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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原委
第二天,张立平候着父亲睡下以后,见情况已经稳定,便在村子里打听,看看谁有空带他去距离这里最近的弯螺镇一次,这镇子是方圆百里唯一繁华些的地方,零散的住了百来户人,因为比邻河岸的关系,那里在每年的春天放排的时节,还算得上是一处集散码头,当日搭乘祝老大的船来的时候,本来就拟订的是以那里为终点,眼下已经过去了近一周,他过去一来是要给祝老大个回音,二来则是打电话给许万龙那两兄弟,问问他们现在的进展查得如何了—-早在三天之前,佳玉和自己的手机就已经没了电。
山里地广人稀,通常的家庭里要想有些闲钱,就得勤快些,女人孩子老人通常是去山阴处割草打柴,男人则抗了锄头去平整几分石头地,点下些靠天吃饭的红薯,苞米什么的。因此人人都似蚂蚁一般的忙碌,因此尽管自告奋勇领他去的大有人在,但张立平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私事,耽搁了旁人的生活。在谢绝了好几个人之后,茶馆的老板娘热心的推荐了一个人:
“哎呀,看来张医生也是好心,你们就各人去做各人的事,等一哈何猪头扯草回来了,喊他带张医生去,反正他每天都要走镇子上去割肉的。”
何老头每天都要镇子上买了猪头肉回来整治,切零卖了借此谋生,让他领路便正好符合了张立平“不麻烦人”的要求,于是半小时后。两人便走上了去弯螺镇地路。
早行山中,虽是冬天,但还是有许多常青的树木,给人以蓊蓊郁郁的感觉,最初起步的时候张立平还觉得很有些冷,但走到后面,连手心里都冒着热气。手无意间碰到了衣服,忽然觉得衣服有些润湿。他本来以为是下雨,细看却无雨,只有那不可近察的山中岚气在朦朦胧胧的升腾着,仿佛是街市上蒸包子氤氲出来的白气,衣服大概就是让它打湿了吧。
已经整整走了两个小时了,张立平在心中盘算着时间,这时候他才发觉前面地这个老头子体力真好。最初出发的时候自己还觉得他走得挺慢,谁知道无论是登坡下岭,这何老头都以同样地速度前行着,自己眼下已是气喘吁吁,脸色通红,而何老头却还是不紧不慢的,气不喘脸不红,看那慢吞吞的模样似乎风都吹得倒。可脚下只要一松劲,转眼间就远远的超到前面去了。
“这情况显然不同于普通的老人身体硬朗。”张立平在心中暗自道。
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四个字,张家世代行医。这四个字早已烂熟于胸,昨天晚上灯光昏暗,张立平还未觉得,眼下仔细一看,这老家伙虽然是皱纹满面,可连块老人斑也没有,并且印堂当中泛出一些黄色来,那一点淡淡的微黄,跟明亮地烛火映在纸上,新生的柳树叶的边缘差不多。这种气色可以说是人体旺相的征兆。从西医的角度来说。那说明这个人的内环境很是协调,没有什么老年性的顽固疾病。
看看快到中午。何老头领着张立平拐下了小路,来到了一处崖壁下,那里似乎经常有人呆,两块磨盘大小的青石周围都被践出了一大片空地,光溜溜地,只剩下些顽强的草根探出头来。就在不远的地方,山壁间汩汩的淌出一汪清泉来,这泉水甚是特别,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在一人多高的地方,那处有着大大小小十余处滴水的乳石,第二层则是天然地一个托盘形式,将上面的滴水徐徐汇聚起来,从盘边的一个缺口漏出,第三层则是人工开凿的一眼石渠,泉水至此便成了一条小溪的源头,无声的流淌而去。
何老头笑笑,拿出一个葫芦瓢将清澈的泉水舀了出来,递给张立平,显然是敬客之意,张立平走了这么远,嗓子眼里正冒火,也不推辞,接了过来一饮而尽。这大寒天的,他只觉得一股冷冽的冰线从喉咙溜下,身上的汗意立即一扫而空,舌面上等冻僵地感觉过去以后,回味却有一种微微温暖地甘美。
解了渴两人也不急着赶路,据何老头说,才刚刚走了一半掐头,正好歇歇,住住脚解解困乏。张立平见他连呼吸都没紊乱一下,知道这是特地照顾自己,不禁心里有些感激。这歇脚的当口,何老头也是七老八十地人了,浑身上下免不了有些小毛病,就免不了要向张立平咨询一些日常健康上的事务,张立平心中先前就有些存疑,但贸然开口询问实在有些唐突,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仔细视一番。
这一番简单的体检下来,张立平心中更是吃惊,这老头子四肢的健康状况其实并不怎么样,左右腿应该都不止摔伤过一次,而左手的手骨还有些畸形,想来是被庸医接骨所误,但他的心肺功能却极是可观,几乎等于一个健康成年人的水平,打个比方来说,就仿佛是一架外壳是五六十年代的解放牌大卡,但那发动机却是八成新,提供了可观而充足的动力。
经过这么一番简单的检查以后,张立平心中的疑虑不仅没有消失,更是增加了不少,他索性从怀中掏出三支常备的银针,以节气金樽里记载的手法连刺了七下,然后用拇指和中指轻轻捻在了何老头脖子上。
他这一招是祖先张既先最喜欢用的诊脉手法,取的是人的颈动脉,有名的叫做虎探首,凤点头:
虎探首意指的是拿捏这动脉脉搏的时候要用力细察,果决如虎,凤点头则形容这截脉的手势中指,拇指相接,而食指,无名指,小指翘起,触在病人的皮肤上,细察其余的动静,其形若一之凤凰昂首飞翔一般。
这一下张立平终于找到了根源,原来何老头体内,竟有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在往复回旋,络绎不绝,护持着心脏和肺部周围的脉络。
张立平这么一折腾,担心的却是何老头,他知道面前这小伙子年纪虽轻,却着实是有真材实料,郑家坝子里大凡有痼疾的人,这短短十余天都去到郑老的旧居求过医,竟没一个人说没效的,这人越是老,求生之心越是炽热,心里不禁有些忐忑起来,迟疑了一会儿道:
“。张哥儿,我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张立平听了他担忧的声音,心里一动,皱了皱眉头,不置可否的道:
“你老人家是不是以前吃过什么有毒的东西?”
这个问题让何老头怔了半天,在起初检查的时候,张立平再仔细看了看他印堂上的色泽,却发现那淡黄的边缘,还渐渐的浸染出一些青色,有逐渐变灰的可能,青色归于木,人体的器官中,木代表的是肝脏,这说明他的肝部有所隐患。而人体的肝脏除了分泌胆汁以外,还有一个功能便是解毒,例如喝酒以后,酒精的解离就是通过肝脏,因此张立平才有此一问。
何老头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孽障啊孽障”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迷离起来,涩声道:
“是的,我娘就是被那东西给药死的。”
张立平盯着他道:
“什么东西?”
“就是我捉的那只河神,把那东西拿回去,我熬了一锅子汤,当时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所以我就只弄了一半,我和老娘美美的吃了一顿,没想到不到半个钟点,肚子里就似小刀子在剜一般,我挣扎到厨房想寻些凉水喝,缸子里却也没水了,没想到看到灶头上还留了小半碗接的河神血———我老婆爱吃豆腐,我特地接下来想做个红白豆腐的—一口就喝了下去,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回想往事,何老头一大把年纪,也颇为感慨,而张立平一问,他便和盘拖出,显然这件事情在他心中早已根深蒂固,不知道午夜萦回了多少遍。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老娘已经死得透了,这事儿我却不敢声张,一是老辈人素来就有河神不能得罪的旧话,二来,怕被人抓住“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小辫子,三却是怕有人说我故意毒死老娘的闲话,她。不是我的亲娘,一直就和我不对路,闹得四乡八里都知道,那时候我是不能说,不敢说,现在能说,敢说了,却没有人听,更没有人相信了。“
何老头神情萎靡的摇了摇头,表情不胜沧桑。将双手笼在了袖子里面,佝偻的在前面走着,好一会儿才意兴阑珊的道:
“我是不是快死了?其实我早知道,我这一辈子迟早都是要在死在河神的手上。”
张立平立即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老家伙显然会错了意,他的肝脏是有一些小毛病,但是这小小的毛病目前来说,是绝对无法上岗上线到生命安全挂勾的。张立平正想说明,忽然心里一动,淡淡的道:
“是有些麻烦,不过”
这不过二字一出,何老头的神经也紧张起来:
“什么什么?”
“你昨天拿出来的河神壳是真是假?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看你的肝脏上的问题,只怕还要着落在这东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