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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金贵没答话,斜眼看会计。
会计立即会意,算盘拨拉得啪啪响:“你们田家一共十口人,按每个人的口粮数分,咱村大人一年是456斤,娃娃是365斤,折算成一天……”
一连串的数字报出来,饶是念了三个高二的田金枝,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粮食这么分,真没毛病。
会计还不依不饶的,他早就看田老太不顺眼了:“其实还有一种分法,就是按各人挣的工分来分粮食,这样的话大房还能多分个一百来斤,毕竟你家的工分,主力大头是大房挣回来的。”
田金枝就不敢说话了,她也害怕真的按工分来分。算了,反正娘的手里还有钱,到时候用钱跟队里买粮食就行了。
说起来,因为田金贵的领导有方,换句话说其实就是他的鬼精属性,上田村村民的生活水平,比周围其它村都要高出许多。
上田村人对田金贵的感情,那是又敬又怕,他做出的决定,还真没人敢置疑。
接下来就是零碎的生活用品,除了三只碗和三双筷子,田老太硬是什么都不给三房,喻兰川看得蹙起眉头,没锅没案板没铲子也没菜刀,就这么分家的话,三房连饭都吃不到嘴里。
他冷着脸,淡淡地问:“贵才叔,这样分家,野子他们拿什么做饭?”
田老头窘得脸通红:“可这……这一时之间的,家里也没第二件呀。”
确实是这样,一般人家里,这些东西只有一件,哪儿还能多准备一套出来。
喻兰川一直都是沉默而冷峻的,突然张口为她们娘儿仨个发声,众人都有点惊讶地看向他,田橙想起刚醒来时,他在后窗跟她说话,更是心里一动,胸口隐隐发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努力地挣扎着,要挣破束缚跳出来一样。
眼前的事情似乎更加重要,田橙顾不得多想,把这股子心悸的感觉压下去,对田老头说:“爷爷,我们也不要这些了,只是我和娘和弟弟三个人才有一个网套,您能做主,分给我们一床棉被吗?”
没等田老头说话,田老太擤了把鼻涕,就喊上了:“没有,没有没有,我自己的棉被都不够盖,哪来的棉被给你!”
田金贵脸色难看:“今年秋天县里来慰问,给你们的棉花和布,用在哪儿了?”
田老太理直气壮:“给我金枝缝棉被了,娃娃在学校里,没有一床新被子,要被同学笑话的!满仓和金枝是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他用命换来的东西,不能便宜了外人!”
王学礼都被气笑了,这是哪家的道理,怎么说也是儿子和女儿亲,没道理人家拿命换来的东西,不给人家的儿子女儿,倒给妹子糟蹋。
他看看宋秀致,见这女人神情木然,倒是脊背挺得直直的,站在田橙身边,好像随时准备护着女儿一样。
像田老太这样儿的泼妇,一般人还真拿她没办法。
田橙却是有办法的:“那我们不要了,奶奶,你那里应该还有五百块钱吧,拿出来咱们分了吧,我自己拿钱去买棉花和布,自己做被子。”
“你你你,你胡说!”田老太这下可真慌了:“一共就那五百块钱,哪里还有!”
田橙不跟她分辩,看向田金贵。
田金贵是知道这笔钱的,那是被田满仓救了的那个同事,个人掏出来给田家的,当时宋致秀晕了过去,田橙在学校没回来,田野还小,大房的人都不知道这笔钱,就被田老太昧了下来。
田金贵原本想着,田家老大死了,老二又不回来,剩下的两个儿子女儿看得出来不会有什么出息,这点钱留着给两个老的养老也不错。
没想到田老太做事太刻薄,惹得田橙把这钱也提出来了。
叹了口气,田金贵对田老太说:“拿出来吧,你说说你,你不要这么苛待大房,橙子还未必就跟你要这五百块。”
田老太是真的慌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支书,那可是我争来的呀,我都快把嗓子喊破,眼泪都哭干了,才争来这五百块钱的呀,凭什么就给了这些外人!”
直到现在,她还坚定地认为,并且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大房的娘儿三个是外人。
田丰收也有点急,都顾不得对田金贵的惧怕,他也发了声:“支书叔,那五百块钱,我也出了力的,我提着锄头要打死那人,他害怕了才拿了五百块出来……”
王学礼和喻兰川都在旁边看着,一向要强的田金贵只觉得脸上发烧,恨不得让这娘儿俩赶紧闭嘴。
当年田满仓为救同事牺牲,被救的同事在田家院子里跪着,对田家两老表示,以后要代替田满仓尽孝,给田家两老养老,可这娘儿俩倒好,担心人家说话不算数,逼着人家立即拿出五百块钱来,说是要一次了结!
那人哭得眼泪哗哗的,把身上所有的钱拿出来都不够,又跟同来的同事借了钱,几个人东凑西凑掏光了身上的钱,才凑够了五百块,交给田老太。
他刚才是吹牛了,这上田村不是没有刺头,田老太就是个刺头!
没等田金贵说话,田橙就说了:“我知道这钱是奶奶争来的,但它也是我爹的钱,奶奶一定不给,我们就不要了,还有这些年来我爹寄给家里的工资和东西也不少……”
无视田老太的哭骂,田橙转向田金贵:“这些钱和东西,汇款单和包裹都寄到村里的,支书叔您是知道的。”
田金贵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心里感叹,这丫头平时看着闷声不响,其实心里还是有谱的,以前看着闷不吭声的,现在看来,其实她倒比金枝那丫头聪明能干得多,可叹田老太眼瞎,抱着根枯木头当宝,却把真正能干的孙女逼得分了家。
“以前的津贴东西和钱我们都不要了,被子我们也不要了,但是,以后老房的养老,我们大房也不负担了。”田橙说。
田老太陡然喊道:“没门儿,你们拿了我儿子的抚恤金,就得给我养老!”
喻兰川又来插话,冷冷地道:“婶儿,您刚才还说橙子和野子是外人。按您的说法,分家的时候,他们是外人,到养老的时候,他们就是自己人,婶儿您这样,可不大公道啊!”