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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顶睁开了眼,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w?w?w?.??
距离那一夜,已经过去了三天之久,朱顶也早在第二天清晨就恢复了意识,只是这些天他都一味沉默着,甚至太子殿下亲自屈尊探望都不能让他表现出别样情绪。
那一夜死了很多人。
影蛇卫自统领以下只剩三个残疾之人,几乎全灭。
六扇门伤亡大半,因护佑不力被怒气冲冲的太子朱标关进了一处闲置民宅,等待落。
五虎全伤,索性幺虎捡回了一条命,索性那个变节的影蛇卫统领,曾经是周添丁父亲的亲卫,到底还是有几分香火之情,当时情绪激荡之下,朱顶真的恨不得所有欺负过吴小六的人都死了才好,尤其是周添丁当时的冷言呵斥更加让朱顶厌恶。不是厌恶幺虎,而是厌恶自己,厌恶自己没有能力更没有生出半点阻止的心意。
经过几天的冷静,他知道自己那时的心情太过极端了,幺虎又有什么大过?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他黯然伤神,已经有一个不被重视的兄弟离开了人间,离开了他。好在周添丁无事,好在幺虎虽然受伤极重又在那个雨夜寒意催毒几乎攻心,可是却还活着。
活着就好,只要活着朱顶的罪恶感或者便能少一些,剩下的债也不至于将他压垮。
老姑奶奶的债,即将要还了;小六子的债,早晚也是要还上的,朱顶只是唯恐自己时间不多,唯恐不能为兄弟报仇,真到了那边,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小六子交代。
朱顶知道自己会死在十八岁以前的某个生日夜晚,九世以来从无例外。
但是曾经有一个男人告诉过他,他的命并非不能更改!
那是个被后世神话了的男人,那一世时空脱离了原本的轨迹,那个男人尊崇了昭烈皇帝的遗命,真的将后主取而代之登基为帝,只因为那个男人自朱顶还在黄月英腹中的时候,就已经算出他的独特命格,然后在朱顶出生之后竟毅然决然的禅让了大位!
那个男人是诸葛亮,在朱顶最开始的时空里被誉为智慧与忠义的化身,人如盛名,才智与忠义皆无双!
三国归蜀时,就是朱顶那一世的生命终结日,皇位在那个男人暗地操控下还是还给了刘姓。
诸葛家满门老小都被拥立后主刘禅复位的魏延屠戮殆尽,可那个男人,不悔!
在朱顶弥留之际,已经逃到秦岭深处的诸葛夫妇在那个破落的山洞里,告诉了朱顶逆天改命的办法——千万生魂为引,大世圣贤精魄恸天,九九人君心肉为糜,以荒雷得真命天子祭!
成全一椿,延寿二十年。
朱顶自认为是个自私的人,九世辗转更让他对生命冷漠,可要是让他用无数人的生命换他羁留人间二十载的时间,朱顶自问万万狠不下心来。
更何况,那不是他的人间,他对那人间也无半点牵挂。
可是现在,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给他那个一只没有被人正视过的兄弟一个交代,为了这个交代,就算让他真的做一个手上有无数冤魂的屠夫,又如何?
朱顶可以漠视生命,却不能无视自己亲近的人,甚至过对自己本身的珍视。
那一夜,死了很多人。
那夜之后,会有无数倍的人为那些替朱顶赴死的人,为了那个只有代号的黑衣女子,为了吴小六陪葬,这便是朱顶找到的活下去的意义。
如果这天意要改变他的心意,那朱顶也要把这天掀他个寰宇无宁!
“就让我做一个亵渎苍生的****吧!”
朱顶对自己如是说道。
朱顶眼睛睁开之后,温、春两位先生的小声叙话就已经停止,他们虽然只和朱顶接触了两年时间,却也了解这孩子,虽然平时看着散漫,却极为骄傲,不同于小胖子朱举的漫步尽心,朱顶随时随地都透着一种淡然漠视的气质,看似是个热心肠脾气好的少年,实则一直如世外之人那样鸟瞰这苍生。
人老成精,活得久了见得自然就多了,朱顶现在的情绪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甚至做一个大不敬的比喻,即便放在太子朱标身上,他们觉得也不过是短暂的时间里就可以消磨。
可这个这几天一直在保持着沉默,即便是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孩子身上却时时刻刻都散出一种,就算是他们都为之胆战心惊的气息。
这件事情断然不能善了了。
一时间静室里就真的静了下来,除了堂上传来朱标手下旁门左道之徒营造的阴风鬼号和徐直呜呜咽咽的叙述之外,便连呼吸都要轻了几分。
朱顶的喉咙还是火辣辣的疼痛,久未震动的声线有些酸痒,于是本不打算有任何解释的他还是开了口,说给两位先生听,或者更是想说给自己听: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那时候毕竟还是会有假话,还是会有所希望,即便是尊贵如太子,也未必能问出真言,是人,总会心存侥幸。
何况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
如果把徐直上交府衙,哪怕直接压到京城,哪怕天子亲自主审,都难免扯皮推诿这种事情生,到了那时候,徐直和他所做的事就已经不再重要,他也难免会成为皇帝和大臣们博弈的筹码。
到时候真相或许能够水落石出,可那要过去多少时间?一个月?半年?或者更久?
奶奶已经走远了,不能让他老人家久等。
小六子走得孤单,总该有些人下去陪陪他。”
徐直是这件事情最直接的凶手,如果没有他的利欲熏心,或者还会有那样一场突然来袭的争杀,但是老姑奶奶不用死去,小六子也会继续谦卑的活着。
现在,两个最不该死去的人死了,第一批祭品总不能拖的太久。
而且徐直是个小人物,仅仅只是个小人物。
“凭什么?阎王爷爷,我才是凤阳镇的一方主官,我也想做一个为民造福的好官,可再看看那镇上的刁民,哪一个有把我这个区区从八品县令看在眼里!
阎王爷爷,您没听错,从八品知县,就是因为那个老太婆子一句话我就要降秩留用!
凭什么!我才是正经科举出身的大明举人入仕,我才是这凤阳镇的一方父母!
天子对我不公啊!”
“镇上的账册不在县衙,一直都是那个老婆子在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透空印入册的事情,竟敢去我府上口出恐吓之言!”
“我是通过马师爷结交的我义兄,从第一笔供奉递上去之后,我的考评便开始见了起色,我相信一年之后的大考我一定能如愿以偿升迁,离开这个鬼地方,再去做一个好官。哪怕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山沟,至少我能为民做主,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民做主。”
“我只知道我义兄为府尊刘大人办事,刘大人又是徐公爷的老部下,徐公爷又一直监管着凤阳府事宜。”
“再有两笔款项,我就能得到上面大人物的认可,我也算是胡相爷的门生,如果没有那老太婆的阻挠,我很快就会如愿以偿。”
“府尊大人遣来一名厉害刀手,马师爷按排了一应事项,那个叫朱顶的孩子最没背景,又不受长辈待见,与那老太婆也亲近,正是最好的人选……”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道出,朱标扮演的阎罗王双眉几乎已经合在了一处,直到徐直说完这一切,他才有些不耐烦的下令道:“既然如此,来呀,叫他签字画押!”
就在徐直刚刚将染上印泥的拇指脱离雪白的状纸,就见堂上的“阎王爷爷”兀然站起身形,然后一块黝黑的脸皮就砸在了他的脸上,在惶恐中胡乱的把那粘湿的事物抓飞之后,他抬起头,就见堂上穿着蟒袍的人已经换了颜面。
那张脸,他许多年前唯一一次面圣的时候曾远远见过,正是当时坐在天子左近的太子殿下朱标!
他有些茫然的看向了离自己不远的捧书判官,那本还在燃烧的生死簿被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泛黄的纸面上连点墨迹也无,再抬头看去,绿色的脸皮也被判官扯去,长相怎么那么像谪居凤阳的开科状元吴伯宗?
咯喽一声,徐直总算摆脱了莫大的恐惧,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有些事情,总要比死亡更加让人惊惧。
“禀报太子殿下,凤阳知府刘显诞求见!”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守候在堂外的“马面”见审问已经结束,步入大堂跪地禀告。
太子朱标白净的脸上满是怒意,几乎是咬着牙吩咐道:“先给我押起来,严加看管,若有意外,你们就提头来见!”
随后也不等“马面”领命,也不管大堂里的屎尿污浊,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清退包括吴伯宗在内的人员,独自一人走进了后堂静室。
温春二位先生赶紧起身行礼,朱标也躬身回礼,随后才说道:“二位叔伯,可否让我与这孩子独处一会儿?”
二位先生也不多说什么,再次施礼之后,温先生便扶着春先生从后门走了出去。
朱标看着眼前浑身缠满绷带却依旧散出满身煞气的少年半晌无语,犹自寻了个座位,认真的对朱顶说道:
“母后已经不大理事了,但是在我领命过来之前,她老人家却反常的把我叫过去训话。她对我说一定要护住你,尽量顺你的心。
徐直是个小人物,可以由着你来,但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和徐达叔父有关,那刘显诞嘴里也未必能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不会强压着你,但是请给我些时间,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朱顶并没有因为未来的皇帝到来而睁开眼,他不知道这会不会让太子不悦,他也懒得理会,他只是虚弱的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话:“殿下多虑,有这些小人物暂时就够了,就让先他们死一死吧!”
“我听说我们伟大的陛下明了一种很有趣的刑罚,叫剥皮添草,我想见识一下。”
“做错事总是要有代价的,我要求不高,九族就好。”
太子朱标看着脸上平静的朱顶,不知道为什么,背上突然泛起一阵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