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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榜的日子比往年要快。
二月中旬,会试的结果出来了,梁季敏是第一名成了新科的少年会元而名动天下。
梁家欢腾了。
沈穆清想到了闵先生,派了周百木去打听,知道闵先生也在榜上,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让落梅将事先准备好的徽笔端砚之类的礼物送到了石化桥。
冯氏则派了人往西北梁渊处和明时坊的沈家报喜。
李氏也派了人去看榜,冯家人去报信的时候,沈家也得了信,李氏正高兴着,冯家去报信的,每人打赏了十两银子。而梁季敏在国子监的同窗、老师也纷纷来梁府讨酒喝,梁季敏又要去拜见师座,还要参加同科的宴席,整天酒里来酒里去,忙得不得了。梁家就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招待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热闹非凡。
好像菩萨眷顾一样,在这个时候,西北传来了捷报宣同总兵梁渊和甘肃总兵曾菊联手,不仅把元蒙人赶到了鄂河,而且还生擒了元蒙可汗脱脱木的三子忽雷。
一石激起千层浪。
庙堂上争论着对忽雷的处置,聚在京都还没有返乡的士子们或慷慨激扬或奋笔疾书着天子的伟业,京都世勋世家眼睛盯着定远侯府心里暗暗地算计着自己的排名……就在这个时候,宫中传出谕告,一是将殿试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二,二是为了庆祝太后娘娘五十六岁生辰,将于六月二十四日开武恩科。
一时间,朝野激荡。
沈穆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良久。
* * * * * *
到了殿试的那天,梁季敏特意换了身七成新的靓蓝色锦缎直裰,头上插了支竹簪,神采奕奕,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沈穆清去丛绿堂的时候,他刚吃完早餐,正和梁叔信说话:“……要是能中状元,博个三元及第就好了!”
梁叔信淡淡地笑:“你天资聪慧,皇上又是少年帝王,第一次亲点状元,你的机率很大。”
沈穆清已见识过梁叔信的敏锐。
她也觉得梁季敏被点状元的可能性很大。
两兄弟说话,看到旁边人屈膝行礼,这才发现沈穆清到了。
没等沈穆清给梁叔信行礼,他就站了起来,笑着朝着沈穆清点了点头,道:“你们说会话吧,我去看看轿子备得怎样了!”说完,也不等沈穆清有所反应,快步而去。
自从那件事以后,梁叔信见到沈穆清都有几份的不自然。
梁季敏见了,笑道:“我二哥就是这脾气,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穆清忙笑着点头:“二哥是个直性子的人。”
梁季敏见她为自家哥哥说话,眼中泛起了笑意,请了沈穆清坐下来一起吃早饭。
沈穆清是吃了早饭才来的,但这样面对面的机会很难得,沈穆清还是笑着让英纷给她添了碗粥。
英纷一边眉眼含笑地屈膝应“是”,一边给沈穆清用小碗盛了碗粥。
沈穆清坐下来刚吃了两口,太夫人和冯氏、王温蕙就到了。
一番叮嘱后,女眷们送梁季敏出了二门,依旧是梁叔信在领着家丁小厮在门外候着。
不同于上一次的会试,这一次大家对梁季敏都表现出了足够的信心,就是梁季敏自己,都很有自信。
三月四日发榜,之前的三甲大热门梁季敏是甲榜第十名。
消息传到内院,在闲鹤堂里等着庆祝的女眷全都傻了眼。
“皇上怎么连三元及第的彩头也不要了!”太夫人脸色煞白的。
沈穆清拔脚就往正厅跑。
冯氏也回过神来,忙吩嘱身边的青莲:“快,快跟了三少奶奶过去……千万可别让三少爷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全京都的人都看着呢……”
走在半路,她与梁叔信遇上。
“二伯,相公他……”
没等沈穆清的话说完,梁叔信已道:“……他听到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可惜’,我去打赏人了,转身就没看见了……”
沈穆清匆匆朝着梁叔信点了个头,转身去了丛绿堂。
丛绿堂正屋房门紧闭,春树、碧云和十色、澄心都站在门口打转转。看见沈穆清,他们如看见了主心骨一般地围了上来:“三少奶奶,您看这事怎么办?”
“三少爷可在里头!”沈穆清也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连连点头:“在里面。”
沈穆清上前轻轻地叩了叩门,半晌也没有人应。
她走到梁季敏常歇着的东屋窗棂前,低声地道:“相公,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过两天就是琼林宴了,满京都的人这时候都看着你。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打起精神来才是。”
依旧是没有声音,里面透过明亮的月光,却有人影晃动。
不至于自杀吧!
沈穆清想着,青莲赶了过来。
她只得照实把情况说了,最后道:“跟太太说一声,我在这边守着,再派几个贴身的老成妈妈过来给我壮壮胆。”
青莲应声而去。不一会,扶了满脸惶恐的冯氏过来。
“怎样了?怎样了?”她声音里带着哽咽,“季敏没事吧!”
沈穆清怎好回答,上前扶了冯氏,让人端了太师椅给冯氏坐。
冯氏也不说话,掩面哭了起来:“季敏我的儿,你可别吓娘,我可全指望你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沈穆清见了,忙吩嘱一旁的小丫鬟们去给冯氏打水。
小丫鬟们应声而去,水还没来,太夫人来了。
她满脸寒霜,沉声道:“季敏,给我开门!”
冯氏吃惊地望太夫人,沈穆清也暗暗为太夫人的端肃而吃惊。可更让她吃惊的是,片刻之后,门竟然“吱呀”一声地开了,梁季敏神色怏怏地走了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太夫人的面前:“祖母,孙儿辜负了您的期望……”说完,像婴儿似的呜呜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
梁季敏这个样子,让满院子的女人都跟着抽泣起来。
太夫人强忍着泪,严厉地道:“季敏,你给我起来。男人膝下有黄金,你如今可是两榜进士,十八岁的两榜进士,试问大周王朝自开国以来有几人……”
梁季敏一怔,抬头望着太夫人,泪珠在他的腮边凝成了一颗痣。
太夫人已目光凌厉地扫了众人一眼。
“留了春树和碧云,其她的人都回屋去歇着吧!”她声音不怒而威,“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敢胡说,立刻杖毙了!”
所有的下人都战战兢兢应着“是”。冯氏却嘴角微翕,想说什么,眼观八方的沈穆清却见刘姨娘不仅恭敬地跟着下人们一起应声,而且还带头退了下去,她忙拉了拉冯氏的衣襟,道:“娘,您也累了,我扶您回去歇着吧!”她声音里隐隐带着不可转圜之意。冯氏不由侧头望她,沈穆清就暗暗朝着冯氏摇头,又指了指刘姨娘的背影。
冯氏明白了沈穆清的意,狠狠地抿了抿嘴,这才在沈穆清的搀扶下走出了丛绿堂。
路上,沈穆清劝冯氏:“这个时候,相公心里正不痛快,祖母在那里安慰安慰相公,相公应该很快就会想通的。”
冯氏却很是不满地道:“要安慰,也是由我去安慰儿子……”
沈穆清自然是不好发表什么意见的,好在桂蔼堂很快就到了,沈穆清扶冯氏进屋,听了半天的抱怨话,又服侍她睡下,自己这才回了叠翠院。
梁幼惠正在等她,看见她回来,拉着她的手道:“还好有三嫂在,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你说,怎么突然说变就变了,我三哥怎就成了甲榜十名先前大家都说他会中状元的啊?”
“这状元可是皇上亲点的。”沈穆清笑着解释道,“不完全是靠才学的。有时候,因为名字取得好皇上爱听,有时候,是因为字写得皇上爱看……”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白玉般的脸上深深透出几分苍白来。
她叫了英纷去前院打听:“看今年的状元郎是谁?”
英纷很快折回来,低声道:“是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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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太夫人一劝,梁季敏果然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开始应酬起一同中举的同年,有时候还会留人在家吃饭。沈穆清怕梁家管厨房的有所怠慢,特意给了一个荷包梁季敏:“要是看着不妥,就到外面的好一点的馆子请人吃饭去这里面有二百两银票。”
梁季敏不要。
沈穆清调侃道:“相公可是怕这时接了我的银子来日我向相公要俸禄?”
梁季敏脸一红,忙道:“不是,不是……”
沈穆清趁机把荷包塞给了他,他也没再推辞,收下了。
三月十二日,皇帝在文华殿摆下琼林宴。
梁季敏高高兴兴地去赴宴,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喝得烂醉如泥地被十色和百木扶了回来。
家里人正担心着他,太夫人叫了百木来问仔细。
百木笑道:“三少爷是最年轻的进士,听说在琼林宴上皇上还特意问了三少爷话。宴后,大家都拉着三少爷赴宴……一来是三少爷高兴,二来是三少爷年纪轻脸皮子薄不好拒绝。所以就……”
太夫人微微点头,道:“这也是常事。既是如此,穆清,你这段时间就要好生的照料季敏了,以后这种宴请只怕是会越来越多。”
沈穆清恭敬地应了。
梁季敏还真如太夫人所说,每天东家喝了喝西家,天天喝得不醒人事的回来。
沈穆清直皱眉,抽空提醒梁季敏:“四月中旬就要考庶吉士了,能否封相拜侯,就看这一场了。要是些不太要紧的应酬就推了吧!”
梁季敏冷眼望着她,一声不吭,转身穿了衣裳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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