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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鸥走进司徒的房间,向白玉却不在。没有牌局。司徒的秘书正要出门,说司徒副县长才回来,他要回去了。江小鸥看房间的电视开着,茶几上摆着香蕉和葡萄。暗紫色的窗帘让房间显得很暗,江小鸥在镜子里看了一下自己的脸,绯红,头也不像是自己的,轻飘飘的,回家吧,她剥了一根香蕉送进嘴里,说回家。司徒明远却在浴室里喊他的秘书,说把沙发上的浴巾递给我。
江小鸥拿起浴巾,隔了门送给司徒,脸不由自主地更红了。她想退出去,可是又觉得那样做自己反而不那么坦荡,来这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定了心坐下来看电视,吃香蕉。司徒披着浴巾出来,连说对不起。
江小鸥想开句玩笑,电视里突然出现的画面让她大吃一惊,刚才还是一个女播音员说司徒副县长下乡检查秋收的情况,一下变成一个外国女人和一个男人疯狂的床上戏。
司徒也懵了,电视里男女*的声音变成房间里的雷霆。司徒突然关了灯,江小鸥惊魂未定就被司徒拥进怀里。他的手和舌都用上了,江小鸥反抗,司徒却抱得她紧紧的,“忘掉你身份,你只是一个女人,女人,漂亮的女人……”江小鸥的身体软了,司徒嘴里吐出的语言越来越刺激,她身体本能的欲望膨胀起来,加上酒精作用放纵了自己,被司徒一次又一次地带到极点。
电视里的场面早停了,电视外的场面还在继续。
两人筋疲力尽时,司徒才意犹未尽穿好衣服,开了灯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江小鸥的脸还红着,却也整理了衣裙,头发重梳了,一丝不乱的样子。司徒才拿起手机,给广电局长打电话。司徒副县长的声音充满气愤,质问他工作中为何出如此重大纰漏,勒令停职检查。
秘书急匆匆地进来时,司徒余怒未了。秘书说:“电视……”司徒打断说我知道了。并分咐秘书力求把影响控制到最小,尤其注意别让媒体发消息。让广电局长马上来。
江小鸥起身告辞。司徒点了下头,说改天再约。
江小鸥出了门,头脑塞得满满的,人也浮着,恍惚。她一个人在江边站了一会儿,江水上面漂浮着一些绿色的藻类,还有从上游飘来的水葫芦。水葫芦绿色的叶子托起一两朵盛开的水莲花,也托起谁扔的安全套。江小鸥把眼光移开,想是那些小姐所为,心里有些恶心。一想到刚才的事,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新鲜的体验但是带着一份罪恶感。她一个人慢腾腾地往回走,眼光无处放似的就抬头看天,秋天的夜晚月亮近得像伸手就能触到,她觉得她是在向月亮走去,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个梦吧。忘掉。她对自己说。但是身体的感觉还那么清晰,轻快舒畅的颤悠,可是心却拒绝这种罪恶的快乐。她在迷惑的状态中回到青衣巷。
明亮的月光照着青衣巷,原本寂静的青衣巷显得有些燥动,好些人站在巷子里,议论纷纷。郑婆婆操着双手说:“变了变了……”
凉粉店的老板娘说:“怪不得江水变脏了。”
卖冥纸的老头打着哈哈,“我听到祖宗都在发笑。”
豆花人家老板的儿子在晚上仍然打着领带,手里有一本书,看江小鸥过来就说:“她们没见过青衣巷外边的天。”
江小鸥看他一眼,他就很热情地说:“电视里公开放黄色录像……”
江小鸥做出惊讶的样子,“不可能吧。”小伙子就添油加醋地说电视如何如何。江小鸥的脸就烧得像一块淬火的铁。有更多的人打开门,小伙子就更加兴奋地和大家传递消息。古老的青衣巷仿佛承受不了耻辱,豆花人家的屋檐掉了一块木板下来。人们又纷纷转了话题。只有皮匠没有参与大家的讨论。他学唱那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唱得很难听,但是大家知道石竹花跑了,只当他是一种发泄。
江小鸥怀揣巨大的秘密回到院子里,黄葛树下也围了一堆人,正在热烈地讨论什么,江小鸥一到,大家就闭了口。江小鸥心里发怵,好像自己和司徒明远的事被人知道了,但转念一想不可能,她却不知道怎么打破沉默,正好向白玉一脸春风地回来。江小鸥问了一句,“你没和司徒他们打牌?”
问过之后马上觉得自己非常愚蠢。
但向白玉说:“打牌了,刚完。”
江小鸥说:“听郑婆婆她们说,电视里公开放黄色录像?”
向白玉镇定地说:“不可能吧。”江小鸥想到自己的回答,哦,说谎的人不止是她,有秘密的人也不止是她。
江小鸥借口回家洗衣服,先回去了。向白玉和大家站在黄葛树下又聊了一阵,给大家展示她的新手机,说是才买的,问多少钱,她却回答不出。看到杨船回来,她把杨船叫道一边,问杨船最近忙些什么,杨船好像没心情,直接问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向白玉本来想和他说说丁书记,她太想和这个丁书记的前任秘书说到他了,可是杨船让她难堪,她说:“你认个错。”
杨船不解:“认错?对谁?”
向白玉说:“江小鸥。”
“你对职工很关心啊。”
“别阴阳怪气。你想去报社吗?丁书记……”向白玉说,可是她并没有把握,能够帮杨船调到报社去,只是为了表明自己与丁书记关系不一般而已。
杨船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杨船开了灯,发现默然地坐在沙发上的江小鸥。看到他回来,她的眼睛亮了一下,站起来,跟着杨船去了卫生间,看他洗手,杨船像医生做手术前那样细心地洗手,江小鸥喊声:“杨船,……”
杨船仍然搓手,“对不起。”
江小鸥一下哭起来,杨船不明白她哭的含义。
杨船又说了声:“对不起。”
江小鸥说:“ 我对不起你。”
杨船说:“你用不着替我认错,显得你多高尚似的。”
江小鸥抓住他的手,想到和司徒一起时身体的狂欢,越加惶恐:“杨船,我……对不起。”
杨船挣脱了,“你是天使,对吧,你对不起我,让我喜欢了别人,对吧。累,你知道吗?”
江小鸥一下清醒了,刚才一直沉浸在对自己的自责中,想到向白玉说的那个小姐,她一下变得理直气壮了,脱口说:“甄叶梅……”
杨船说:“离婚。”
江小鸥一下提高了声音:“离婚,为那个小姐。”
杨船说:“甄叶梅。”
江小鸥恨声说:“鸡。”
杨船又说:“甄叶梅。”
江小鸥又开始流泪,“杨帆呢,你是杨帆的父亲。”
杨船不说话,又点燃了一支烟。
江小鸥沉默一阵,“杨船你不可以这样,你真的不可以这样。”一晚上两个人都没睡,杨船不说话,江小鸥只是无意思地问为什么?
杨船说不清为什么,甄叶梅只是个初中没毕业的农村女孩,腼腆而忧郁,杨船说话时,她睁着一双大眼,非常崇拜地看着他,他像她的君王。杨船在小说里极尽描写了她的恶俗,面对这个现实与小说混杂在一起的人物,杨船按自己的意愿改造着甄叶梅,他把已调到晚报的记者叶子的才华与素质强加在小姐甄叶梅的身上,他对这样一个虚幻的人物着迷。许多时候他的眼光都在别处游离。生活好像始终在另一端。
他在家没有好脸色,也不和江小鸥同床。寂寞难捱的夜晚,江小鸥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回忆羞于启齿的出轨,麻木着日子。三个月过去,杨船对江小鸥说:“你觉得这样的日子有意义吗?”
江小鸥平静地说:“你迷进去了,觉得她好,你就走吧。”
杨船很诧异江小鸥的平静,他并不真是要和甄叶梅一起生活,他想江小鸥一哭二闹,可是江小鸥就那么轻飘飘把他放下,他又不甘。他说:“你早就盼了,对不对。”
江小鸥说了句:“无耻。”杨船冷笑一声。他坚定了信心走出家门的时候,江小鸥正拿着儿子的照片出神。
杨船写好的协议离婚书放在桌子上,江小鸥看也不看就放进了抽屉。她下了楼,却不知道要往哪儿去,她到岷江边,可是看到的都是成双成对的风花雪月,与她的痛不相称。她到了凉粉店里要了店里所有的品种,对老板娘说最辣最麻。塞满一肚子后,她回到保健院上班。
今天是单号,按惯例她应该上行政班,可是她害怕自己独处,就到了门诊上临床。她在门诊像往常一样处理门诊病人。快要下班时,一个病人低着头走进来,女人穿一身黑色的长裙,没有生气,像幽灵。
又是一个受伤的女人,江小鸥想。她以一种尽量亲切的语气问女人哪儿不好?
女人说她不来月经半年了。
江小鸥给她开了药,嘱她坚持服药。
女人却说没有信心,然后开始流泪。
江小鸥说:“既然来看医生,就得相信医生,你是可以康复的。”
女人再次说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又是一个受伤的女子。江小鸥心生怜悯。但作为妇科医生,这样的悲剧已经见惯不惊。男人们总是忏悔,女人们总是流泪。
江小鸥试探着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明天还得继续。”看女人眼睛发红,江小鸥又说:“为一个背叛你的男人流泪,为他摧残你自己值得吗?”
“不……”女人哽咽着,眼泪淹没了她的声音。
江小鸥好像得到某种鼓励继续说:“现在的社会哪里还有纯洁的爱情。看似相亲相爱的婚姻一样地藏着丑恶和欺骗。”江小鸥说这话时想到自己,像有共同语言似的唠个没完。
女人还是流泪。悲伤使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女人抓过笔在处方笺上写着:他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半年,我没法从他的影子中解脱出来。
江小鸥怔着,尴尬至极。
天。江小鸥内心震颤,爱情活着,在别人的故事里。她想到杨船,如果那一次巴塘的风雪真的掩埋了他,她纯洁得神圣的爱情也许会保持一辈子。现在的杨船背叛了她,正如她也背叛了他一样,爱情在他们之间死了吗?检阅自己的内心,杨船仍然活着,她还爱他,那么就当他去了远方罢,江小鸥回家在离婚书上签了字。
杨船和江小鸥各拿了一本离婚证从办事处出来。
杨船说:“江小鸥对不起……”
江小鸥苦笑一声:“你说这话有意义吗?”
杨船说:“你没有我,照样生活得好,而叶子没有我,会再去当小姐。”
江小鸥无奈地摇头:“你能坚持多久?”
江小鸥头也不回地走了,到了青衣巷,她的泪才盈满了眼眶。她走到郑婆婆家里,本想讨郑婆婆一句安慰话。可是看郑婆婆对着天井里枯了的海棠树发神。郑婆婆说:“海棠树和人一样老了,没心情活了。”
江小鸥说:“婆婆不要这样想,到明年春天海棠又会开花的。”
郑婆婆指指墙壁上的遗像,“人就活不过来了。”
江小鸥颤声说:“大爷他……”
“没啥,人嘛总要走的。”郑婆婆说是如此说,但伸出手摸泪。又说:“活着也难受,这青衣巷要垮了,自己要在青衣巷毁之前走才福气。”
江小鸥拉着郑婆婆的手,“有什么不好来找我。”
郑婆婆说:“日子是你自个儿的。哪里是坎只有自个儿知道。”
江小鸥从郑婆婆黑黑的屋子里走出去,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压得沉沉的。这个世界太让人把握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