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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一点十分,Stephanie地离开“浮岛”。心神不宁的她推开玻璃门,甚至忘了拿包。June拾起她留在沙发上的包追了出去。
三小时之后,凌彤接到一个电话,来自Edmund。
她放下手机,从阳台回到客厅,看见夏寅依然失神地坐在那里,神情空洞,一动不动。
她在她身边坐下,说:“Stephanie死了,在诊所,*中毒。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是助手进来后发现的,刚刚已经报警。”
夏寅的上眼睑不易觉察地一抖,依旧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这么点小事就值得她自杀?”
凌彤摇摇头,“我想她不应该是自杀。你认为一个有儿子的女人会为了一件陈年旧事的曝光而自杀?何况还谈不上曝光。”
“我明白你的意思,”夏寅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纱布缠得很严实的右手,“我们跟踪了她一个多月,既没发现她跟什么不寻常的人接触,也没发现她被谁盯上。其实我们一定疏忽了些什么。一直有人在盯着她,一些早就知道陶远跟她关系的人。直到确定她也知道名单的事,立刻就灭口,还做得像自杀一样。”
“可能是她带在身上的电子设备被监听,也可能下手的本来就是她身边的人。”
夏寅听到这句话反而笑了起来:“她身边的人?你是说她前夫,她诊所里的助手,还是她那个只有七岁的儿子?”
“不管盯着名单的是谁,假设他是确认了他的下一个目标不是你就是祁昀,或者应该说陶远。”
看着神色凝重的凌彤,夏寅感到自己的内心正被一股强烈而复杂的情绪撞击着。她抬起缠满纱布的右手,又放下,说:“放心,名单在我手里,我应该排到最后一个死。我希望你马上走,我知道你走得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凌彤脱口而出。
“有必要问这些废话吗?”夏寅看她一眼,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凌彤也跟着站起来,“去哪?”
“下楼打个电话。”她头也没回,换好鞋开了门。
夏寅在小区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张电话卡,插进店门外街边的公用电话亭,拨出祁昀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没等祁昀说出一声“喂”,夏寅飞快地说:“已经有人知道你的身份,Stephanie刚刚出事了,你自己小心。”说完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在听筒离开她的耳朵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那里面传来一句的“对不起”。她半秒都没有停顿,将听筒咔地一声挂进了听筒架。
电话一动不动地静默在眼前五十公分处,夏寅背靠着电话亭侧面的玻璃,困意席卷上来,她忽然只想好好睡一觉。
此时,透过电话亭另一侧的玻璃,夏寅看到一辆出租车停下,陆之辰从副驾驶位上下来,转过身打开后座的车门。下车的是Eva和June。Eva脸色白得很难看,他们三人一言不发地往店里走。
“Eva!”夏寅跑出电话亭跟上她们。
Eva闻声回过头,勉强给了她一个笑容。“浮岛”门玻璃后挂着写有“CLOSE”的小指示牌,看来下午不营业了。快到门口,陆之辰拎着Eva的包,从包里找出钥匙替她们打开了门。
看这个状况,夏寅猜到了个大概:“你们是为Stephanie的事出去的?”
June点点头:“出事前Stephanie只来过这里,我们刚刚被警察叫去了解情况。你没有开手机吧?他们还问我们能不能联络到你。”
“谢谢你没告诉他们我家地址。”
进了店,在一张沙发上随便坐下,陆之辰熟练地绕到吧台后给她们倒来几杯水,这才在夏寅旁边的空位坐下。
“谢谢,”夏寅握住杯子,问陆之辰,“你怎么也会一起去的?”
“我刚到这里就看见她们被叫走,所以陪着一起去了。自杀的那个是你跟凌彤的医生?听说你们今天中午还一起聊过天?你的手怎么了?”陆之辰接连提了一连串问题。
夏寅没顾上回答,只接着问:“已经确定是自杀了?”
坐在对面座位的Eva疲惫地垂下了睫毛,轻声说:“她走的时候看起来的确情绪很不好,神不守舍的,连包都忘了拿,还是June发现了追出去给她的。中午你们俩聊了什么?只有一会儿,你手就成这样了,她回去就出了事……”
顿时,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夏寅脸上。他们的确有权寻求答案,哪怕不是全部。
夏寅深吸一口气,说:“我直到最近才知道,陶远是Stephanie的前夫,我的干儿子就是我前男友的亲生儿子。今天我们只是在讨论这个事实。你们现在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们吃惊,我比你们更吃惊。”
“什么?”Eva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陆之辰本来交叉搁在桌上的双手此时无意识地捏紧了,指甲因为用力而变成了浅浅的红色。显然,他的话都到了嘴边却被压了下去,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夏寅。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夏寅平静地对他说。
“当时你不接受我,其实是因为上一段感情留下的太多问题还没有解决?你被这些问题困扰了多久、程度有多深别人无法真正体会到,我知道我也不能。帮不到你,好像说什么都很多余。”
没有人再接着说话,他们四个人陷入疲惫的沉默。
“你们俩先回家休息吧,反正今天也不打算开店了。我还在这里坐会,晚点我来锁后门。”夏寅提议坐在对面的Eva和June先走。
Eva没再多说话,带着倦容起身拍了拍夏寅的手臂,接着示意June一起回家。她们两人离开后,店里只剩下了夏寅和陆之辰。
夏寅右手绑着纱布,手指动起来不是太灵活,她略微吃力地将自己的手机电池拔出来,这才对陆之辰说:“你可以帮我的。我想见见你姐姐。”
“我姐?”他明显吃了一惊。
她的眼神诚恳而迫切,语气虽然平静,却让他听出了隐藏的焦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详细说,算我暂时欠你一个解释。如果你想帮我,请不要惊动任何人,只是帮我约你姐就好。可以吗?”
“我可以不问为什么,只要你回答我:你从遇到我、认识我,到知道我姐是谁,这全都是凑巧,不是任何人的刻意安排。”他握住她缠满纱布的右手。
“陆之辰,我遇到你、认识你都是自然发生的事情,没有人预计到,也没有人安排过。至于发现你姐姐是谁,那只是一个巧合。你是我的朋友,以前我从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此时此刻真正能够完全信任的朋友只剩下你一个。坦白地说,我对你没有特殊的感情。只是因为我身边的一切都是骗局,只有你是唯一的意外,也是唯一的例外。你是我的朋友,我从没想过利用你、欺骗你,现在只是在请求你的帮助。”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说这么多话。她脑海中闪过陶远的脸,陶月的脸,Stephanie的脸,June的脸,还有凌彤的脸……闭上眼睛,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酸涩的力量冲向自己的眼眶。
“我明白。”陆之辰掌心的温度隔着纱布透进来,他那双拿惯了化妆刷的细腻的手在此时此刻仿佛拥有撑住整个屋顶的力量。
当陆微微和戴着大太阳镜的夏寅面对面坐在客厅沙发上时,陆之辰很有默契地借口下楼买东西。他带夏寅回家见姐姐,料到事情可能比表面看起来要复杂得多。他选择相信,夏寅会在合适的时候补上欠他的解释。
“你是说‘浮岛’咖啡厅的服务生June跟名单上的某个人有关?”陆微微抱着水杯,斜靠在抱枕上。她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平静,听不出信任也听不出怀疑。
“店里座位之间的空间留得很足,只要是在放音乐,邻桌客人的交谈都听不清楚。那晚我发现名单之前只有June靠近过,给我们加杯子;Stephanie今天中午出门时忘了拿包,也是June拎出去交给她的。June是她出事前最后一个接触过的人,她是自己开车往返的,回到诊所时助手都还不在。熟一点的朋友都知道Stephanie有每天服用胶原蛋白片的习惯,就在随身的药盒里按周一到周日分格装好。从‘浮岛’离开后到死之前,她不可能有心情吃午饭,而药盒里的药片是很难忘记吃的。她的药盒在包里,最后碰过包的是June。你不会认为这一切只是个完美的巧合吧?另外,我仔细回忆,June来了两年多,一天假都没休过,除了我们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朋友。你觉得正常吗?”
“我会找人检查Stephanie的药盒,如果那东西还在的话。”
“不一定。刚才为了让陆之辰带我来找你,我支开June和Eva了。她现在在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陆微微依然保持不置可否的态度。
夏寅并不在意,只是补充道:“凌彤不知道我来找你。”
陆微微不动声色地反问:“凌彤?你是指你的partner?”
“我既然坐在这里,就准备好了对你完全坦白。你是否相信,是否同样对我坦白都没关系。”夏寅缓缓摘下了太阳镜,“之前你已经跟了我大半年,我可以告诉你,我去年偷的乾隆圆玺一直没有卖,现在它就在你家的客厅里。关于凌彤,我对她的了解和信任比你们所期待的还要多。”
“你不觉得你说出的‘了解’和‘信任’这两个词很矛盾?”
夏寅坐直身体,目光坦然地看向她,“正相反,信任是因为了解。不然你以为我去年为什么要去偷一个根本不打算出手的玉玺?我不做点事,你们怎么能那么容易找得到我?怎么能塞个人到我身边来?”
陆微微纹丝不动地坐着,握着杯子的手心感觉出一点湿润。他们以为自己是黄雀在后,没料到蝉正是因为看到了黄雀才会伏在树叶后长鸣。
“你放心,凌彤一直很安全,我也不会让她危险,”夏寅继续说,“自从在台湾那次凌彤脱险回来,我就知道设下圈套的不是名单上的某个人,而是你们。当时我很担心凌彤会像陶远一样不明不白地为名单而死,直到她回来。猜到真相之后,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回来。既然我给了她回来的理由,也应该给她全身而退的机会。”
陆微微心脏的某个部分被狠狠地震了一下。她设想过无数次凌彤的感受,却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地面对过夏寅的内心。凌彤的目的是得到名单,夏寅的目的是借助他们的力量查出自己查不出结果的真相——陶远的爆炸事故。她们两人从一开始就清楚地了解对方,怀着不同的目的接纳对方,直到今天用同样的感情去保护对方。
“当时我只以为你们要搜集证据告我,没想到有名单这样东西,更没想到事实是这样。你别这样看着我,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保住自己。我不怕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负责任,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只是没料到,看清真相原来还不如不明真相。”夏寅偏过头去。
陆微微感觉手心那层薄薄的汗一直没有干。于是她果断地转换了话题:“你还没回答过,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事?名单呢?”
“名单我会交给凌彤。在你们能够重新保护她之前,先让名单来暂时保护她。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我肯定凌彤现在很难对你们透露全部事实。名单你们会得到,名单上的人你们现在也有了点小小的线索,我也可以让你们带走,不过不是今天。”
“你想要什么?”陆微微的震惊已经无法形容,但她仍然保持着听不出感*彩的语气。
夏寅迟疑了几秒,一字一句地说:“我请求你保守一个秘密。祁昀就是陶远这件事,请当它不存在。”
“What?”陆微微终于不掩饰自己意外的情绪,“你不怕被告不怕被判刑自动跳出来给我们查,只是为了查出陶远的事故真相;当你已经知道他一直在骗你,你不但不想着脱身反而还要保护他?值得吗?”
“如果他以后再犯案,随便你们怎么抓。而此时此刻,对我来说陶远已经死了,将来的某一天,我不觉得他有资格跟我一起站在被告席上。他既然选择了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就让他永远钻在别人的壳里生活吧。就算是为我自己,我也希望他一辈子都没机会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任,没机会对任何人道歉和补偿。他活该永远背着秘密生活,他活该内疚。何况Stephanie已经死了,她的做事风格我很清楚,你们尽可以努力去查,我保证你们查不到任何实质的证据证明陶远的身份,除了我和June的供词以外。口说无凭。当然,前提是如果你们能够顺利抓到June的话。”
陆微微放下了水杯,抽出一张纸巾握在手心里,“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这种要求?”
“我只是希望你答应,没有任何依据。”夏寅依然坦然注视着她,平静地回答。
那一刻,客厅里寂静无声,只听见时钟的钟摆一格一格地从过去朝着未来跳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