木法杖后,兴奋的高举着跑回家,却被暴怒的父亲以家法训斥一顿,而稍后则被母亲告知这只是一根用普通的树枝所制作的毫无魔力的伪造品。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序,之后还有一系列英勇的小瑟尔与狡诈的商人周旋的失利事件,一直持续到瑟尔的心灵留下极大的阴影为止。
因此,瑟尔对于商人的心理很极端,如果有一个世界是由他来创造而不是神祗,想必在那个世界上,是不会存在商人这种职业的。
在这种对商人不正常的看法影响下,瑟尔完全不认为自己将来也能干这行,因此才会极力央求父亲让他学习魔法。
阿诺德男爵并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他多少明白自己孩子的梦想。一如他年幼时的想法。
瑟尔的父亲同意将他送入彼费学院学习,但时间只限五年,如果五年内没有能入眼的成就,就必须回到他的身边跟他学习管理领地与经商。
在亚特里克丝女皇的治理下,平民所需缴纳的赋税可实在说不上高,阿诺德子爵若是不利用贵族的优势经商,以瑟尔家的那一小块领地,想得到目前的优越生活基本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将瑟尔送入那昂贵的连贵族都咂舌的魔法学院。
————
彼费学院门口来回呼啸的寒风让人心情沉闷,瑟尔束紧了黑披风的领口,抖掉身上的积雪,一头缺乏光泽的灰色长发从帽檐垂落,披散在披风上随风起伏。
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并且叫了马车,准备回到父亲所在的坎伦特镇。
长长的行李箱内的物件只有几套衣物和一根核木法仗,拎起来十分轻松。
如果可以,瑟尔很想一直将魔法杖握在手中,但见习魔法师是不允许将魔法杖拿在手中随意行走的,这是魔法师协会立下的规定。
车夫是一个年约30的胡渣壮汉,身上穿着结实的亚麻布衣物,紧抓缰绳的手部虬结的肌肉高高隆起,硬朗的脸庞上有着很爽朗和蔼的微笑。
瑟尔在远处向车夫摆摆手,穿过学院门口来去如梭的学生,拎着行李箱走到马车前。
车夫从头上拿下帽子,放在胸前微微欠身,开口道:“高贵的魔法师先生,准备去哪?”
瑟尔同样取下帽子,露出他苍白的脸,与淡漠的灰眸。稍稍施礼后道:“坎伦特镇。”
“先生,那将需要十三个银币。”
“十三个?那好吧,劳烦你在这等我一会,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东西忘了拿。”
车夫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简短的谈话过后,瑟尔踩着极薄的积雪飞速奔跑着回到彼费学院内,他发现自己果然还是无法彻底放弃学习魔法,虽然已经不能再在这个学院内学习了,但若是能在图书馆内借一些关于魔法的书籍,回去自己慢慢参研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
白玉般柔和的大理石小道旁种植了许多粗壮的椤木石楠,现在已经是立冬时节,叶子发黄的椤木石楠上的白花都已凋零消逝,然而枝桠上却已是赤实累累。
值得庆幸的是,图书馆似乎永远不会关门,每次瑟尔来到这里,多多少少的总会发现里面有几个人在静静的看书。他也挺喜欢学生们在一起安静看书时的那种“偶尔的悠扬与长久的宁静”。
图书馆是一幢规模巨大的哥特式风格建筑,锐利的尖塔高高矗立,坚硬的花岗岩外壁上雕刻着无数圣经传说,建筑内部的大窗户上,彩色玻璃绘画着圣母玛利亚怀抱婴孩的图画。每当瑟尔仰望着图书馆,总能感受到它那圣洁而磅礴的气势,以及其中那股隐蕴的淡淡静谧与安宁。
瑟尔放轻了脚步,缓缓推开图书馆的尖形大门,充满了高旷感的图书馆内果然很清静,缪缪无几的几个学生与一个带着古板眼镜的老学究正垂头认真研读,管理员艾琳则在柜台前目不转睛的翻看着一本《安德森与贝蒂的玫瑰之约》。
瑟尔最怕见到这种爱的要死要活的玫瑰小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想起学院门口等待自己的马车,他感到不能再耽误时间。
他来到安放着黑魔法一类书籍的书架前,随手抽出三本内容比较基础的书籍,旋即将书籍小心放在了管理员艾琳的柜台前。
艾琳不知道已经在图书馆看了多少书,一副宽厚无比的眼镜遮住了她半张脸,几乎使人无法仔细辨识她的相貌。不修边幅的她头发纠结枯燥,已然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打理了。
瑟尔心情急迫,率先开口道:“艾琳小姐,麻烦请帮我登记一下这三本书,我很赶时间!”
然而艾琳显然对于手中的书籍过于沉迷,连看都没有看瑟尔一眼。
瑟尔平时并不愿意随意打扰别人,他是个习惯安心等待的人。
但当他眼神无意中扫到标签为“时间就是大海”的那个书架上的沙漏时,嘴角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略微提高了嗓门,道:
“女士!”
平日算不得高的声调在这空静的图书馆内无异于响雷,几乎所有正在看书的人都抬起头怒视着他。
瑟尔表情尴尬的向他们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
很快其他人又重新投入到书的海洋当中,唯独那个老学究扶了扶眼镜,颇感兴趣的望着他。
艾琳总算没有再无视他,她往手中的书籍夹了张枯叶,以作书签,旋即恶狠狠的瞪了瑟尔一眼。
艾琳的手向柜台下探去,瑟尔以为她总算要帮他登记了,疏不料艾琳拿出一块发黄的木板放在柜台上,并用修长的食指使劲点了几下上面用白色的颜料写着的数个鲜明大字:“学期结束,禁止借书!”。
瑟尔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愚笨。他竟然忘了学期结束后,是不可能将书籍借离图书馆的,而且就是平日,也只能将书籍借离在学院内观看。自己当时以为想到了好办法,便什么规定都抛诸脑后了。
在向艾琳致以歉意后,瑟尔沮丧的将三本书籍不舍的放回了书架。这一刻,他深切的感受到:从此以后他可能真的要与魔法之途绝缘了。
奥斯帝国是禁止公开出售魔法书籍的,除了在国家规定的地点可以翻阅外,其他情况被发现藏匿魔术典籍,可都是要论罪判处的。
心神似乎一瞬间都被掏空了,瑟尔耷拉着头,向门外走去。不知何时又在看那本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书的艾琳用眼神余光瞟了他一眼,透过厚厚的镜片,竟然可以感受到她的眼中蕴含着淡淡悲悯。
在出了图书馆的尖形大门后,沮丧的情绪仍未消散,整个世界似乎失掉了大部分颜色,只剩下一片昏黄。
有人轻轻拍了拍瑟尔的肩膀。
瑟尔抬起头,发现竟是在图书馆内见到的那个带着眼镜的老学究。花白的胡子与白色的长袍使得他看起来很年迈,但实际上他的脸打量起来还不算多苍老。
不知何时,这位老学究竟然出了图书馆并且在门外等着他。
瑟尔无精打采的道:“先生,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请不要打扰我!”
老学究闭眼微笑道:“你想借黑魔法的书籍是吗?我这里也许有你想要的。”
瑟尔神经猛的一紧,从小训练出的对奸商本能使他警觉大增。
“可我没有钱,而且,随意将魔法书籍带离学院是违反帝国法律的。”瑟尔瞪大眼睛道。
老学究睁开眼,眼中一片和蔼的道:“你看我像缺钱的人吗?”
瑟尔眼光在老人身上转了个圈,纯亚麻布的衣服,手指上价值高昂的淡色宝石戒指,隐而不发雍容气质,怎么看也不像一个为钱苦恼的人士。
瑟尔的心稍稍放下,开口询问道:“那么,您究竟有什么要给我,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吗,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想必先生和我都不会信的。”
老学究闭眼微笑道:“天上自然不会掉馅饼,但也许有人会给你馅饼。”
老人从怀中拿出一本破旧的书籍,慢慢睁开的眼眸中一片锐利,他语速异常缓慢的盯着瑟尔道:“我只想说,这是一本能让你修炼到高阶黑魔法师的魔法典籍,如果你想要,便拿去,而不要问其它的问题,当然,即使你问,我也不会回答你。”
“能修炼到高阶黑魔法师...”这一段话沉重的打击了瑟尔。
“先生...你为何...”瑟尔音色颤抖。
“小家伙,这个馅饼的确不是白给你的,以后我自然会向你收取高昂的代价,不过,那也是你成为大魔法师之后的事了。”口气一顿后,老学究戏谑道:
“这本书我也不是非要给你,毕竟我的选择有很多,因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欲望,而若是要让欲望衍生出野心,缺的,仅仅只是一个诱惑而已。”
说到这,老人眼中精光一闪,声音加大,道:“那么,你的选择究竟是什么?告诉我!”
瑟尔沉默。
路旁的魔法灯被悄悄点亮,然而瑟尔没有注意到。柔和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后映照在地,或许没有膨胀,但确实已经走形了。
“那么......”瑟尔向老学究很恭敬的微微躬身,并伸出双手,颤抖着声音,道:
“请把它给我!”
老学究一只手抚弄着花白的胡子,带着诡异的笑容道:
“你不怕犯法了吗?”
“死也值得!”瑟尔头都不抬。
幸好学院的人都忙着收拾行李离开,而图书馆内的人都没有出来,否则一定会发现这二人充满怪异的举止谈话。
“好!很好!有欲望才会有动力!”老人猖狂大笑,丝毫不顾忌周围环境。
————
当瑟尔感觉手中多了一样事物而抬起头时,老人已经不见踪影。
一轮惨淡的弧月不知何时挂在了天空中,在铅灰色的云团间缓缓行进。
瑟尔表情很冷静的将书籍收进行随身的行李箱,锁好箱子后,他抬起头,仰望着半月的夜空。
翌日清晨,多勒姆镇外的一条官道上,健壮的车夫大喝一声,甩动缰绳,驾驭着马车平稳行进。
车厢内的瑟尔萎靡不振的坐在软垫上,身体重心倚靠倾斜到左边车窗,苍白的手撩开了帘布,他将头栽在窗户的边缘,无精打采的注视着车外的世界。
连绵的大片麦田后是波澜壮阔的无尽群山,远方本该青翠欲滴的山脉,到此时眺去,却已蒙上了一层极厚的霜雪。
覆满霜茫的麦田上,堆满了大量的麦秸堆,被风雪覆盖发酵的它们,来年将变成有效的肥料。
瑟尔的眼珠跟随着道旁的一架风车的扇叶转动,当眼珠转了整整一圈后,风车已经消失不见,于是他将目光放到了另一架风车上。
“啊......真无聊。”返乡的路途并不是旅行游玩,他已经厌倦了附近这种类型的风景。
瑟尔心底懒洋洋的想到:“要是沿途突然蹦出一头黑暗巨龙与一名强力的魔法师,二者开始决斗,随即搏杀个你死我活,那该是多么振奋人心的事......”。
持续行进了很长一段路,瑟尔已经嘴角流涎沉沉欲睡了,马车突然剧烈的颠陂一下,旋即戛然而止。
瑟尔手捧着磕红的下巴走下马车,眼神惺忪的向车头方向望去。
车夫也已经从驾座上下来,正拽着马匹缰绳站立不动。枣红色的马匹不安的用蹄子快速掘地。
瑟尔精神很不好,他歪着嘴角,揉着下巴走到车夫旁。车夫正神情端重的抬头望着远方的苍穹。
伸出沉稳有力的右手,车夫指向天空,这时马匹嘶鸣一声,转身欲奔,然而车夫拽着缰绳的另一只手亦同样稳沉若泰山。
瑟尔抬起头,首先感受到的是早晨初阳的刺眼。但他的眼睛反而睁得更大了。
铅云还未散尽的苍穹中,一颗看似轻盈,实则却骇人的燃烧着炽烈火焰的火球正迤逦着绚烂的尾迹自昏暗天际慢慢划过。
车夫不知从哪掏出一个一个烟斗,点上,深沉的吸了一口,皱眉道:“先生,也许咱们现在正在见证一颗巨星的陨落。”
慢慢看着火球一点点的坠落,瑟尔感到委顿且莫名的情绪,他有点惆怅的道:“这的确是番奇景,如果这是颗流星的话,也许就属于能实现梦想的那一类。”
“先生,那你不许愿吗?”重重烟云缭绕,车夫的烟瘾出乎意料的大。
“早就许过了!”瑟尔嬉皮回答,旋即反问道:
“车夫先生你准备如何?”
目送着火球消落于地平线,车夫抖掉了烟灰,对瑟尔道:“先生,可以启程了。”
瑟尔应了一声,进入车厢,返乡之途继续。
马车奔跑了接近三天后,瑟尔回到故乡坎伦特镇。
大雪已经完全停止,暖洋洋的太阳让初下马车的瑟尔感到很舒适。
在与车夫告别后,瑟尔打量着故乡熟悉的一切,心中充盈着一种淡淡的情怀。
其实本可以让马车直接驶到府邸门前,但毕竟一年没回来了,瑟尔想先到镇里稍稍游逛。
坎伦特镇的特制燕麦酒远近驰名,喉中翻滚的浆液催促着他赶快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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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内,一大杯麦酒灌入食管,汇入胃部,瑟尔豪爽的放下酒杯,发出畅快满足的叹息。
燕麦发酵后的独特气味,苦涩中深蕴浓厚沉重香味的口感,这滋味,的确值得喝过这酒的人铭记一生。瑟尔大感不枉自己跑这一趟。
麦酒下肚,瑟尔感觉自己变得更开放了,他伸出苍白食指,向酒保勾了勾,一头褐色短发,身着黑白基调工作服的酒保缓步走到他的位置,微微躬身,二人隔着柜台交谈。
努力摒弃掉周围各色职业人士的嘈杂谈话,瑟尔一双眸子力劲十足的盯着酒保,询问道:
“嗨!伙计,最近镇里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酒保整理着胸前的蝴蝶结,柔声道:“瑟尔少爷,您也知道咱们镇上的人都习惯了这种安宁的生活,哪能发生什么大事?”
“果然如此么......”瑟尔失望的头一下栽在了桌面上,并且将前额在上面使劲的碾来转去。
酒保用手指点点他的肩膀,示意他抬起头。
瑟尔眼神迷蒙的暼一眼酒保,旋即坐端了身体,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酒保。
酒保微微一笑,熙和的道:“瑟尔少爷,也不仅是些琐事,前天就发生了一件很有趣并且叫人惊奇的事。”
“前天?恩...发生什么事了?”瑟尔涣散的目光逐渐聚拢,变得明亮起来。
酒保清了清嗓子,用异常清晰的声音道:“前天,一颗陨石坠落在了附近的奥西亚森林,巨大的冲击力砸出了一个方圆足足近百米的巨坑。”
语气一顿,酒保继续道:“今天早晨我跟随镇里的一帮壮汉去森林里看了一下,那情景真是骇人。坑的四周散发着焦炭的臭味,坑面被烧灼的一片漆黑,数量繁多且巨大的龟裂一直延伸到了地底深处。”
“要是这颗陨石掉在了有人居住的城镇或山村内,到时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酒保比划着手势,表情惊奇的向瑟尔解说。
“哦,还有这事?”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瑟尔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返乡途中所遇见的那颗自天际迤逦而过的巨大火球。
“伙计,和你聊天真愉快!”瑟尔扔给酒保几个铜币。
酒保明白的将铜币收好,回到了自己的柜台位置擦杯子,结束了这场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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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馆,想想是时候回家了,拎着行李箱,踏着与大城市不能相提并论,却同样有着积雪的路面,他向回家的路走去。
瑟尔家居住的宅邸在坎伦特镇的南面,那是一条比较清冷的小巷。一路走去,不少熟识瑟尔的人纷纷向他打招呼。他的心绪有几分雀跃,想到了父亲夸张的胡子,与母亲温柔的笑脸,他嘴角露出几分笑意。
难得的是,寒冷的冬季居然还能看见小鸟在屋顶上跳着小脚唧唧喳喳的叫。瑟尔心情愈加轻松,他大叫一声,干脆使足了劲向家里跑去。
耳旁呼啸的风声急速掠过,灰色长发被吹得浮空起来,这与一个魔法师的形象着实不符。
魔法师的身体向来不是很好,瑟尔同样也不例外。在快速奔跑过一条街后,瑟尔已经气喘吁吁,虽然再拐过一条小巷便会到家,但他已经完全跑不动了,不得已,他停下了脚步,决定慢慢步行。
停止奔跑后,他这才注意到空气中飘溢着一股淡淡香味。
甜甜的、热蓬蓬的麦香。他分辨出这是烤面包的香气,肚子突然不争气的嘀咕两下。
他四下张望,并顺着香源嗅去,最终来到了一间屋顶刷成茶色、陈旧木料搭建的小屋,从开着的小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正在火架上转动烘烤的大条面包,浓厚诱人的香气使他的喉咙不断分泌浆液。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间卖面包的小屋?”嘴里嘀咕着。
“打扰一下,主人在吗?我需要一块面包。”他对着窗户如此喊道。
屋内没有反应,串烤着的面包不停转动,烤成金黄的表皮正不停滴下诱人的油脂。
面包屋的主人也许出去置办做面包所需的材料去了。
张望着窗户内部,他像个笨蛋似的摸着后脑,心底踌躇不已。
绅士的礼仪告诫他立马回去,在家里同样有面包。而滚烫的胃液提醒着他现在就需要食物,现在!
来回走了两步,当注意到窗户左边的小木门露出一条小缝后,瑟尔终于发现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绅士。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瑟尔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
“希望不会被当成小偷......”他如此想到。
小屋内光线很昏暗,不多的阳光从窗户折射进来,被烤面包和火架阻拦大半,然后才扑洒在地面上,但只点点洒洒地照亮很小的一块范围。
小屋的主人喜欢黑暗的环境吗?他没有将门完全打开。
“冒昧打扰...主人在吗?”低声询问。
还是没人回应。
他抬起双手,向有光线的位置走去。昏暗的环境让他感觉有种摸黑行走的感觉。
约莫走了三步,左手腕突然被什么给抓住,旋即食指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给咬了。
心底震惊,本能反应使他“啊啊啊!”的胡乱惊叫,并使劲上下挥甩手臂。
他转头向传来疼痛的左臂方向看去。
昏暗中能看到一个类似瘦小人类的轮廓,与一对猩红的眸子在空中不断飘动——那是被他挥动的手臂所带动。
惊吓的同时,突然想到,难道是猴子吗?
那红眼的怪物攀爬在他手臂上,二者结合的十分稳固密切,一时间竟然无法将其甩离。
指尖上的刺痛逐渐转变成麻木,并且传来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身体内部的某种物质随着这种奇异感流失。
头脑蓦然开始发昏,腿亦无劲且发软,这使他大感不妙,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晕倒,接下来...难道会死?!
怕死的情绪激起他的凶性,他像个找不到方向的人,不顾四周的环境,将左手使劲向未知的方向甩去。
黑暗中蓦然传来“嘭!”的一声,似乎有什么被打翻了。左臂传来一阵超乎想象的剧痛,瑟尔感觉自己整条左臂朝不正常的方向扭曲。
估计是撞到极为坚固的物品,冲撞力导致手骨折断了。
好在手上被什么攀附着的重力感也因此消失了,想必那怪物被这巨大冲击力导致强迫的与他左臂分离。
不顾一切的向门口踉跄着跑去,瑟尔后悔至极,他不应该鲁莽的进入这间小屋。
直到他推开木门跑出面包屋,怪物都没有追来。瑟尔在小屋前惊魂未定的停留一刻,将整间小屋的外貌完整的记忆在脑海,旋即忍住剧痛,狼狈的向回家的方向跑去。
这次他没有顷刻停留,一口气跑到了家门口。
正在宅邸门口栅栏前懒洋洋修葺金盏花的老哈德突然听到有人呼喊他的名字,佩戴着白手套,拿着剪刀的他转过身,惊讶的发现他家的瑟尔少爷正从巷子拐角处跑来。
瑟尔艰辛的跑到了哈德面前,气喘吁吁的他几经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老哈德打量着他的少爷,神情由惊喜变得震怒。
瑟尔脸色苍白的犹如淹死鬼,左臂一大簇殷红血迹刺目骇人,打了个奇怪的折的肘关节处正大量滴血,左臂的下半截被可怖的彻底扭转,形成了一个诡谲的角度,宛如随时都会掉落在地。
老哈德焦急的扔掉剪刀,惊怒交加的询问:
“少爷,您这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在粗略查看了瑟尔左臂的伤势后,老哈德对着宅邸内大喊:“老爷!您快出来,少爷他受伤了!”
紧握着的右手放松,一直拎着的行李箱掉落在地,瑟尔总算缓过气,他断断续续的对他的老仆哈德艰难说道:
“哈德,你赶快...找个医生来帮我包扎手臂,再叫上俩个人...我...受到袭击了,就在...前面的那间面包小屋,袭击者...是...一只红眼的怪物...”
瑟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失血过多的他再也无力支撑,直接晕倒在地。
这时阿诺德男爵带着另外俩个仆从从宅邸内走出,他正好听到了瑟尔的那段话。
老哈德一脸忧虑的上前,对阿诺德男爵道:“老爷,我先去叫医生。”
阿诺德男爵稍微点头,示意许可。
老哈德走后,阿诺德男爵对俩个仆从一招手,命令道:“你们先把少爷抬到房间去,注意轻点!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拿你们试问!”
冷哼一声,脸上夸张的八字胡难隐男爵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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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世界是摇曳的,他只觉得自己在晃动的波澜中载沉载浮,时间不曾流逝,所有的事物都重归虚无,就连他自己都只是一片虚影。
宛如度过悠长的岁月,他悠悠醒转。
打量着四周与自己:整条左臂都缠满了白色绷带,浑身虚乏无力的他正躺在自己的房间中。
在床右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钵花盆,里面栽种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纯黑郁金香。
心神恍惚的时刻,房门被悄悄推开,老哈德拿着一个白色的小袋子走了进来,他看到瑟尔已经醒来后,十分惊喜的慢跑过来,开口想询问什么,然而这时他看到瑟尔那无神的双眼,神情变得很是担忧。
“少爷,您感觉身体怎么样?”
由于绷带的缘故,全身都有一种紧绷的感觉。然而这时瑟尔却注意到,身周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有一点燥热感,感觉有点清冷,非常舒适。
眼珠的转动不是很灵活,但瑟尔总算是记忆起所有的事情了。他有点疑惑的看着老管家手中的白色袋子,询问道:
“老哈德,这是什么?”
“少爷,这里面装的是冰块,您在床上躺了两天多了,自从医生给您接好断骨后,您就发起了高烧,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法把体温降下来,医生说是大量失血和伤口感染引起的。当时把夫人都给急哭了,老爷也暴怒的四处宣扬要是您就这样走了,非得把凶手大卸八块不可。”
“已经两天多了?!我还差点死了?!”瑟尔震惊的反问道。
“是的,少爷。”老哈德维诺回答。
“那么后来怎么把我的体温降下来的?还有,抓到那只怪物了吗?当时我一回来就想拿上魔法杖叫上俩个人亲自去抓它的。没想到突然就晕了。”瑟尔无奈的苦笑。
“后来夫人急的没了办法,就跑去教堂祈祷,说来也真神奇,夫人刚从教堂祈祷回来,您的烧就开始退了,而且速度很快,仅仅一小会的时间,就降到了正常人的标准。”
“咦?难道我得到神灵的庇护吗?看来回头我得多去祷告几次,感谢神灵。”
“那是自然。”老哈德神色和熙的应答。
“那么那怪物呢?”瑟尔神情有点急切,他很想赶快知道那怪物被抓到了没有。
老哈德咳嗽一声,饱含深意的看了瑟尔一眼,方才道:“老仆说出来少爷可不要害怕。”
瑟尔略显调皮的笑道:“老哈德,你的少爷是个胆小的人吗?”
老哈德点点头,神情端重:“少爷的确从小都是个勇敢的人。”
“那你快说。”
老哈德调整一会思维,这才慢慢开口道:
“少爷,事情是这样的,大约是上个月,一个从远方的德罗镇移居过来的中年胖子向老爷请求让他在那条很冷清的街上开店,您也知道这种事情老爷肯定会同意的,于是那人在向老爷缴纳租金后,第二天便在那条清冷的街上搭了那间小木屋,专门用来出售他制作的各色面包。”
“那为什么我去的时候没看见那个胖子。还遭受袭击,他究竟去哪了?”瑟尔神情不忿。
老哈德酝酿情绪,然后吐出两个字: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瑟尔大惊,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倒霉的,思考到这,他不由的庆幸自己还算命大。
“就在少爷您晕倒后,老爷立马纠集人手,气势汹汹的冲向面包小屋,人还没到,远远的就传来了一股糊焦味,手下的踹开门一看,吓得惊叫一声,原来屋里的地板上竟然躺着一具干尸,斜靠在一张置放器皿的圆桌上。”
“啊!?我进去的时候里面竟然有个死人,早知道应该把门彻底推开的,有大量阳光从门**入的话,兴许我一开始就掉头狂奔了,哪还会受什么伤。”
“少爷您当时又怎么知道会遇上这种事呢?”老哈德安慰到。
“接下来呢?”瑟尔的情绪有点变得兴致勃勃,他被这件事情勾起了兴趣,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就是当事的受害人。
“接下来拿着斧头的手下在屋内四处查看,却是什么怪物都没有发现。”
“随后一个常在这购买面包的年轻小伙子通过那具干尸手上的金戒子辨认出了,干尸就是面包屋的店主人。”
“也就是说犯人没有抓到?”瑟尔不甘的询问。
“是的,少爷。事件目前到这里就算终止了,暂时还没有新的消息,不过巡逻兵已经将事件上报给相关部门,老爷也在指派人手调查,而且......”说到这,老哈德语气一顿,旋即一脸神秘的悄声道:
“据说蒂利希教廷也已经介入调查了!”
“咦!这么严重?教廷的人是因为什么原因?”瑟尔一脸稀奇。
“这点倒没具体消息,不过很多人都猜想是因为吸血鬼!”老哈德神神秘秘的道。
“吸血鬼......还真是挺有可能的。”瑟尔自言自语。
与老哈德的一番交谈,瑟尔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此刻他反而有点遗憾,如果凶手真是吸血鬼的话,以自己的实力,完全没有可能掺和到这次事件当中,真是非常无奈。不过他也明白,能这样平平安安,对他来说已经是极好的结局。
但年少热血的他,难免会有几分缪想。
心绪已经基本冷静下来,瑟尔对老管家道:
“老哈德,父亲母亲现在都在哪?”
老管家稀有的露出一丝苦笑,道:“老爷正在商行照看生意,夫人自从早上去了教堂,到现在还没回来。”
“恩。”瑟尔轻轻应了一声。
“老哈德,我现在已经完全不发烧了,所以这些冰块估计也用不着,还是拿去扔了吧,现在我想自己思考一下,整理一下脑中的信息,你先出去吧。”
“好的,少爷,您多注意身体。对了,老爷说如果您醒了,要老仆告诫您,在身体完全好之前,绝对不允许下床行走,否则家法处置。”
“知道了,我不会乱跑的。”瑟尔撇了撇嘴。
“那么,您请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叫老仆。”说完,老哈德眼神有点忧虑的离开了房间。
————
“吸血鬼...这几天还真是什么怪事都撞上了......”瑟尔略微起身,大半个后背倚靠在床头上自言自语。
说起怪事,他突然想起了从彼费学院归来时所得到的那本魔法书籍。
眼神四处在房里扫描,发现行李箱安静的摆放在盛放郁金香的桌子底下。
半个身子都倾斜着移出床外,瑟尔尝试着把行李箱从桌子下拿到床上,但由于不敢随便移动左臂,使得行动很受拘束,努力了几次,右手始终都够不着行李箱,他对着面前的纯黑郁金香沉重的叹了口气,果断选择放弃。
躺在床上的日子十分无聊,瑟尔本想叫老哈德去帮他带几本骑士小说,疏不料最终老哈德一脸歉意的跟在阿诺德男爵身后走进来。
男爵抖动着茶褐色的大胡子,神情威严的一瞪瑟尔后,将一本名为《哈尼谷禁书》的书籍扔在床上,旋即脸色端重的斥喝他道:“你只要将这本书研究透彻了,以后想看什么书都是你的事,我都不会过问!”
看着霸道的父亲身后战战兢兢为他担忧的老哈德,瑟尔突然想到自己是该再懂事点,尽量不要让别人为难,于是他对着父亲点了点头。老哈德这时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瑟尔对着他微微一笑。
在问过儿子身体怎么样后,阿诺德男爵很快点着头离开房间。
他似乎总是这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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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床上养伤的第三天了,期间老哈德一直细心照料他的生活,阿诺德男爵匆匆忙忙的来看过他几次,简单的交谈过后,旋即很快就走。母亲还是很关心他的,经常给他带来些营养丰富的补品调养身体,但令瑟尔意外的是,母亲大人在跟他聊天之时,总是爱跟他谈起蒂利希教廷的过往事迹,并一脸虔诚的不断向他宣扬教廷的教义。
瑟尔有不好的预感,难道母亲因为他发烧的事痴迷上了宗教?但转念想想在奥斯帝国信仰蒂利希教廷是很正常的事,也就不太在意。
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也许是因为医生包扎技术很好,瑟尔有一次左臂撞倒了床沿,竟然没感觉到丝毫疼痛,就像正常的手臂反应一样,这令他大感唏嘘,真是碰到医术高超的名医了。
时光流逝很快,已经到了养伤第七天,日子实在是非常寂寞,每天除了冥想就是翻看父亲扔给他的那本教人如何创业、经商与成功的励志书籍,内容看似简单,但明明一段结构简单的句子,你硬是想半天都不知道它所想表达的意思。因此每每看上几页,他就有一种头疼欲裂的感觉。
第八天,阿诺德男爵允许他自由在宅邸内行走了,这下瑟尔可有了一种彻底解放的感觉。
手臂上的伤势完全不影响行走,事实上瑟尔觉得自己的左手状态实在好的不能再好了,如果可以,他真想拆开绷带看看内部的手臂是否已经完全康复。
在宅邸内到处走走跳跳,栽花除草的一直到了养伤的第十天。
这天天气十分灿烂,活力十足的阳光洒遍了每一个它所能抵达的角落。顶着一头斑白长发,戴着副怪异眼镜,满脸沟壑般皱纹的医生来给他换药了,瑟尔本想给他道声谢,赞扬他医术高超,但眉头深锁,神情带着隐约阴霾的医生貌似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他也就有点悻悻的作罢。
由于父亲接到一笔大单,在商行里忙不过来,母亲则在教堂学习圣歌的咏唱,因此今天瑟尔身边一如既往的只有老哈德一人照看着。
医生拿起绷带的截头,小心的围着手臂打着转一点点拆除,瑟尔表情轻松悠闲,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还犹有空闲的吹了声花俏的口哨。老哈德则在旁边神情紧张的注意拆除的每一个步骤。
当绷带拆到关节处,老迈的医生突然发出惊咦,这吸引了仰头看着天花板的瑟尔的注意力,他偏过头盯着自己的手臂,但不知道哪里奇怪。
拆绷带的速度被迅速加快,医生似乎不再顾及瑟尔的伤势,动作与神情竟然给人一种急切感。这令他给瑟尔留下了不是很好的印象。老哈德则在旁边惊叫着:“哎,您慢点!别弄疼少爷了!”
但专注的医生置若罔闻。
所有绷带被拆除,瑟尔一脸惊讶的看着全无伤痕,已经愈合如初的左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突然想到,这位医生难道是神医?”
这回他决定不论如何都要向医生道声谢。
拆完了绷带的医生低垂着头,脸上式样古怪的眼镜片上折射着阳光,模样给人的感觉很是有几分怪异。刚才还大呼小叫的老哈德突然不说话了,只是一双眼直愣愣的盯着瑟尔手臂看。
瞟到老管家的反应,瑟尔忍不住哈哈一笑,以为老哈德被医生的高超医术吓傻了。不过他心底也有点疑惑,不是说还要上药吗?怎么现在就全部都好了?但他随即想到,反正这是件好事,管他呢!
老迈的医生将几瓶红色药水收回了医疗箱,这原本是准备敷在瑟尔手臂上的。瑟尔晃晃脑袋,觉得十分愉快,看来下午就可以跑到奥西亚森林去看陨石坠落时所留下的大坑了,这可是他回来后一直藏着的心愿。
医生转了个身,背向老哈德,用极为沙哑的声音对瑟尔恭敬地道:“瑟尔少爷,您好的真快,已经不需要再上药了,您先在家休养一段时间看看,如果介时还有什么问题,马尔科会替瑟尔少爷诊治的。”说到这,医生闭上眼,对瑟尔很和蔼的一笑。
医生前面给瑟尔留下的不良印象一扫而空,瑟尔十分高兴的赞叹着医生的医术高明,竟然令他的手臂这么快就好了。
医生十分谦虚的应答着,结束这些客气话后,医生背上医疗箱,离开了阿诺德男爵家的宅邸。
目送医生离去,这时瑟尔注意到身旁的老管家的神情很是诡谲,他仔细打量一下,老管家脸上竟然揉和了深切的焦虑、彷徨、与恐惧。
瑟尔从床上起身,拍拍老哈德的肩膀:“我的好管家,你这是怎么了,少爷伤势好了你不高兴吗?居然这副表情?”
拍完管家的肩膀的手收回时,瑟尔这才注意到,老管家的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瑟尔心底一下急了,正想询问老哈德究竟怎么了,这时老哈德倒是开口了,声调含着几分哆嗦,语气急迫异常:
“少爷,您...赶快收拾行李...不!行李也不用收拾了,现在就走,离开这个小镇!”
“咦?我为什么要收拾行李?”瑟尔完全听不明白老哈德的话,更不懂他为何突然这般举动。
“我的少爷!刚才那个医生可是教廷指派下来的医生!专门替被怪物袭击的少爷您诊治的!”
瑟尔觉得莫名其妙,嘴角一撇,他不在乎的问道:“这又怎么样?你和父亲难道不是知道这点还让他诊治我的吗?我还说怎么好的这么快,原来是教廷内部的医生,难怪医术高超!”
“少爷...”
老哈德焦急的抬起双手,就差没有将强行瑟尔推离房间了。
管家哈德是看着瑟尔长大的人,瑟尔心底其实十分倚重这个老人。对方给他的感觉十分亲切,就像是自己的亲爷爷一般。但不管怎样,突然就让他背井离乡,这实在是太说不过去。
瑟尔神情闪过一丝不快,语气转变的严厉而固执,且颇有几分恼怒。
“老哈德!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但你连原因都不仔细告诉我,就叫我离开,离开这生我养我的家乡!我怎么能随便同意!再说这事情也太突兀了,究竟算怎么一回事?你必须向你的瑟尔少爷说清楚!”
老哈德前伸的双手颤颤巍巍,显然心绪不宁,他神情激动地对望着瑟尔,语气沧桑而悲凉,道:
“少爷,我是怕再晚少爷您的命就保不住了!”
被老哈德的骇人的话吓到,瑟尔不由心神一震。
“那你赶快捡重要的说,我也好趁早跑!”眼见老管家如此慎重真切的言辞,实在不像开玩笑,他心中渐渐泛起强烈不安。
“少爷您知道教廷的行事手段一向是不留后患的,只要有一丁点可能存在的威胁,蛰伏于教廷暗处的屠夫们就会出动,将其斩杀的寸草不生!”老哈德嘴角哆嗦着,几乎是用大喊的口吻说出这段话。
“那又怎么样?关我什么事!”瑟尔大吼,语气十分的愤怒。
老哈德神情痛苦,身子不知不觉间竟已佝偻,神情亦顷刻间衰老许多。他叹了口气,无力且伤感的道:
“少爷,您很有可能是被吸血鬼袭击的,对吧?”
“是啊,怎么了?”瑟尔不解的追问。
“那么,少爷您应该知道吸血鬼的几大特征吧?”
“吸血鬼的特征?恩...骑士小说上看过,...会变身,嗜吸人血,长着獠牙,还有...我想想,拥有强大的恢复力,还能将袭击的人也变成吸血鬼......”
说到后面,瑟尔突然沉默了,老哈德痛苦的闭上眼。
脸色以可见的速度变的刷白,一滴冷汗顺着脸颊缓慢滑下,滴落在地面。
整个脊背都变得冰凉,瑟尔像个木偶一点点转动头部,嘴唇哆嗦着的他看着老哈德,脸上的神情充斥着恐惧。
“老哈德,你的意思是说,我......”
老管家面容苦涩的点点头:“老哈德当然相信少爷没有变成吸血鬼,因为少爷直到现在都没有嗜血的冲动。但老哈德怎么也没想到,少爷的伤竟会痊愈的那么快,若是放在平时,这自然是件好事。但这次替少爷诊治的却是教廷专门指派的医生,这个马尔科医生的来历,其实老哈德向酒馆里的佣兵打探过一些,但为了不让少爷您担心,我一直都不敢告诉少爷。佣兵们告诉老哈德,只要在坎伦特或附近的城镇有人受到狼人、吸血鬼或者不知名怪物的袭击,教廷就会派他下来替幸存的人诊治,据说只要在医疗的过程当中发现一丁点不正常的现象,很快这个病人就会神秘失踪。”
老管家语气一顿,继续道:“刚才马尔科医生给少爷您上药的时候,显然也没想到少爷你的伤已经完全...这就是不正常的现象啊!”
听完老管家的叙说,瑟尔如坠万丈深渊,他呆呆的看着老哈德,张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嘭!”房门突然被人猛力推开,开门的人显然相当粗鲁,这可把一颗心尚悬在半空中的瑟尔与老管家都吓了一跳。
一股寒劲自尾脊骨上升,迅速扩散至全身。瑟尔表情惊恐的向房门口看去,发现进来的竟是本应在商行工作的阿诺德男爵。
老哈德重重的松了口气。瑟尔看着自己的父亲,突然感到彷徨和委屈。
阿诺德男爵行走的步伐气势十足,他跨步到自己的儿子面前,语气平稳,声音响亮的询问道:“刚走的医生说什么?”
“父亲......”
瑟尔嘴唇微张,但老哈德已经急切的率先替他回答。
“老爷,医生刚才没说什么,但少爷的手臂已经完全好了这件事,使他感到非常惊讶。”阿诺德男爵到这后,老哈德逐渐变得冷静。
男爵目光深敛,他驻立一小会,旋即双眸泛起掠人精光望向瑟尔毫无伤疤的左臂,身上逐渐透露出一份肃杀之气。
瑟尔略微低垂着头,有点回避男爵的目光。
男爵突然高声喝道:“抬起头来!阿诺德家的人不会逃避!”
反应出乎意料的快,瑟尔应声挺起胸膛,并将头高高抬起,眼光深处渐渐扩散出一份野性。
阿诺德男爵微微颔首,眼神转向房间的另一个位置。
雕刻着花纹的木桌上,纯黑的郁金香已经完全盛开。
男爵走到桌子旁,躬身拿起直长的行李箱,一把扔在瑟尔面前,旋即又从自己的长袍领口内拿出一本破旧的书籍,也一并扔给了瑟尔。
“拿上,立马从后门走!去找首都希柯克区的艾吉尔,如果这边平安无事,我会派人联系你,不用担心你母亲,我会向她仔细说明的。”
男爵说完这句话,发现高昂着头的瑟尔泪流满面。
他来到瑟尔面前,脸上的神情不见丝毫柔和,一只右手高高举起,老哈德以为男爵要打瑟尔耳光,神情变得惊慌,并很快转变为恳求。
意外的是,男爵轻轻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
......
瑟尔从地上拎起行李箱,并将那本陈旧的书籍收入怀中,站起身,挺直了身躯,他与威严父亲的对视,明亮的眼神丝毫不退,道:“父亲,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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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跑是令人恐慌的,但与父亲的一番谈话使他心中洋溢着一番热血。
疾奔出阿诺德家的宅邸,顷刻间,刺眼的阳光使他失神几分。
阿诺德家的宅邸不需要回望,他会永远记得。
令瑟尔感到意外的是,父亲最后扔给他的那本书,竟然就是在彼费学院遇到的那个老学究所给的那本。
“要不是我必须逃离这里,想必父亲是不打算将那本书给我的。”他心底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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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强烈的阳光也无法彻底驱除这条巷子的空旷感,毕竟太冷清了,附近始终没什么人。虽然瑟尔喜欢这样的环境,但难免感到几分寂寞。
当瑟尔再一次跑到面包小屋时,发现小木屋已经被彻底焚毁了,只在原地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
瑟尔突然不再迈步奔跑,他注意到在烧毁木屋残留的焦黑痕迹上,居然伫立着一个人!
好奇心催使瑟尔向对方打量:这是个很古怪的家伙,身材异常的矮瘦,宛如六七岁的孩童一般,穿着也很古怪——覆盖着的黑色毛毯将大部分身躯包裹其中,仅剩**双足的下半截暴露在外面。
瑟尔感受到隐隐害怕,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惊奇。
苍穹中炽烈的太阳给予他强大的自信,他想到:即使是吸血鬼也不用怕。
最终他迈动步伐,向对方走去。
走得近了,眼睛便看得更清楚,那人并不是身材像小孩,而的确就是个小孩。
细小的双足稚嫩柔弱,嫣红的小巧指甲惹人怜爱,宛如微风的吹拂都会使它轻易受到伤害,雪白的肌肤在强力的阳光下映射出几若透明的炫目光泽。
“这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女孩。”瑟尔冒出这个念头。
时间稀缺的时刻,人总是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心底踌躇挣扎一会,瑟尔决定继续移动脚步,向小女孩靠近,他觉得自己若是看不到对方的真面目,肯定会留下极大的遗憾。
已经近在眼前了,这时瑟尔观察到:黑色毛毯上附着许多肮脏的物质,已经多日不曾清理。毛毯的部分区域沾染花花绿绿的颜色,给人一种邋遢的感觉。
当瑟尔终于站在小女孩的正对面后,紧随而来的是相当无言的失望!他震惊的发现,这个小家伙竟然连脸都覆裹在黑色毛毯当中!
“喂喂喂!这小家伙有毛病吧!”企图被彻底挫败,他心底怒吼。
感受到女孩的荒谬与流逝的时间对他的无言催促,他顷刻间对这小家伙丧失了大部分兴趣,旋即他掉过头,转身就走!
转身的一刹那,炽烈的阳光刺激了他的眼球。这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瑟尔约莫跨出大半步后,蓦然在地上摔了个沉重的狗吃屎!
黑色的身影伫立原地,宛如一件没有生命的雕塑。
**着爬起身,怒火没有洒向苍穹当中的火耀炽阳,他非常无言的盯着挂在自己左手腕上的一只雪白小手——那是从掀起黑毯的一角伸出来的。
宛如一座火山被点燃,怒火蹭蹭蹭的往上涨。他自觉最近自己已经够倒霉了,现在居然还给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小家伙莫名戏弄,难道世人都以为他没有脾气的吗!
龇牙咧嘴的将手猛然一抽,他再也不愿在这里耽误一刻时间。不仅因为他的生命就像吊在随时可能折断的悬空钢丝上,还因为他对这家伙的举动感到厌恶。
但最近的确是瑟尔的不幸日。
他很快傻眼,那只精雕细琢、粉妆玉砌、看似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受到伤害的雪嫩小手,竟然在他极力一甩后,还紧紧抓在他的手腕处。
另一只手松掉紧握的行李箱,转而紧紧扳住那只雪白小手,他张口发出使力时的“啊啊”叫声,对方的手给他的触感柔弱滑腻,宛如最上等的华丽绸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沉稳的丝毫无法移动。
瑟尔感觉自己遇到命运中的灾星。若是等下出现俩个教廷的人士,将本该已经跑得很远的他抬上火刑柱烧死,那真是无比的冤枉——本能幸存下来的生命却因一件小事丢掉。
双眼瞪得像是铜铃,他怒视着披着黑毯的家伙,眼珠中映射出对方漆黑的形象。
礼仪、年龄的诸多束缚在这一刻被完全舍弃。他狰狞着脸,右手向对方头部抓去。
他决定先把对方身上碍事的毛毯掀飞。
出乎意料的,他的举动没受到任何阻拦,对方放任他这无礼的行为。
揪住毛毯一角,向上提起一大部分后,对方的大半身体都露了出来。
瑟尔瞳孔急缩,正在实施的粗暴举动戛然而止,脸上露出迷惑与惊诧的神情。
从他眼中所看到的那些部位,都是赤luo的。
对方宛如一具没有生命气息的雕塑,没有丝毫反应。
他痴愣片刻,仅剩的羞耻心使他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对一个数岁的小女孩施暴。
反应迅速的将手中揪住的毛毯安放回原位,旋即眼神紧张的向四周转动一圈,在发现小巷中没有其他人的存在后,他万分庆幸——这尴尬的一幕总算没有被人看见。
但此时他已不知如何是好。
他实在想不透自己怎么会撞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竟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在学院的生活还是有收获的,他突然想起黑魔法教师吉尔斯常说的一句话:万事都有理由。
“是啊...万事都有理由...那么这家伙的理由是?!”
“她抓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走...等等!”瑟尔脑海突然冒出一个诡谲的念头:
“难道...”
“她想跟自己走吗...?”
“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瑟尔胡思乱想,脑中杂乱的闪过很多画面,但到最后仍旧没有得出结论。
时间紧迫,一时想不到其他办法,他挥舞着仅剩的一只右臂,语气激厉,大吼道:
“你这家伙,难道是想跟我走吗?如果是的话,就不要站在原地不动!”
吼完这段话,瑟尔强行迈步,艰辛的拖动着对方移动。
对方的身体虽然瘦小,但力气却大的诡异,很快瑟尔又因为力竭而摔倒在地,被太阳炙烤的灼热无比的岩石烫的他嗷嗷大叫。
磨着牙从地上爬起,他对眼前顽固的家伙怒目相视。
犟着口气,他决定即使拖着这家伙也得从这里离开。
这时披着毛毯的小家伙突然向前小迈一步,很小的一步,涂染成鲜红色的精致趾甲在灼热日光下惹人怜爱。
瑟尔露出惊喜的神情,脚下再次移动,对方果然不再像棵古树般栽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是也提起雪白稚嫩的小脚,勉强跟上了他的脚步。
心底彻底松了口气,瑟尔就这样带着这个奇异的小家伙向通往镇口的小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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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牵着这家伙跑过一段路后,瑟尔发现这个小家伙行走的速度实在是有点慢,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耽误,而且对方这副连头都不露出来的诡谲装扮,等走到繁华的街道上,肯定会引人侧目的。
他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办法。
停下脚步,他蹲下身子对这个小家伙道:“我背你!”
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瑟尔想想也是,从前面的交流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这点,他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
但他这次可不会轻言放弃,他已经隐约知道,对这个家伙,该用什么方式交流,也已经知道语言的作用对她是很微渺。
不再废话,他直接侧过右手一把揪住对方身上的黑毯,将她整个人都背到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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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伦特镇并不算一个多么繁荣的小镇,现在也是很平和的年代,因此平日在镇口都只有两个士兵站岗。
只要能通过镇口的检查离开,想必应该就算安全了。背着小女孩,瑟尔忧虑的祈祷:
但愿一切都只是虚惊一场。
进入到坎伦特的主轴线后,一切都似乎没什么变化,人们熙熙攘攘的在街上穿行,偶尔能见到两三个中年汉子手上举着杯被摇晃的满是泡沫的麦酒在店铺旁畅谈。
几位身穿华美服饰,腰身被束缚的笔挺的夫人窈窕着娇好的身材,高昂着首,以倨傲的神情从一幢豪华宅邸走出。
她们或许正好结束一场宴席。
载客的马车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瑟尔对着其中一辆招招手,很快车夫在驾座上甩动缰绳,嘴中发出叱喝声,驾驭着马车向他这边驶来。
一声高昂的马嘶,马车停在了瑟尔面前。
套着件褐色皮革背心的车夫是个有点削瘦的中年汉子,发质粗糙的红色短发看着有点油结,长着高颧骨的脸型,一对蓝色眸子在眼眶中微微有点凹陷,平凡的脸上显露出公式化的淡漠情绪。
“先生,去哪?”车夫语气透着隐隐的冷漠。
这架马车应该不是本地的,瑟尔猜想到。坎伦特的居民在交谈时普遍充满热情。
轻轻抖了抖身体,让小女孩在自己背上的位置更加舒适。瑟尔对着车夫道:“首都,伦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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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内,瑟尔神情端重的打开那本至今尚未研读的魔法书。
裹着黑毯的小女孩双手抱膝,蹲坐在软垫上。
魔法书的书名被人特意涂抹,已经无法辨识。瑟尔大略翻看,书的内容不算晦涩难明,相反还出人意料的比较正统。
整本书的风格非常简明,总共分为两篇,前面三页被注明是冥想篇:第一页上绘画着着一个构造复杂的组合型魔法阵,第二页则讲述怎么利用这个魔法阵进行冥想,第三页记载的是一条冥想前需要咏唱的一串咒文。
剩下的十几页记载的则是等级从一阶到六阶的三十几个黑魔法的咒语以及魔法阵绘制图。
现在只是一阶一级见习黑魔法师的瑟尔,还只能够尝试着学习上面的冥想方法。
整本书大略翻看一遍后,瑟尔不禁觉得有点疑惑,那个老学究不是说能够让人修习到高阶黑魔法师吗?既然如此,怎么书上最高只给出了六阶的魔法咒语?要知道上了七阶才能算是高阶魔法师。
只不过,纵使如此,这本书对现在的瑟尔来说也算是至宝了。以他目前的魔法成就,按照常理可是连二阶魔法书都没资格看到。
总的来说,瑟尔对这本书还算满意,毕竟对于资质平庸的他来说,成为高阶黑魔法师始终是在梦中都不曾实现过的梦想。
至于代价?人家都说了那是成为高阶魔法师之后的事了,考虑到学习五年仍在见习的自己,瑟尔觉得那实在遥不可及。
掀起窗帘,瑟尔发现已经快到镇口了,心绪闪过几分激动,只要能出镇,想必就不会有太多的危险了吧?
现在已经是下午,太阳的光芒开始衰退,再有两三个时辰便接近黄昏了,如果到了晚上,那可就太危险了。
瑟尔之所以这么急着离开,就是怕进入夜晚后,就再也走不了了。毕竟如果他真的被蒂利希教廷认定是应当扫除的隐患,想必动手的最佳时机就是今晚了。要是大白天动手的话,最后突然发现他不是什么吸血鬼,消息一传出去,这很容易让平民对教廷产生恐慌和曲解,教廷的名声可是至关重要的。
瑟尔看着自己身旁古怪的小女孩,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个小家伙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跟着自己,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穿着就不说了,诡谲的不得了,而且像她这个年龄的正常孩子,怎么可能比成年的他力气还大。
马车突然停下,瑟尔知道镇口站岗的士兵来进行检查了。
急忙将魔法书塞进怀中,这时节奏明快的三下敲门声响起。瑟尔将木栓拔到一旁,门被打开,一个拿着长矛的年轻士兵出现在瑟尔眼前。
士兵打量着车厢内部的一切,物品方面并没见到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其实一般这方面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过了,毕竟坎伦特所谓的出镇检查,本身要求就不严格。但是男孩身边的一个小家伙惹起了士兵的注意。似乎不敢见人似地,这小家伙双手抱膝蜷缩在软垫上,将除了手脚以外的部位全部藏在了一条看起来有点肮脏的黑色毛毯中。但仅仅是暴露出来的如雪般的柔嫩四肢,也莫名的引得士兵一阵口干舌燥。
士兵咽下一口唾沫,脸色有点发红,道:“把这家伙的毛毯掀开。”
听闻士兵的要求,瑟尔突然伸手打开行李箱,似乎要从中取出什么物品。
士兵警惕的后退一步,眼神戒备,手中的长矛指向有所举动的对方。
瑟尔发出和熙的笑声,道:“可敬的士兵,别那么紧张。”他将手中的一枚徽章扣在了小女孩的毛毯上。旋即对士兵柔声道:“先生,这就是她的身份证明了,请多谅解。”
士兵眼光闪动收起长矛,凑近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一枚魔法师徽章。这个士兵还很年轻,懂得并不多,他只能分辨出徽章上这一最主要的代表性,但仅此也足够打消他所有的念头了。魔法师在他的眼中,那是绝对的高贵,这群人当中最不济的人,那也是个贵族,不是他一个正在站岗的步兵所能比的。
“放行!”他向正在询问车夫的同伴打着招呼。
向瑟尔传递一个带歉意的眼神,士兵退后两步,然后将门轻轻带上。
瑟尔拉上门拴,深深地吐了口气,他把毛毯上的徽章拿下,小心的放进了行李箱后,望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应举动的小女孩,眼眸中蕴涵着淡淡情绪,他轻声道:“我想你总有什么原因不愿意让人看到你的脸。虽然彼此还不熟悉,但我既然当时带上你了,我就会负起这个责任,在你离去之前尽力照顾你。”
女孩没有丝毫反应,就像一块死木一般。
拉开窗帘,瑟尔望着窗外的世界,眼中没有半点波动。
马车很快开始继续奔跑,接下来的路途无惊无险,平静的就像一杯渐渐冷却的白开水。
瑟尔一直紧悬的心也放下了一大半。
......
三日后,马车驶入了都城伦尔。
这次所租的马车因为车夫的缘故,在驾驭风格上完全没有上次的那么豪放,因此多花了不少时间。到达的时候,竟然已经是深夜了。
马车门前,已经下车的瑟尔事先征求意见的对着小女孩伸出手,结果对方一如既往的不作回应。
瑟尔叹了口气,将钱付给带着莫名意味眼光看他的瘦高车夫,然后将小女孩从车内温柔的抱出,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注视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瑟尔眼中闪过迷茫的意味,但他很快转过头,轻轻的抖动着背上的小女孩,向茫茫的夜色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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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座城市呆了五年,父亲叫他去的希柯克区他是知道的,但所知也仅限于与人交谈时所得知的稀少信息。
炽烈的太阳在白天还使劲发威,但毕竟是冬天,一到晚上寒冷地空气就疯狂的四处窜溢,冷的让人实在受不了。这时背着女孩的一点好处体现出来,瑟尔感觉稍微暖和一点。
漆黑的苍穹中星星稀缺,缪缪仅剩的几颗散发着幽幽冷光,月亮彻底被云层遮住,整个天空给予人一种深沉的冷寂感。
天色已经太暗,当前的首要之急是找到一间安全的旅店好好歇息,度过寒冷的漆夜,待翌日天色明亮后才方便前往希柯克区。
繁华的大都城向来是不会吝啬向黑夜施舍光明,恰恰相反,更能让人感受到一座大城市繁华的重要时刻,正是在贫穷城镇中不受待见的茫茫黑夜。
花岗岩铺就的路道两侧,每隔十几步距离便会出现一盏光线略带昏黄朦胧感的魔法灯,它们被高高悬挂在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石柱上,而在石柱上偶尔还能见到各色名称各异的店铺与旅店的宣传牌。
纵使是深夜,但仍有人与他在同一条道上行走
顺着一路并排的魔法灯行走,瑟尔背着女孩缓缓步行千余米,来到一幢规模巨大、灯火辉煌的公立旅馆。这类旅馆往往价格高昂,但在安全上有绝对的保障。瑟尔本想找一间普通的小旅店,但考虑到自己身边带着个孩子,他不能允许有丝毫意外产生的可能。
旅馆外停留着一辆异常奢华的名贵马车,拉车的马匹矫健神骏,纯黑的毛色看起来血统高贵。拄着手杖的庄严绅士小心搀扶着一位衣着华贵的美妇慢慢从车上步下。
出入这间旅馆的客人往往都有着专车接送,相形比较之下,身子紧裹在风衣内,背着个怪异女孩从远处缓缓步行而来的瑟尔显得异样而寒碜。
玻璃门前的两个秀美女接待员先是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但很快二人脸上都换上了淡淡的笑意,良好的训练使她们知道,只要站在这个岗位上,任何对客人不敬的念头最好都深埋心底,客人的大多数怪异行径永远都是扫描一眼即可忽略的事物。
女孩的头紧紧贴靠着他的背部,使旁人无法得知她的脸部也被包裹在黑毯中。
瑟尔背着女孩进入大门,一小队巡逻的士兵正好从他身旁路过。队伍停下,巡逻队长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他,瑟尔停下脚步,脸色平静的任他观察。
很快巡逻队长一挥手,带领着队伍继续在庞大的旅馆内部巡逻。
瑟尔想过放下女孩牵着她行走,但那只会让他招来比现在更多的怪异眼光。
整个大厅内,几乎所有看见他的人都眼神怪异,姑且碍于绅士礼仪没有指指点点,只是用手掩在脸庞上跟身旁的友人窃窃私笑。独身的人士则用欣赏稀奇物品的眼光默默关注他。
心绪出乎意料的冷静,他来到办理手续的柜台前,有意的忽视掉对面男士的诡谲眼光,他申请办理了一个最便宜的单人房间,但即使这样也花掉了他两个金币外加四十个银币。这几乎是他在学院时一个月的生活费。这令人咂舌的价格,比之外面的普通旅店,足足贵出数十倍怕都不止。
在他选择房间后,负责登记的男士眼光就迅速转变成隐约的不屑。瑟尔表情冷静的拿起对方随手扔在他面前的一把陈旧铁钥匙,看清上面的房间号码后,他背着女孩向属于自己的房间走去。
根据档次的不同,房间被建造在不同的楼层,他的房间就在旅馆的底层,这倒省却了辛苦的爬楼过程。
在行走路线交纵复杂的底层转悠一小会,最后在偏僻的角落位置找到自己的房间,铁钥匙插入钥匙孔,卡嚓声中房门应声而开。
进入漆黑的房间内,瑟尔摸黑找到魔法灯在墙壁上的开关,轻轻一按,整个房间登时明亮起来。
约莫有七八个平方的房间布置简单明了,房门上方开着通风窗,右方则隔出一小块范围作为厕所。粉白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光线还算舒适的魔法灯,在魔法灯的斜下方放置着一张折叠着整齐棉被的朴质木床。一切仅此而已。
瑟尔还比较喜欢这样的风格,他素来觉得这样的朴素房间比那些一味奢华的房间更加令人舒心。当然他也明白,那只是因为自己没住过真正昂贵而高品位的顶级旅馆房间。
心神疲累的打了个呵欠,瑟尔想直接躺倒在柔软的床上睡着。他实在有种累极的感觉。将一直背着的女孩轻轻放在床上,不做丝毫反应的女孩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诡谲模样。
还好这次被安放到床上后,女孩总算还做了两个动作,那就是蜷起身子,随后就用雪白的双手抱在膝部位置。再然后就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了。
瑟尔有点苦涩的一笑。
肚子蓦然发出嘀咕怪叫,这并不是饿了的感觉,在沿途路过的小镇他已经吃过晚饭。看来近期常在马车上颠陂,最终导致肠胃出了点小问题。
瑟尔脸色无奈的向厕所跑去,其实他真的很想立即关灯休憩,只因脑中频频传来隐隐约约的昏沉感。
约莫一刻钟,解决完生理问题并且顺便洗了把脸的他走出厕所,惊诧的发现小女孩不知何时从床上消失,蹲坐到了魔法灯照耀不到的房间漆黑角落。
一如往昔的环手抱膝,死气沉沉,角落阴影环境的渲染下,加强了她身上透出的阴暗感。
难道她打算晚上在那里睡觉吗?瑟尔有点愠怒的想到。
让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在冰冷地板上蹲坐一整夜,这是他完全不能容忍的。
气势汹汹的挥动双臂走到女孩面前,他首先向女孩伸出自己的手,但由于他与女孩之间已经形成某种奇怪惯性,因此习惯性的被再次忽视。
他转而用双臂抱住女孩,打算将她抱到床上。然而结果令他震惊,对方沉重的犹如一块千斤重铁,他竭尽全身力气,累的气喘吁吁,女孩最终移动只能以毫米为单位来进行测量的微妙距离。
对于女孩展现的这种新能力,他完全想不到应对的另一种方式与策略。
正思考间,耳畔蓦然嗡鸣打响,脑袋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沉重感,这种感觉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摁倒在地。
他明白,这是一种强烈的困意。
这种特殊的困意往往来的突然,人一旦遇到这种情况,通常坚持不到三十秒就会陷入深层睡眠状态。
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瑟尔晃动脑袋,松开抱着女孩的双臂,踉跄着向床的位置走去。
行到床沿边,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直接躺倒在诱惑的床上,而是迷迷糊糊的抱起被子,用不平稳到令人充满担忧的步伐返回到女孩身旁,眼睛眯得只能看见一条缝隙,他凭着手上的触感将被子放在女孩身上,艰辛的铺好被子后,眼中所能仅见的那一线光亮也迅速被大片黑暗湮灭,他头向下猛然一顿,疲累的身体压在暖和的棉被上就此沉沉睡去。
魔法灯的光芒蓦然熄灭,房间陷入了漫长的黑暗。
————
漆黑的长夜渐渐过去,天色开始泛明,透气窗内洒下一道朦胧的光线,天花板上的魔法灯无声亮起。
睫毛颤动,他睁开了眼,浅灰色眼眸浸透慵懒情绪,宛如抗拒梦醒时分。
动作迟钝的站起身,他发现面前的棉被上残留着自己口水的痕迹,脸色一变,蓦然想起自己昨晚居然就那般睡着,实在是丢人无比。眼角处悄无声息的挂上两条黑线,他做出一个非常无言的表情。
糟乱的棉被形状不规则的高高隆起,整个房间都看不见女孩的踪影。
瑟尔眼睛微眯一会,旋即猛然将被子用双臂高高举过头顶,果然在被子下发现抱膝蹲着的小女孩。
看情形女孩整晚都没丝毫移动过,就这般在房间墙角蹲了一晚。他想象着自己压在女孩身上酣睡整晚,脸上表情揉合各种复杂情绪。
女孩裹身的黑毯他在马车上已经整理过,清除掉了大部分污秽,但遍布大量皱褶的黑毯仍显得凌乱肮脏。瑟尔很早就想给女孩换一套女装,毕竟这条连衣服都算不上的黑毯已经给他带来太多的不便。而用来给女孩更换的衣物,他在逃亡伦尔城途经小镇中就已经置办完毕。遗憾的是,每当他想替女孩更换衣服时,手指乍一触碰到女孩的身体,脑中便会突然冒出他与女孩初遇时的尴尬一幕,旋即只能脸色犹豫且煎熬的作罢,因此直至今日,女孩身上还裹着那件早该被扔弃的黑色毛毯。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要对一个看起来只有数岁的小女孩如此避嫌。
“果然是因为相遇时的阴影吧?”他对自己如此解释。
更衣的问题暂且抛诸脑后,既然已经安全抵达都城伦尔,他相信接下来不管有什么问题,只要花点时间都能有办法解决。无论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女孩的问题。
棉被放回床上折叠好后,他温柔的抱起小女孩,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离开房间的时候他一粗心忘了关灯,大概是因为醒来后灯就一直开着,习惯了这种程度光线的缘故。然而奇异的是,在他背上女孩离开房间进入走廊后,不具备自动功能的魔法灯却突然熄灭了,且时机恰到好处。
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背着女孩来到迎客大厅,在登记员不加掩饰的鄙夷目光中退了房间。
学院生活中使他习惯了早起,因此睡眠的时间并不算长。披着柔和的晨曦步出旅馆,眺望着天顶位置的大簇美艳红霞,他产生一种宛如隔世的恍惚感。
正前方空旷的广场中央上,镌刻着的一座手翻石书、神姿栩栩的伟人雕像。一旁形色匆匆的人士,包括心急揽客的马车重复着去往如梭。
正是早餐时分,街道两旁数目林立的面包出售店铺正经营的盛况如荼。早晨新鲜的空气间弥漫着刚出炉面包以及牛奶的醇浓香气。
贪婪的深深呼吸一会,瑟尔背着女孩向就近一家面包铺行去。
柜台对面负责销售面包的是位穿着灰色长裙的漂亮女孩,年轻而充满活力。她使用好奇但并不无理的目光打量瑟尔,但更多时候眼光瞟向他背上紧紧低伏着头的小家伙。
神情自若的购买几个面包后,他向店员咨询希柯克区的具体位置与相关信息。女店员对他竟要前往那个地区感到相当惊讶,在她脑中希柯克区可是危险的代名词。抱着好心,她将自己所听闻的与那个地区有关的部分恐怖事件告诉瑟尔,试图劝解他不要轻易踏足那片混乱区域,结果被瑟尔轻轻摇头拒绝,女孩最后表情无奈的告诉他正确位置,并摆着手告诫瑟尔时刻警惕那个地区的危险居民。
离开面包店,为了稍微节省点钱,瑟尔叫上一辆车厢窄小的马车,告诉车夫要去希柯克区后,没想到身材高大威猛的车夫脸色一变,他在谨慎且仔细的打量瑟尔后,最后脸色严肃的申明只能将他送到希柯克区的附近位置,不然就不接这笔生意。瑟尔脸色沉静的颔首同意。
在车厢内放下女孩,瑟尔从印着店名的纸袋内拿出一个口味涩苦的苦麦面包,手一伸,递给小女孩,并没有等待多久,原本抱膝的小女孩缓缓移动一只雪白的手臂,从他手中将面包接过。
瑟尔不觉有点自豪,这孩子肯吃苦麦面包可是他花费无数用餐时间研究试验得出的结论,要是女孩连食物都不吃的话,他可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养活这个怪异的小家伙了。
“下次有机会试试看她吃不吃菠萝面包。”嘴角勾勒出一个浅笑的微妙弧度,他愉悦的想到。
希柯克区位于伦尔城的西部,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带,里面的居民大都是些有犯罪记录、来历复杂的危险人物。
虽然对于这个地区的危险性早就略有耳闻,但在刚才听闻面包店店员的叙述后,瑟尔才算对希柯克区究竟有多么可怕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知,如果用比较贴契的语言来描述的话,那就是“混乱的地狱,恶魔之居所。”
瑟尔喜欢清淡的气氛,那能让他心情平静。他的性格绝对不属于阴暗那一类,相比较常人似乎还多了一点明朗,但直至今日他在这座城市的朋友都缪缪无几,甚至三个手指头以内就能完全数出来,究其缘由就是瑟尔总是不自觉间回避所有他不感兴趣的人、事、物。而唯一明确与他人共有的话题则是魔法的修习,但却因为他实在是太没天赋,属于差点能够全校垫底的那种,因此也实在没什么好聊的,那只会给他自己找难堪。
所以,他其实可以说是非常孤陋寡闻的,至少在这座城市是。绝大多数在伦尔城耳熟能详的卓著事件,在他脑中都只占有一点非常稀薄的记忆,而且还是他无意间听到的。
当女店员向他说出诸如嗜好切割尸体的侩子手杰克?J?布拉德诺一夜间残忍屠尽罗尔德兰伯爵府邸上下七十几条人命的血腥事件、又如利用人类躯体与怪物融合来进行生物实验的邪鬼魔术师朗曼?哈乔罗等一系列恐怖案件的犯人都出自希柯克区时,其实他心底受到的震撼相当大,但他明确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逃避前往希柯克区这个事实,心底觉悟的十分通透,因此才能脸色沉静的拒绝女店员的好心建议。
女孩蹲坐在软垫上,双手都缩回了黑毯中,随后黑毯表面偶尔会轻轻颤动。
瑟尔看着女孩连吃面包都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底开始感慨自己与女孩之间的奇妙关系。
注视着颤动的黑毯一会,瑟尔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剧,自己现在可以说是这小家伙的监护人,却是直到现在连她的脸都没见过一眼,虽然一直考虑到对方的感受,但果然,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终归不太好。
“不如就在这里将她的神秘面纱揭下如后?”脑海中蓦然冒出这个念头。
迟疑一会,他考虑到这也是迟早的事,当下不再犹豫,旋即抬起右手向女孩缓缓伸去,手指行到一半,不自觉间竟有点颤抖。
很快,手掌平稳的放到了黑毯上,感受着粗糙的纹络,他有点忐忑的心却平静了下来。
轻轻抚摩黑毯,指尖的触感告诉他,女孩停止了食用面包,因为黑毯已经不再颤动。
“大概她也是明白我要做什么吧?”瑟尔心底蹑蹑揣测。
黑毯完全没了动静,看来女孩彻底陷入了沉寂。他活动手指关节,随后抓起黑毯一角向旁侧一点点揭开。
他瞳孔蓦然一缩。
在黑色毛毯的缝隙间,一只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绽放着冰冷寒光注视着他,隐隐透露着慑人的煞气。他心底震骇,顷刻间,无数在面包小屋受到袭击的画面在脑海接二连三闪过,伴随着疑惑与深度恐惧,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对血红的眸子上。
这会是巧合吗?
正如他的父亲所说,阿诺德家的人不会逃避,不仅因为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这么简单,一份怯弱很可能导致以往辛苦构建的人格、信念、以及成就此感轰然倒塌,自此成为一片断壁残垣。纵然以后能够再度修复,但灵魂中因此失却的部分永远无法弥补。
因此,看似简单的事,现在却正是体现他人生信念的关键时刻。
右手紧紧揪住黑毯一角,他低垂着头,嘴里低声念叨着:“不能后退...不能逃避...不能!”
猛然抬头,眼神明亮而蕴含斗志,他手上一使劲,女孩整条毛毯被掀起,越过眼前,沉重的掉落在铺着软垫的木凳下。
瞳孔微缩,旋即眼球不稳定的颤动着,他脸上的神情震惊而呆滞。
半响,眼球回复到正常状态,眼神也平静下来。他仰起头,对着车顶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不再看小女孩,而是神情静默的拿过行李箱,从里边取出一套式样极为简单素朴的深黑色连身短裙,语气揉和复杂情绪,歉声道:“虽然我对你的真实身份感到疑惑,但今天的确是我不对...抱歉...我保证以后这种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全身雪白**的女孩双手抱膝,清丽绝伦的脸庞上,一对黑色眸子漠视着正前方,宛如根本没看到瑟尔。
......
当马车逐渐停下后,车夫脸色震骇的看着从车厢内拄着魔法杖缓步走下,披着黑魔法师长袍的瑟尔,他左手牵着一位肤如凝脂、漂亮的过分的小女孩,车夫瞪大眼睛,感慨这个世界事物的变化总是让人跟不上脚步。
将钱付给车夫,瑟尔对牵着雪白小手的女孩柔声道:“那么,我们走吧!”
顺着这目前所在的这条街道向前行进一段距离,旋即转入另一条甚为宽敞的大道。
他牵着女孩不急不缓的向前迈进。并四处打量着:
虽然这里是接近奥斯城极为偏僻的地段,但没想到在路道两旁竟然还保留着大片未经开辟使用的荒地,这种令人费解的情况在整个帝国最繁盛的都城发生,实在是不可思议。
路面渐渐开始变得破败,随处可见大量遭扔弃的废物。大滩血水干涸后的殷红痕迹亦每隔一段距离总能见到,眼神前眺,破败的建筑群在视线尽头若隐若现。
瑟尔悄悄握紧了手中的核木法杖。
女孩身着一袭式样素朴、毫无纹饰的黑色短裙,踏着雪白赤足缓缓行走,亦步亦趋的跟随着瑟尔,纤细的左手上拎着长长的行李箱。
行李箱是瑟尔没办法才交给她的,毕竟他又要牵女孩,又要拿魔法杖防备可能出现的危险,再没有第三只手供他使用。所幸女孩没有将装着所有物资的行李箱一把扔掉,否则瑟尔真得头痛了。而女孩赤着双足则是因为粗心的瑟尔发现自己忘了给她买鞋,到了这里又不方便背着她,于是最终便形成这样的场面了。
来到建筑群所在位置,瑟尔眼珠四转:遍地都是各式各样的垃圾,断壁残垣、坍塌的废弃房屋,被严重破坏的道路,入眼当真是满目疮痍。
瑟尔感受到一种行走在垃圾场的感觉,小心牵引着女孩,他走到一栋整个屋顶都消失了的房子内,粗长的龟裂痕迹在土砖堆砌的墙壁上历历刺目。
他蹲下身,从地面杂七杂八的物品中捡起一个小牌子,吹掉上面的灰尘,辨别出这是一个门牌,上面写着:希柯克601号。
确认自己确实没来错地方后,他带着女孩,迈入面前仅剩的一条小道,想必,在这小道的尽头,便是真正的希柯克区。
“咦?这可真是有意思”身后蓦然响起质感粗糙沙哑的男人嗓音,瑟尔眼珠一转,迅速转过身并前跨一步,警惕的将女孩保护在身后。
来时的道路上,一个头戴棕色毡帽、身穿粗糙麻布衣物的高大男人正斜靠在一面墙壁上向他打着招呼,引人注目的是,他粗壮的左臂上刺着条口吐蛇信的毒蛇纹身。
如蛇般的黄色眸子紧盯着瑟尔身后的女孩,男人探出一条分叉的舌头舔舐嘴角,表情淫亵,道:
“小子,你是哪个组织的?”
注意到男人恶心的舌头,瑟尔眉头皱起,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明显厌恶的情绪,斟酌言辞,他淡淡道:“先生,我是来找艾吉尔的。”
“原来是那个女人养的小白脸。”男人小声嘟囔,脸上表现出一份嫉恨,他语气变得恶厉,道:“小子,希柯克可不是你这种没断奶的家伙也能进来游玩的。”
语气一顿,男人盯着瑟尔身上的黑魔法师长袍,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摇摆道:“即使你是个魔法师也不行。”
听着对方的奚落语言,瑟尔深切感受到自己被对方看不起。虽然明确知道自己的确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但这种时刻可不能示弱,否则这种人往往便会蹬鼻子上脸。
眼神敛集,他盯着高大男人的一举一动,冷冷道:
“那么这位先生打算怎么做?是准备做个好人将我带到目的地,还是准备做个杀人越货的强盗?”
男人神情一愣,他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直白明了的将情况挑明。
脑中加速思考,男人眼神从瑟尔身上转移,观察着他身后肌肤雪莹、一对漆黑眸子冷漠望向未知远方的小女孩,他脸上笑意明显。
很快,男人重新看向瑟尔,态度蓦然转变,脸色和熙的像是个易于沟通的老实人,并且带着温和的笑意,他高声且随意得道:
“罢了,既然你是艾吉尔那个女强盗的人,我也不敢动你,只要你给我点好处,我便将你安全带到她住的地方。”
“怎么样,小子,这对你应该是笔很划算的买卖。”说完这话,男人脸上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狰狞,看来果然还是平日里习惯了以这种态度与他人沟通交流。
“这样啊...”
“那你过来带路吧,要钱的话不用担心,我箱子里多的是。”瑟尔脸庞挂上柔和的笑容,牵着女孩的手转而将箱子拿过,看起来很是高兴。
男人嘴角拉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他向瑟尔以稳定节奏的步伐不急不缓的走去,心底同时仔细计算着距离。
“五步...”
“四步...”
瑟尔的眼神平稳有力,望向男人的眼神充满了友好。
“三步...”这是关键的一步,男人仔细观察瑟尔一切外在表现,包括情绪,举动,与其他诸多细节。瑟尔乐呵呵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一副没有丝毫戒备的模样。
男人保持着虚假的和蔼表情,感受到心底深深一喜。
“两步!”娴熟老练的将右手迅疾探入怀中,男人抽出一把光泽黯淡的钢合金小刀,右手紧握,他对准瑟尔心脏的位置刺去!
瞳孔放大,钢合金小刀力度平稳的寸寸前进,男人已经提前看到这愚笨的家伙殷红的血花在自己面前绽放。然而,这时男人突然注意到瑟尔嘴角露出一个诡谲阴暗的危险笑容。
“不好!”男人低吼,但前冲之势已不可抑止。
异变突生!瞅准了时机,瑟尔食指在核木法杖上轻轻敲击一下,旋即杖身微微轻颤,一团黑色雾气自法杖顶部疾速射出,正面击中揉和狰狞与极度不安表情的男人脸部。
男人顷刻间发觉眼前明亮的世界了失去色泽,近在眼前的对手成为一个虚影,很快,他虽然努力将眼睛睁大,却只能在隐约的刺痛中看到一片漆黑。
多年的搏杀经验使得男人没有彻底惊慌失措,然而手上却还是失了几分准星。
魔法一经施放成功,瑟尔旋即侧身向一旁闪去,整个躲避动作做到关键时刻,肩部的黑袍被对方锐利的锋刃轻易划破旋即刺裂皮肤。但也仅此而已,他最终堪堪避开这本该致命的一刀。
刀刃上传来的触感告诉男人这次刺杀失败了,眼睛尚未恢复光明,他知道这是中了“失明术”的症状。抑制住心底逐渐蔓延的恐慌情绪,男人凝神倾听,只待哪个方向一响起咒语吟唱声,就立马持刀冲上去打断对方的魔法,然后耐心等待个二十几秒,魔法的效果就会消除,到时这个使用这种粗陋魔法的臭小子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时间无息流逝几秒,耳畔并未传来类似咒语吟唱的声响,他心底产生疑惑,难道这小子趁机逃跑了?就在这时,面前突然感受到一股恶风,随即一股剧烈的疼痛感沉重打击了他,脸部随即传来隐约的“卡嚓”一声,那是鼻梁骨断裂的声响。
男人被这一击狠狠打倒在地,对方出乎意料的攻击手法使得他开始真正恐惧,表情开始透露出穷途末路的的狰狞感与极度恐慌,他倒在地上用刀胡乱挥舞。
对方既然开始崩溃,瑟尔明白这场搏杀自己已经胜利了一大半,但战斗还并未结束,因为敌人还保留着一战之力。
心神沉静的从残瓦碎砾中挑选了一块大小适合的岩石,苍白的脸上尽是汗水,他双手捧着石头,对准正准备从地上爬起的敌人。
高大的男人再次被岩石砸中,岩石砸在他的手臂位置,强大打击力透过小臂浸透到髋骨。男人一声哀嚎,手中的武器从手中摔落。
心底计算着失明术剩余时间,最终得出还有五秒的结果。瑟尔脚步平稳的开始奔跑,一秒后到达位置,他从地面捡起泛着幽寒刃光的钢合金小刀,握在手中转过身来到男人跌倒的位置,眼神冰冷而荒漠。
痛极的男人根本没注意到瑟尔就在他身边极为接近的距离。他只要稍微移动身体,然后伸长手臂就可以触碰到瑟尔,然而现在的他只能在尽是垃圾的地面上挣扎着、惨叫着、戚嚎着。
瑟尔抬起头望了一眼头顶蔚蓝的天空,随后低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痛苦的男人,嘴唇微张,轻声道了句:“永别了。”
一朵血花鲜艳绽放。
胸中发出风箱一般的出气声,瑟尔从垃圾堆中找了块破布遮住男人的大部分尸体,随后他回到小女孩身旁,一屁股蹲在她旁侧肮脏的地面上。
有意无意的,女孩漆黑淡漠的双眸似乎看了瑟尔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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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地大口呼吸,心情渐渐回复,虽还略有几分沉重,但已无大碍。
瑟尔将长袍上的连衣帽从头上取下,缺乏光泽的灰色长发中,一小簇被特意修剪的短发像刺猬的棘刺般根根竖起,瑟尔抬手将这簇头发轻柔的缓缓压下,嘴里念叨一句:“感谢你救我一命。”
做完这件事,瑟尔向女孩伸出被血液浸染透彻的右手。
瑟尔其实都做好准备采取强迫政策了。没想到女孩悄然举起她那如暗夜幽昙般的纤丽雪手,轻柔的握住了他那染满鲜血、冷艳如莲般的苍白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