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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是战还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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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万曦军即可过河,与西凌铁骑共守王庭。不要等夜云起那混蛋的旨意。”

    她骂的那个“混蛋”,是大曦朝的皇帝,是她的亲弟弟。十一月底,西凌的求和国书送了曦京,至今已有十余天,仍无音讯,想必皇帝陛下心中还在犹豫,这剩下的半个草原,要如何取。如果此时,再让他知道有一支北辰大军,已浩浩荡荡从北面而来,将西凌人围逼成夹攻之势,他那心中的算盘,可能又得重新拨拉一番了。她对她这皇弟,太过了解,或者说,对夜氏的历代皇帝,太过了解。因为,换做她坐在那个位置,她也会这样做的。

    甚至,她心中已经在开始怀疑,曦军突然大举征伐草原,至今也就月余,而从曦军抵长河南岸,到今日北辰军至,中间相差也不到半月,如果说,北辰人是伺机而动,那这反应也太迅速了点。如果说,是早有准备,那就是与曦朝暗中有默契——而这种默契的生成,以夜云起的心术,绝对做得出来。

    她突然佩服西凌王的英明,为何要急就章,三天之内仓促行了娶她做王后的大婚礼,又将云都的隐秘告诉她,将整个西凌都交给她,甚至毅然替她挡箭,舍命救她,还不惜听他自己的丧号,也要铁腕帮她消除王庭内患,为的,就是将她跟西凌人紧紧地绑在一起。那老奸巨猾的草原狼王,清楚地知道她的软肋,他的信任,便是束缚她的绳索。

    她心中还悄悄长出一个小恶魔——大0婚礼上,萨力和那一支貌似转晕了才失手而出,直直射向她的利箭,究竟是听了谁的命令而出?按凤玄墨的说法,长河冰封之日,便是冻骨僵血而亡之时。也就是说,即使没有中那支箭,西凌王的所剩时日,也不多。会不会是那老王,故意让她,欠了他一条命。

    以至于,那狼王临终那夜,形容枯槁,苟延残喘之际,问她,他杀她凤家舅父与七位表兄,她恨不恨他?她竟一笑泯恩仇,再哭得稀里哗啦,发誓要护好托雷与西凌……

    现在看来,承诺容易,守诺难啊。可是,眼下,却顾不上深思细想这件事件。既然都成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她也就只能跟着一起跳,同呼吸共命运。至于,撇清关系,溜之大吉的做法,她压根没有想过,因为,不是那样的人。

    是故,待得午时大帐议事,当一群西凌大汉慷慨激昂,主张放弃王庭,各自往部族领地逃散的时候,最气愤的是她。

    说什么草原作战,从来就没有守帐的道理,骑兵冲来,就乱作一团,火箭飞来,就烧作一片。也从来没有守住过,没有高墙护河,没有战壕工事,没有防御武器,根本无法守。草原之大,四处为家,与其扎成一堆,耗尽粮草,损兵折将,到不如各自散开,保存实力,再神出鬼没,乘机反击。

    眼看那两个最先主张要撤兵的,上六部的两位头领,已经站起身来,转眼就到了帐门边,要撂摊子走人,其他人也一副看热闹的神情,一只脚尖朝内,一只脚尖朝外,一只眼看她,一只眼看门,一场战前的大帐议事顷刻间就要变一出闹剧。

    她霍然站起身来,大喊外面的王庭十一卫,守住大帐门口,谁也不许走出大门一步。然后,调气沉息,铿锵出声,问了众人两句话:

    第一句,长河南岸的下六部,是如何在一个月内被曦朝军队吞噬殆尽的?

    没有人出声回答,但皆是心知肚明,不就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不擅守据,一打就跑,被曦军抓住软肋,先攻老巢,毁尽粮草,再逐一围剿追击,各个击破的?

    第二句,谁是这千里草原的主人?

    她的意思,众人也听得明白。即便是西凌老王向曦朝求和的国书中,提到称臣纳贡,奉曦朝为至尊,但是,千里草原的真正主人,永远只能是草原十二部族,只能是土生土长,世代袭居的草原人。外敌打上门来了,谁都可以一走了之,唯独主人不可以。换句话说,最可以走的,是她,一个外邦公主;最不能走的,是大帐里面的其他人。

    两句话问出,将众人问得沉默,她说得有理,可是……

    终是赫连长老站出来,讲出这些草原男儿心中的难处,一来是兵力悬殊,以弱对强,难以取胜,二来西凌军一贯只擅骑兵出击,确实不擅防御守据。

    夜云熙便心下一横,将手中王杖重重一杵,直接金口玉言,人头名分声誉齐齐担保,许诺了,十万曦军即可过河,与西凌铁骑共守王庭,直至北辰人撤军。其二,不擅守据,现在就开始学,跟过河来的曦朝军队学,跟北辰人边打边学。只有守住了,才不会有下一次的轻易践踏,守住了王庭,草原才有根,至于,要将这根挪到北部戈壁对面的云都城,那都是打完这场硬仗再说的后话。不然,西凌一国,在四国间,就直不起腰板说话,甚至,永无立足之地。

    她的坚决态度,终于说服了众人。看着立在帐门边的两个刺头,慢慢踱步回位置上坐了,看着那些西凌袍子下,朝着门外的脚尖悄悄收回了,看着那些滴溜四处打量的眼神,渐渐凝目聚神,与她认真对视——

    她突然心领神会,也许,这些强悍的西凌人并不是真的孬种,而是在故意试探,试探这个突然就凌驾于他们之上,对他们吆三喝四的曦朝女人,是否足够强硬,强硬到他们能够心甘情愿地臣服。

    看来,这大战前夕的第一场战斗,她一个人对整个西凌王庭——且大帐外面不再有死而复生的西凌老王替她壮胆撑腰——她算是打赢了。这才觉得后背黏湿,中衣早已被汗浸透,在这腊月寒冬里,一阵阵地湿冷。

    也顾不上这些讲究,趁热打铁,开始真正的战前议事。接下来,她终于见到了真正的西凌将领——在她让他们看到她最强硬的一面之后。一切都开诚布公,据实据理,客观道来,都搁下了各自的私心小算盘,拿出了草原人的血气与底气,各部的兵力情况,各自的防守位置,东西北三面的要塞死穴,曦军来了,要如何取长补短,精诚合作……

    足足两个时辰,将领们将能想到了,能做到了,说了个滔滔不绝,急得旁边的王庭书记官,额角冒汗,奋笔疾书。她与托雷就坐在那王座上,几乎插不上话,只静静地听。她无意插话,他们能这样投入备战,她的目的,就已经达到,她又无须去亲自指挥兵马,冲锋陷阵,且也没有那金刚钻。托雷小大王也不插话,那小孩很聪明,看着是木木地不说话,却是竖起耳朵,听得认真,飞快地学。

    未到傍晚时分,就等来了第一批曦军过河。五百斥候队,过了河,就往北边钻了去,散开了消失在雪原里。鸾卫营出身的那八千精锐骑兵,两万重甲步兵,也是绕过王庭核心的内廷营帐,径直开赴十里外的北面边营驻扎,据说是要准备连夜动工,修筑加固北面全线的防御工事——上月才交过手,他们十分清楚,这方面是西凌人的弱项。

    待得凤玄墨也过了河,进内廷来向她述事。她拉着他寻了个僻静处,确认了二人单独相处后,就一头扎进那人怀里,也不顾铁甲寒衣硌人冷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半日的紧张与委屈,统统朝他怀里倾倒了,将她如何,一人对抗一群西凌蛮子,此刻仍有心有余悸……说到末了,她自己都觉得做作,她以前,好像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呢,打掉牙齿都可以和血吞的……

    “别怕,有我在。”那木头甲衣在身,行动不便,只轻拢她在怀,拍肩抚背,低低一句安慰,让她顿觉,还是做作小气些才好——有糖吃。

    恍惚间,曦京正月,元宵烟火中,他将她从踩踏的人群脚下捞起来,往墙根处抵搁,在用身体将人潮阻隔了,在她耳边,吹气似的,也是这句话。

    遂觉得一阵酸楚甜意,神魂颠倒,阴阳交错,不知今日此时,斯世何世也。

    正沉浸在那柔肠百结的滋味中,却听凤玄墨说,即可要走,又说内廷王帐离北边有些距离,需得将主帐大营设在靠近北面边线处,方好掌控调度。

    “你今夜,不睡王太后的寝帐了?”她心中不舍,又不好意思言明,只将手指扣在那人铁甲腰环处,轻轻拉扯,慢条斯理地,出言调戏一番。

    “还是算了吧,留给你的小大王。”那木头顺口说到,略略思索,突然嘴角一咧,挂了微笑,双手扶紧她的腰,低头过来,凑在耳侧,轻轻说了句,“如今,白日要作战,夜里便不能与公主……战。”

    她一个愣神,瞬间听懂了,不禁又羞又恼,又打又捶,连推带攘,就将那人给轰走了。可接下来好半响,脑子里都是这句话,待得夜里上榻安眠时,又悄悄地冒出来,不由得暗自娇嗔埋怨:她与他,一次都没有战过,他如何就说得出如此荤话来!遂银牙咬锦被,浮想联翩,翻来覆去,消磨了一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