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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娘见张氏十分疲累,也识趣的没多留,只起身拉过瑚哥儿,随众人一起给张氏行了礼后退下不提。
出了门,一路走过抄手游廊,吩咐丫头带着径直往正院的东厢行去。
东厢是主院的一部分,由好几座格局相似的小院子组合而成。当初,因着已故的张老太太十分的疼爱贾赦,遂在给贾赦准备成亲的院子是时,特意吩咐让人重新加盖的,主要是给贾赦将来的妻妾儿女们居住。
自贾赦生下来,从安排奶娘至启蒙,贾代善夫妻能插手的地方十分少,大都是先荣国公贾源同张老太太亲自布置打理。
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贾赦就是张老太太的命根子,刚满月时就在正房的暖阁里扎了根儿,就连半夜里咳嗽了一声半声的,张老太太都要起身亲自过去看看问问。
因着时下贵族世家抱孙不抱子的习惯,老国公爷贾源的一腔爱孙之情完全展现,对嫡长孙贾赦十分宠爱。他时常把贾赦带在身旁,就差没有趴在地上给孙子当马骑了。
贾赦的开蒙和骑射也都是老国公爷手把手教的。可以说,贾源花在自己的几个孩子身上的心血加起来都没有花在贾赦这一个孙子身上的多。
此消彼长,因着养在了老国公爷夫妇膝下,贾代善跟贾母夫妻这一对正经的嫡亲父母对反倒是很少有机会亲自照看贾赦。这么天长日久的下来,贾赦自然和祖父母更家亲近,和父母反而疏离些。
且在贾赦被抱走后不久,贾母又怀了身子,十个月后,生下了第二个儿子贾政。
如此一来,贾代善和贾母把一腔做父母的热情和爱都加倍的给了贾政。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们这样一心的扑在了小儿子身上,自然关心贾赦的时间也愈发少了。这样日复一日的累积下来,贾赦同父母的关系也日益疏远淡薄。
随着年龄的增大,贾代善亲自给小儿子贾政开蒙,父子之间相处的愈发的融洽,亲近。且贾政在读书上面很是有几分灵气的,不似贾赦,因着老国公爷武将出身,不怎么注重文课方面的教育。
多年耳濡目染下来,贾赦心底也更加的重武轻文,武艺骑射学得十分不错,但是文课方面却很是平平。贾代善本人却十分喜欢文化人的,心底对读书人一向高看一眼。如此比较下来,自然是更喜欢贾政。贾母更是因着小儿子自小在身边长大,也更喜欢小儿子胜过大儿子。
临到贾赦娶亲的时候,贾母本来属意贾赦娶自己娘家史侯府的姑娘,张老太太却给贾赦定了她自己娘家的姑娘张氏。
自古婆媳是天敌,因此,贾母对大儿子贾赦就越发的不喜欢,一颗本来就有些偏的心更是全都偏在了小儿子身上。
那会儿贾赦年轻气盛,见父母都偏心弟弟,疏忽自己,心里郁闷难当,遂他也愈发的讨厌起二弟贾政来,对母亲也更加的离心。平日里相处,母子也越发的客气疏远。
据说,当年张氏进门也是风光无限,十里红妆。
因着同出于张家的缘故,张老太太也对张氏更是疼爱有加,比对亲孙女都要好。碍着婆婆的面,贾母也是不敢过分为难她。
奈何好景不长,这样自在轻松的日子,张氏也不过只过了两年。不久张老太太就因病去世,从此婆婆贾母掌家理事。
贾母当家后,没少找各种由头给张氏添麻烦,找不自在。当初张氏怀的第一胎就是因着张氏发落了贾母给贾赦的通房丫头而被贾母罚跪祠堂而落胎小产的。
因这一缘故,贾赦张氏夫妻同贾母的关系更加的僵化,矛盾也进一步深化,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之后的五年,张氏因着小产伤了身子没有调养好,一直都没有再生育。这期间,张氏因着落胎小产,失去了孩子,深恨罪魁祸首贾母和贾赦的通房们,遂把大房守的死紧,水滴不进,油泼不进的。如此,贾赦的通房们也没能生养个一儿半女的,即使有些侥幸怀上了,也没能生下来,更别提养下了。
这五年是贾母和张氏斗得最厉害的五年,贾母因着理亏,又碍着张家的势力,倒也不敢太过分。
谁知好景不长,不久后张家失了势,贾母得了机会,就更加大力地干涉起贾赦房里的内事,借口张氏无出,善妒,闹着要贾赦休妻另娶。
贾代善和贾赦自是不依,贾母自是知道这不可行,遂亮出另外一招,退而求其次,做主要给贾赦抬贵妾进门生子,延续香火。
张氏这才深切地知道大事已去。正在苦思对策的时候,凑巧的是撞上丽娘落难。张氏母女二人多番计议,最后索性就抬了丽娘进门。
丽娘进贾府后不久,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怀了孕,生下了瑚哥儿。
瑚哥儿一落地,张氏就抱到自己的房里养,再大些的时候,就挪到了正院的东厢,最靠近主院的那一座小院子里。
瑚哥儿的院子叫做云涌斋,是东厢所有的院子里最雅致最宽敞的一个。
自从瑚哥儿一落草,从奶娘到饮食起居,丽娘基本上都没能插的上手,都是由张氏亲自布置。
云涌斋虽然院子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正房三间,中间是厅,西间是卧室,东间是书房。进屋一个小厅堂,右手方设了个月亮门隔断,往里走便是进了西间卧房了。厅中摆了四把硬木椅子并两个高方硬木几子,当中靠墙设一横硬木条案,上面摆了两只粉彩九桃瓷瓶、一套粉彩万花地茶杯和两碟子鲜果。
因着瑚哥儿还没有开蒙,东间的书房里并没有摆放书籍、书桌等物,只放了些瑚哥儿的日常用具以及一些杂物。
瑚哥儿的奶娘李妈妈带着瑚哥儿的大丫头稻香,荞香住在了东间,以方便就近照看瑚哥儿。
丽娘在屋里走动一番,大体的打量了一下屋子的格局。准备参照着这屋子里的物品摆设,好在梧桐苑里给瑚哥儿收拾屋子。
待看完了,丽娘心里有了大致的轮廓。又因昨天放了李妈妈的假,这会儿就只好让三福和稻香负责瑚哥儿挪屋子的事宜。
刚回了梧桐苑,还没进门,丽娘就被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厮给拦了下来,回话道:“姨奶奶,大爷吩咐您带着哥儿去外院书房见他。”
丽娘听了这话,不由一怔,心里也紧张了起来。
说起来,贾赦其人,也算是红楼里极其重要的一个人物,同时也是极具争议性地一个人物。很多人都认为贾府之败,他的责任最大。且他的性格也相当的不讨喜,气量狭小而见识短浅,无知昏聩,不务正业。
但也有不少的红学家对他的评价不俗,认为他为人平静中和。
这个评价在封建时代,是很不错的一个评价。
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作为原主的丈夫,他是丽娘命运真正的主宰者。除了对书里人物的一份好奇之外,丽娘更多的是对于自己未来命运掌握在其他人手上的一种本能的恐慌。
一路行来,因着激动和惧怕,丽娘大脑处于一片混沌的状态。只顾紧紧地抓着丫头的手,麻木地金跟着小厮的脚步机械的往前移动着。
到了外院贾赦的书房,丽娘等人停在一侧,只待小厮上前通报道:“吴姨娘和瑚哥儿到了。”
不多时屋内出来一个青衣小厮,上前给丽娘和瑚哥儿打千儿请安后,起身道:“大爷吩咐您二位进去。”
丽娘看了看前方的门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数到“三十”,待冷静下来后,牵过瑚哥儿,一脸平静地走上前,轻轻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进了门,一路跟着小厮到了贾赦的书房。只见一个长长的楠木书桌后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低垂着头看书。
贾赦听见响动,抬起头。
丽娘顾不得多打量,忙松开瑚哥儿的手,按照本尊的记忆上前给贾赦行礼。
只听见一个低沉厚重的男声道:“起吧。”
丽娘忙起了身,但却没有抬头。只垂首退到一旁站立着。
瑚哥儿也机灵地上前打千儿行礼道:“给父亲请安。”
丽娘见瑚哥儿行起礼来端端正正,似模似样,心里不由暗暗的佩服起李妈妈的教养本事来。
贾赦受了瑚哥儿的礼,仔细打量了瑚哥儿一番,见他确实好透了,心下也很是高兴。只了一旁的交椅让两人坐,早有机灵的小厮端了新泡的热茶来。
丽娘接过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只觉口内生津,满口余香,比她往日在庄子上喝的好上几个档次。
贾赦招招手,让瑚哥儿到他跟前,然后问起瑚哥儿话来。
丽娘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起她的‘丈夫’。
怎么说呢,这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丽娘心里原本就估摸着贾赦也不会长得不能看。据红楼里的一些字里行间的形容,贾琏和迎春都是外貌不俗之人,再加上瑚哥儿也长得粉妆玉琢,面目可爱,吴嬷嬷她们也常说瑚哥儿有八分像贾赦的。据此推测可知,贾赦应该是一个外貌漂亮的男人。
眼下这么仔细一看,贾赦确实生的不俗。近三十的年纪,正是一个男人年富力强,人生最鼎盛的时候。
只见他因着经常骑射的缘故,皮肤呈现健康的蜜色,身材高挑挺拔,猿背蜂腰。卧蚕眉,五官端正,面容既有着少年的俊秀,又愈见成熟男人的沉稳内敛,上唇蓄着短须。一双上桃的凤眼极为有神,眼睛透彻明亮。虽然表情淡淡的,又略显疏离。
此时因着与瑚哥儿说话,脸上还带着一丝浅笑,语气温和,一副温柔的慈父模样。这难得显现的一丝温柔,极是动人心。
看着贾赦温和的模样,他们父子二人低柔的说话声,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了下来。
趁着空隙,继续打量起贾赦的穿戴来。只见他穿了件宝蓝底鸦青色万字穿梅团花茧绸直裰,乌黑浓密的头发梳得很整齐服帖,头上还插了一根黄杨木的簪子。很严谨,很封建。丽娘心里下了评语。
根据贾赦的装扮,丽娘推测,贾赦应该是一个标准的封建社会的官僚与标准的家长的嘴脸的男人,他怎么会如此宠爱阿娇,秋侗她们那种性格泼辣,热情奔放的通房丫头?难道是他还是一个外表古板,内心火热不羁的闷骚式男人?顿时,丽娘眼睛一亮,心底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丽娘不知道的是,在她偷偷打量贾赦的时候,贾赦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在贾赦的印象里,往常,吴氏丽娘这房妾室是很没有存在感的。当初她能进门也是诸多原因的巧合。
且她平时也装扮素淡,性格平淡懦弱,平素话也不多,像是布景版一样,十分的不起眼。平日里自己很少正眼看过,也不怎么进她的房。不过,这个女人运气倒是不错,进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生下了瑚哥儿,也是目前他唯一的子嗣。若不然的话,他都快忘记了他的后院还有她这么个人存在。
哪像现在虽说脸上还有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是精神却极好,并且双眼发亮,一幅兴味探究的偷偷打量着自己,还以为他没有看见。
贾赦心中一动,不由有些好奇地问道:“丽娘,你在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突然听见耳边好像是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丽娘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抬头,只见两张相似的脸,一大一小,都满脸好奇的看着她。
丽娘心里忍不住的讪讪,面露尴尬,心想,这下好了,偷看发呆被抓包了。
她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瑚哥儿却好奇的继续发问:“娘亲,你刚才在想什么呢?父亲喊你,你都没有听见。“
丽娘听了,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了,干巴巴地敷衍道:“没什么,娘亲只是走了下神而已。”说着,还忙摆了摆手。
说完,丽娘忍不住心虚,偷偷用眼角瞄了一眼贾赦。
贾赦见她这幅尴尬的样子,不由好笑,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兴味,似笑非笑的看着丽娘,好像在说:“你在说假话,骗小孩子。我给你留点儿面子,就不戳穿你了。”
丽娘见了,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倒是更加的局促起来。又因着不熟的缘故,最后只好憋得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